“陆老师。” 他走近了,隔着五步以内的距离,用这个做作的称谓喊他。 被唤的人小小惊了一下,回头望及声音来源,察觉是叶形之后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是你呀,好巧,”他声音闷闷的,掩盖在很多层布料后面,“工作结束了?” 叶形耸耸肩,“是啊,来吃饭,”他不知道和陆于则的交流该持续多久,“你呢?” 陆于则哪怕只露出半张脸也足够惹眼,“和你一样,”他苦恼地说,“不过我是被人放了鸽子。” 叶形想忍住,然而八卦心战胜了一切,他脱口而出,“被谁?” 陆于则一副无计可施的样子,“我哥。” 叶形挑眉,说不上是失望还是如何,“你还有哥哥呢。” 大概觉得一直站着不太好,陆于则手掌贴在叶形背后,仿佛敦促他往前走似的施以推力,有点强硬,后者没来由地抖了一下,但还是顺从地迈开脚步。 “有啊。”他淡淡地说,不愿多说般戛然而止,接着对上叶形的眼睛,好像马上就要说出决定性台词。 “既然我们目的相同……”陆于则咳嗽了一声,“……那正好凑一对?” 叶形谜之恶寒,“这算什么,”他强行忽略后半句话,看着陆于则按了上行键,“去哪?” 陆于则松开围巾,虚虚地挂在脖颈上,露出喉结线条。 “八楼,”他双手插兜,似乎对详情也知之甚少,“我哥约了位置,好像是粤菜。” 叶形莫名担忧他的处境,“我还没说去呢。” 陆于则眨了眨眼睛,“为什么不去,”他和叶形一起走入电梯,“不是正好吗,你也要吃饭,我一个人又吃不掉两份。”他话音刚落便又补充道,“还不用我们花钱。” 每个理由都很合理。叶形事后分析,除财迷心窍和色迷心窍以外,一定有更恰当的依据来解释他的软弱。 “感觉欠了个人情。”他还在作垂死挣扎。 陆于则听了反倒笑起来,“没事,他有钱。” “他”指的肯定是那位不知姓名的哥哥,叶形想起来不久前的策划会议,导演讲陆于则是富二代。 富二代请朋友吃顿饭是什么值得纠结的事吗?电视台员工在食堂拼桌顺手帮对方刷了饭卡应该也差不多吧。 他擅自找到了恰当借口。 从心论罪主张根据人的主观动机来判断行为是否恶劣,那么从此角度来看,叶形再虚伪不过。 他其实想和陆于则共进晚餐。 就是这样。 八楼到达,他们走出去。 所到之处并不算空旷,交错着的金属栅篱将整层平面隔成若干空间,叶形第一眼看到的是一盏螺旋上升的水晶吊饰。 没有规则的形状,非常意识流,堪称后现代主义,宛如晃动水杯时出现的中央旋涡。 陆于则正在确认预约,叶形不知道非本人到场是否有影响,他莫名思考如果订位置的人是陆于则,他会自己打电话还是请经纪人或助理代劳。 这类问题说出口就等于露怯,叶形永远不会打听。更何况现在陆于则的等级与他相同,他们即将享用别人金钱带来的成果,就像一对共犯。 “好了。” 陆于则转身,周遭金属装饰的反光映在他的眼底。 暖气很足,有人上来帮他们脱外套,叶形一阵恶寒。他被引导着朝深处走去,到处都是灿烂而辉煌的光芒闪烁。 前厅大约二十余张桌子,克制的交谈声汇聚成和谐的噪音,叶形安静地从最外侧经过,如同穿过某种暧昧的小说情节。 ——那种书生上山误入仙女居所、放眼望去四周全非凡品的小说。 他停止四下张望,将目光集中在前方,陆于则的背影占了视界的绝大部分,姿态挺拔,每个细节都足够完美。 空气温暖得像是负担。 门在他们前方被推开。 叶形愣了一下。 一个小小的空间展现在他眼前,灯光昏暗而柔软,桌椅靠着巨大的落地窗,朝外能看见整个城市的车水马龙。 陆于则回过身,微笑着看他,那些迷离如幻觉的画面就在他身后点亮。 叶形跟上脚步。 ……他知道陆于则说是粤菜,但没想过会是这种类型。 他真的小看了陆于则,抑或小看了陆于则的哥哥。从逻辑上来看,兄弟两个感情应该很好,没事还会约了位置专门来吃这些。 叶形欲哭无泪,是他想当然,把这类比为同事聚餐,点两杯high ball便能解决大部分问题…… 他僵硬地坐下,坐在陆于则对面,第一次感到茫然。酒不知何时已经斟好,正在杯中荡漾出晶莹的颜色。 “你在想什么?” 他被陆于则的声音带回现实。 于是他眼中变形成夸张线条的装饰品轮廓重归清晰,叶形回神,撞进陆于则明亮的眼眸。 他们隔着80公分的餐桌,可以做任何事, “我……” 叶形卡壳了,他莫名认为这很可耻,所以只能别扭地移开视线,搜肠刮肚地找一些托词来掩盖那种模糊的忧郁。窗外的天空漆黑,玻璃映出他的脸。 “……我在想这顿饭的,热量。” 言之成理,他是艺人,保持体重是职业操守。 陆于则伸出手,落在他的腕边。叶形吓了一跳,片刻后才意识到他只是拿了菜单,一张烫金卡片,置于边缘的小木盘里。 “提前确定一下?”陆于则说道。叶形尽量自然地以相同手法拿起另一张,瘦金体娟秀地传递着一些冗余度过多的信息,用一些听上去很美的形容词传递信息——桌子上将放置这些菜品。 