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起那些报道的极端用词,协会代表的说法已经相当客气,姜至并不恼怒。 只是他还未表态,辛永正已立刻出面维护自己的徒弟:“什么叫不好的影响?舆论风向就一定是正确的吗?” 辛永正是行内话语权很重的元老,对方表情瞬间难看了几分,支支吾吾的,不敢继续开声。 “我知道现在社会面对我有一些不友好的揣测,很抱歉因为我的私事给中心和协会带来了困扰。”姜至理性地摊开证据,说道,“但是在委任期间,我自认与会计支援组的合作非常顺利,经罪科与中心的定期交流中也没有任何负面评价反馈给我。” 他双手交叠置于腿上,自信地说:“我想这应该能说明我的专业性没有受到我父亲一案的任何影响。” 姜至必须承认,于私他依然因为父亲一案耿耿于怀,但于公却将会计支援组视同自己本职一般认真对待,他问心无愧。 “话是这么说,但始终没有可以公开澄清的明确证据,群众会认为我们内部包庇,对平息事态没有任何帮助。” “这里不是法庭,不需要讲证据。”辛永正厉声反驳,“不算中间那些陆陆续续的案子,姜至协助经罪科连破了两起要案,总警司对他的评价很好,是不是还要劳烦对面专门开个新闻发布会?” 对方一下便哑了火。 辛永正见场面稳定下来,耐心道:“我知道诸位担心什么,无非是担心新闻继续发酵引发无端的声誉攻击。但是如果我们跟随所谓的媒体导向,在这个时间点撤回姜至的委任合约,不是自拆招牌,给那些不良报道挖苦我们专业失当的机会吗?这样一来,未来大众如何信服专业机构的权威性?” 退让会使有心人得寸进尺,礼貌便成了理亏。辛永正深知这时绝不能退让。 “我们不能因为舆论的猜疑而委屈了自己人。要坚定立场,告诉外界我们决定无误。既然姜至没有错,委任就应当继续。” 辛永正看向姜至:“姜至,你有没有问题?” 姜至爽快道:“没有问题,我很乐意继续经罪科的委任工作,直到合同期满。” 在场的反对声音已经消失,大家都默认了这个讨论结果,会议很快散场。 会后姜至叫住辛永正,由衷地道谢:“师傅您为了给我撑腰都不怕得罪协会代表。没想到您几十岁的年纪还那么一腔热血。” “谁欺负我徒弟就是不给我面子”辛永正拍了拍姜至的肩膀,“你和时运都要打起精神来,师傅也只能帮你们到这儿了。” 姜至点头:“嗯,我们会小心的。” 姜至能躲在辛永正的荫蔽下,孤军奋战的时运便没那么幸运了。姜至很快就收到时运的聆讯结果。 辛永正见徒弟好不容易舒展开的眉宇再次聚起,甚至阴云更甚,不禁问道:“怎么了?” 姜至的声线很低,如坠冰窟般木讷道:“时运他……会面临妨碍司法公正的指控。”
第91章 洗脱嫌疑 “明湾经济罪案调查科一时姓总督察被指故意破坏涉案证据,现已被停职。该男警被控一项妨碍司法公正罪,将于七日后在中黄区院首度提堂……”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渐近,姜至从时运手中夺过遥控器,用力摁了红色的关机键。新闻画面向中间压缩成一条直线,回复漆黑的屏幕上倒映出时运略显颓靡的身影。 即便他坐姿端正,肩膀上无形的重压却仍令他难以喘息。 自从出事以来姜至总见时运一个人沉默地坐在客厅里。阳光从左侧落地窗外打进来,光线一点点从他脚边移动到头顶,而时运本人却如同雕塑般一动不动。 看着他家居服下紧绷的背脊,姜至心中泛起不忍,将手贴在他肩上:“还没到最后关头,会没事的。” “嗯,我没放弃。”时运摸上姜至微凉的手,用暖和的掌心回握住,“不用担心我,你上班去吧。” 往常总是一起出发的彼此,如今却只剩下姜至一人穿戴整齐。 姜至单膝跪在沙发上,西裤因为这个姿势被蹭上来些许,下面露出一截脚踝。时运用力推起他让他站直,替他整理起套装上的褶皱,可最终却不自觉将头埋入对方尚未扣好的外套里。 即便没有将全身的力度卸去姜至身上,却更显脆弱和对他的依赖。曾说要改变姜至对经罪科看法并筑起盔甲保护他的誓言,如今似乎变成了空有其表的谎话。 时运从未感受过如这一刻般的无力。 “之之,我其实有点担心。如果我这盘翻不了身,以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姜至心里微漾,其实他总担心时运逞强,如今时运将这份恐惧毫无保留地坦露出来,他心中的不安反而消退了些许。时运愿意向他示弱,至少证明他是被需要、被重视的。 姜至抬手环住时运的头,轻拍着安抚:“做不了警擦罢了,我在至诚给你新开一条金融咨询线,重操旧业不也挺好吗?还不用我因为你的人身安全提心吊胆。” 时运没有回应,抓住姜至的手指紧紧用力,像是溺水般惶恐。姜至何尝不理解这种徘徊在人生岔道的迷茫。 “但我不会让这个结局发生的。我知道欺诈调查组和这份工作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 时运在经罪科倾注了这么多年的心血是为了试图改变内在的歪风邪气,趁机对师傅一案拨乱反正。可到头来,依然被这蛰伏已久的暗流反将一军。 《MWCPA诈骗案》是一场没下完的棋局,幕后推手不停地移动已在棋盘上的姜至和时运,甚至还从棋盒中不断取出新的棋子。