他读了一半,陡然觉得很累。 “应该会吃得很饱,”陆于则粗略看完后评价道,“热量也许要超过你的定额了。” 叶形抬头,“真的吗。” 陆于则点头的样子很真诚。 “但偶尔欺骗一下肠胃也不要紧,”他笑了笑,“如果你想的话。” 叶形很难回复,他喝了一口酒。 吃粤菜配酒很奇怪,他从菜单里还发现了疑似咸菜的佐食,除非他喝的是西凤酒,不然很难把高脚杯里的东西和亚硝酸盐相联系。 他逐渐进入某个阶段,对周围的一切变得无比刻薄。 “怎么样?”陆于则等着他的评价。 叶形认为凭借他的知识储备很难作出客观回应,但他严肃地表示:“不错。” 无名小卒的意见根本不重要,这一整套系统都只是玩弄概念,他再怎么有品位都显得如此不伦不类。 于是叶形再次将酒杯凑到嘴边。 他也不记得确切的姿势,是托着杯底还是捏着杯柄喝才正确,掌心温度对酒类的影响到底能严重到什么程度,会比陆于则带给他本人的震撼更大吗。 “我觉得下次可以带我妈来吃。”他突然说,未查证人均消费就敢口出狂言,只为了用一些交谈弥补安静的空隙。 “你和家人关系很好?”陆于则望着他。空腹饮酒没准是个坏主意,叶形发现陆于则在暗色照明下好像在闪闪发光。 “很好,”切勿交浅言深,叶形轻轻用食指点着桌面,“你呢?” 毫无意义的一句废话,但是陆于则并不这么认为。他睫毛垂下,语气几乎可以称得上虔诚。 “我愿意为家人做任何事。” 声音不高,和光线一样晦暗,叶形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陆于则不像在开玩笑,他平淡的口吻内有着叶形无法得知的细节,或许又是演员的职业病作祟,言语对白都宛如念台词。 却蕴藏着旁人难以理解的力量。 “有时候,我无法理解你,”叶形直率地将心中所想宣之于口,感谢酒精,“就像那次录制——我真的,试图去理解你……”他顿了一秒,“……但是很难成功。” 如果换一个对象,这段冒犯之语大概会引发消极后果,陆于则反而笑了起来,像是不在乎叶形这个更年轻、更不出名的综艺咖的言论。 “你试着去理解我?” 他盯着叶形,复述了一遍对方的话,叶形茫然地点了点头,感觉那道视线几乎要将他点燃。 然后陆于则想了想,仍维持着非常柔软的表情。 “我很高兴。” 他这么说道。 室内灯光仍旧昏暗,窗外城市闪烁,至今还没有一道正餐上桌,陆于则和叶形的对坐也许还将持续很久。 这个房间里弥漫着无意义的空气,对话本身无意义,不如说毫无价值,只有依稀几分奇怪的试探游离其中,让人想要对抗沉闷的空气,撕破这道触及不到核心的屏障。 叶形的手指本能地在玻璃杯外侧滑动,冰冷至极。他突然觉得,陆于则似乎藏着什么秘密,掩藏在他迷人的微笑后面。 迷人。 他怔住了,残存的理智迫使他修正这个想法,他竟用如此危险的形容词评价陆于则——纵使每一寸阴影都在叫嚣着这个形容词正确性。 天。叶形仰头喝掉最后一口酒液。他醉了。
第12章 机会总留给有人脉的人 Yuki不常给叶形打电话,一旦有电话必有大事。所以叶形正坐在B-plus会议室A,回忆他最近有没有犯下难以挽回的大错。 “我一会还有事,就直接说了,”Yuki单刀直入,打开一本黑色皮革册,标签纸零零散散贴满了边角,一副增补繁多的样子,“有一档大型综艺正在接触你。” 叶形愣了一下。 “接触我?”他问道,“需要我准备什么吗……?” Yuki未直接回答,“说起来,你记不记得之前在《STAGE》做过一期企划的许导演,”她审视着叶形的表情,看他回忆起来后继续道,“这个项目他有参与。” 接触参演人员的不是制作人而是导演,听起来像是导演负责制。 叶形有些困惑,“制作方是……?” Yuki回答:“运择娱乐。” 四个字让叶形愣了一下,他花了好几秒消化,不可置信地重复道:“那个运择娱乐?” Yuki点头,“还有别的吗?” 叶形老实地摇摇头。 就他所知,运择这种体量的龙头企业,时代的风向已经不能影响其分毫,恰恰相反,往往是运择在引导业界发展的趋势。 运择本身并没有综艺部门,旗下众多艺人多向影视歌发展,口碑良好稳扎稳打是他们的特点。这些实力上佳的人中,叶形认识一个,有且仅有一个。 而现在,运择想要制作综艺。 很难说这不是一个机会。 Yuki大约在思索,纠结着措辞,“准确来说,运择娱乐只参与制作,”她强调了“参与”两个字,让逻辑更严密,“真正的团队是一家独立制作公司——不过你当作是运择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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