局势瞬息万变,即便是在场上沉浮多年的他们,也不知道下一秒会被推向哪一个交叉点。 如果父亲冤魂得以安息的代价是剥除时运引以为傲的羽翼,姜至宁可不要这份血淋淋的平反,他相信父亲也一定不希望看到这样悲剧性的发展。 “你会一直平稳顺利地在经罪科一直走下去。”姜至抚摸过时运空无一物的肩膀,明明是平坦柔顺的纯棉布料,他偏偏就感受到了肩花的硌手,“我和其他支持你的人都会为了你这案拼尽全力,只要区院一天没宣判,事情就会有转机。” 时运抬头的瞬间感受到对方眼神中浓郁的鼓励与怜惜,他仰着下巴,与那股微垂的视线交汇。 “虽然我被暂时判罚出局,但不会自暴自弃。”短暂的示弱之后时运重新振作,“就算被束缚住了手脚,我也不会让你替我单独打这场仗。”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尝试自救。” 其实他其实心中有些猜测,即便自己不方便出面,也会联系泰柠查证落实。 “目标清晰,全进攻型。”姜至捏了捏他耳垂上与自己相似的耳钉,眼中盛着一丝骄傲,“这才是我为之着迷的时运啊。” 其实姜至安慰时运的话多少有些大言不惭,被排除在调查小组外,对于时运被诬陷一案姜至能做的其实很有限,甚至可以说几乎是微乎其微。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从现有的市场公开信息中试图发现融风的痛脚。 然而,阮向茗这条线索被经罪科内的保护伞牢牢护住,经罪科没有合适的由头立案,在调查权限面前,任何专业水平都束手无策。 姜至搅拌着杯中的咖啡,盯着中间的漩涡,头一次感受到绝望带来的麻痹,不仅是肢体末端,更是思想上情不自禁的屈服。 然而山重水复之间,转机突然到来。 这天,一向与姜至没有多少往来的网安科罪组督察夏文淼忽然约他在上龙一处街巷见面。 姜至循着地址,果然找到了停于道路一侧的流动指挥车。他敲了敲后舱门,驾驶位窗口处探出半个人身,姜至与他确认了身份,对方随即开了门。 姜至从开启的舱门缝隙中挤了上去,指挥车内布满电脑仪器,荧荧的蓝光浮在昏暗的车厢内,照亮了夏文淼的脸。 夏文淼见到姜至来,朝他点点头。 姜至不明所以:“夏Sir费了一番心思约我来这里,有何贵干?” 态度过于客气本身就是一种敌对。 夏文淼在调查中称时运对阮向茗云端文件与《MWCPA诈骗案》的关注异于常人,这一说辞被视为钉死时运的人证之一。夏文淼为人过于耿直、从不说谎,姜至曾略有耳闻。 即便知道他说的是真话,姜至也因他不懂转圜的话术成为伤害时运的利刃而稍有芥蒂,只是面上从未表现而已。 “时Sir和泰柠都和我说过,有什么问题直接找你。”夏文淼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姜至话语中暗藏的针尖,如常道,“至于为什么要约你到这来,我是以办另一桩案的由头出来的,这样才能不受经罪科本部的影响。” 姜至眸色微沉,还没消化完他这番话的意思,夏文淼便示意他看向面前的电脑。 屏幕上显示的画面分明是阮向茗家前院。 一直以来无法获取的现场监控画面竟然就在眼前,姜至惊讶地扶住桌面:“时Sir的纪律调查不是何警司在主负责吗?你不在调查小组名单里,是怎么拿到这条片子的?” 夏文淼敲了敲手边的U盘,说:“今天上午总警司秘密找到我,他将这段监控交给我,让我再多看一眼。” 姜至沉思片刻,问道:“当时就只有你和总警司两个人,何警司不在场?” 夏文淼点头承认:“是的。” 姜至这才明白过来夏文淼约自己在流动车上见面是为了避开经罪科内的耳目。经罪科大老板绕过何警司找到调查小组外部的人士确认证据,这本身就是一个积极的信号,证明他对何警司也怀有疑心。 如果他们能够看出这段监控的问题所在,推翻它所证明的只有时运一人进入阮向茗家中的情况,就能击溃这个所谓的“事实”。 这段时间以来,姜至的指尖第一次感受到希望带来的暖意。 姜至和夏文淼两人仔细回看当晚的监控记录,逐帧逐秒地磨,一遍又一遍,试图从中发现疑似作假的蛛丝马迹。 尽管夏文淼是网络科技方面的专家,但从他紧蹙的眉头中姜至可以感受到问题棘手。 突然,一阵肯定的键盘敲击声划破车厢内寂静的空气,夏文淼坐直了身子,回看了几遍,最终确认道:“这里有问题!” 姜至顺着他的指示望去,在画面上看到了一帧空镜,一辆面包车的车头出现在画面左上方角落里。 夏文淼从技术的角度耐心解释了一番,最后得出结论:“虽然对方足够谨慎,但我怀疑这里有剪辑覆盖的痕迹,意思就是说有人用旧片段cover了当晚真实的监控记录,达到证明Swing Sir只进未出的目的。” 姜至仔细看了眼车厢外部的涂装,支着下巴思索。“看车身广告,这应该是辆快餐店的外送车。夏Sir能不能麻烦你放大画面,看看能不能套取更清晰的信息?”姜至分析说,“我们需要找到这家餐厅确认当天的配送记录,看看能不能和监控画面匹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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