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愚蠢,但假如不这么想,大概没办法撑过一个个无望的明天。 “本来是医院每个病房都配备的闹钟,后来被我改成现在这样的了,”他指着钟面上的数字,“我把原来的用小刀刮掉了,这个是我重新画上去的数字,好看吗?” 聊起这个,他似乎恢复过来一些,脸色没那么苍白了,可那些数字实在是丑,歪歪扭扭的,不过梁鹤洲还是哄着他,说了一句“好看”。 他便把闹钟塞进了梁鹤洲怀里,“那你拿着,我本来也是做了想送给你的,这是我第一个改造的钟。” 梁鹤洲握住它,感觉它沉甸甸的,塞在口袋里,衣领都被它拉得往下坠。 “那我走了。” 燕惊秋一下子又哭丧着脸,嘴唇颤颤抿着,泪眼朦胧。 梁鹤洲垂下眼帘不敢再看,假如这时候燕惊秋开口留他,他或许真的会舍不得走。 推门出去,他几乎是小跑着一路往前,在路口拦了辆出租,催着司机快开,但却偏偏遇到红灯,又是早高峰,前后都排起长队来,几台电动车乱窜,路况糟糕。 他握着口袋里的闹钟和名片,看向车旁后视镜,燕惊秋小小的身影出现在镜子上,他站在店门口,望着这边,头发被风吹得翻飞,遮掩住面庞,整个人摇摇欲坠,好像下一秒就要被吹走。 梁鹤洲捂住眼睛,想起前些天对他恶语相向,昨天又弄疼他手上的旧伤,那条伤疤,那因为不告而别而施加在他身上的痛苦,那些不仅仅只有自己不眠的夜晚,那些孤寂苦楚,那燕惊秋迷茫地踽踽踯躅过的时间和道路……他想起这些,耳朵里滑过一道道噼啪细响,是身体里的骨头一个个悄悄断裂的声音。 他捏着名片一角,吃力地在手机屏幕上按下一串数字,心口发冷,浑身冒汗,按下保存键后随即发了条短信过去。 【回去吧,很冷。】
第33章 借宿 再次见到梁鹤洲是一星期后。 燕惊秋关了店,把家门钥匙扔进马路边的下水道井口里,给梁鹤洲发消息,说钥匙丢了,回不了家。 他忐忑地等着,望着夕阳缓缓沉落下去,一直到夜幕降临都没等来回音。 或许是精神太过紧绷,他被身旁骤然亮起的路灯灯光吓了一跳,退了一步撞在一个行人身上,那人穿着红色的圣诞老人衣服,肩上扛一个布袋子,好像是哪个店里的员工,递来一张传单。 他接过单子,望向四周,挂着彩灯和气球的门面,贴在橱窗上的贴纸,空气里飘着的歌。 又是一年圣诞了。 在国外的时候,医院里会举行聚会,一些平日里孤僻的病人也会在这种时候和人闲谈笑闹,他却怎么都不能习惯和融入。 他会独自去到医院的教堂,和前来为病人祷告的家属一起静坐。广播里播放的圣诞歌曲,他最喜欢《Silent Night》,听着的时候,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一只猫,蜷缩在梁鹤洲身边,惬意地扫着尾巴打哈欠,面前壁炉里的火燃得又旺又暖,木柴发出细碎的噼啪轻响。 只是歌曲一结束,他就回到现实,教堂里很冷,寒风呼啸,他是走在雪夜里的、孤独的流浪小猫。 今年圣诞,虽然和梁鹤洲重逢,但大概又是自己一个人过了。 他叹了口气,拉紧围巾正要走,听见身后传来的自行车车铃声,一回头,梁鹤洲就在那儿,手臂撑着车把,一条腿落在马路上,眉目冷峻,没戴着眉钉,断眉更显疏离,穿着黑色大衣,呼吸间吐出一团团白雾。 “手机没电了。”他说。 燕惊秋把发颤的手藏在口袋里,走到他身边,“还以为你不来呢,我等了好久。” “堵车。” “自行车也堵车么。” 梁鹤洲看了他一眼,松开车把,掏出烟盒来点烟,燕惊秋上前,用手拢着打火机跳动的火苗,冰凉的身体一点点热起来。 他嗅到梁鹤洲身上的气味,还是一如往常的硫磺皂味道。 “你看别人都是开车来接男朋……接朋友的,你骑自行车。” 梁鹤洲咬着烟不说话,视线垂落在车前框里折叠的坐垫上,等烟燃了半支才开口。 “那你坐不坐?” 燕惊秋抱住他的手臂,“坐啊,谁、谁说不坐了,反正我晕车,也坐不了车子嘛。” 梁鹤洲便把烟掐了,拿出那坐垫放在后面,等他坐稳,又回头说:“抱好,别摔了。” 燕惊秋搂住他的腰,把手塞进他的口袋,像从前一样,能听到传递过来的他的心跳声。 车子拐过一个又一个弯,不知道要去哪儿,燕惊秋也不在意,反正只要和这个人在一起。 来到一幢老小区附近时,梁鹤洲停了下来,让燕惊秋在这儿等着,自己去对面小饭馆买了些吃的。 回来后他推着车往小区里面走,燕惊秋问:“你现在住这儿吗?” “嗯。” “比以前好。” “嗯。” “你买了什么?” “饭。” “那个,阿姨还好吗?” “嗯。” 燕惊秋偷偷觑他的脸色,想不出来要再说些什么,注意力全落在他怀里,想靠着他,躲在他臂弯里走路。他悄悄伸出手,但被梁鹤洲发现了。 “我好冷,没有人会看见的,这么黑……” 梁鹤洲顿了顿脚步,抬起臂弯,他立刻抱住,紧紧贴着,脑袋枕在他肩上。 两人来到最里面一幢单元门前,梁鹤洲锁了车,领着他上楼。 楼道里没有亮灯,很暗,梁鹤洲很熟悉,走得很快,燕惊秋跟在后面,磕磕绊绊,一回神抬头看去,已经不见梁鹤洲的身影,只听见踢踏的脚步声。 他一下子慌了,急急地喘气,带着哭腔喊“鹤洲”,扶着楼梯往上跑,没几步就扑倒在梁鹤洲怀里。 “鹤洲,你别走那么快,我害怕……” 梁鹤洲不应声,单手搂着他的腰,轻轻松松就抱起他,再往上爬了几层,来到门前,开锁进屋。 他没在钥匙串上看到当年送给他的足球挂坠,想着或许梁鹤洲已经把它扔掉了,心不在焉地跟着进去,坐在了门边的餐桌上。 梁鹤洲进厨房拿碗筷,他趁机打量四周,屋子很小,大约只有三四十平,仍旧和从前弄堂里那间房子一样窳陋,灰扑扑的墙壁和灰扑扑的布艺小沙发,电视柜上摆着杂物,地上放着一只脏兮兮的足球。 很快梁鹤洲就回来,打开餐盒,把几样菜里他不吃的东西全挑进了自己碗里。 桌子很小,两个人坐在一起都挤,饭菜比想象中的要好,很香,但他没有胃口,只吃了小半碗饭,梁鹤洲拿过他的碗吃掉了剩下的。 他看着那些白软的米粒,被他筷子碰过的米粒,现在沾在梁鹤洲筷子上,碰到他的嘴唇和牙齿,不知为何竟为这样的小事红了脸。 吃完饭,梁鹤洲从卧室捧出来一床被子放在沙发上,说:“你睡房间。” “我要一起睡。” 梁鹤洲斩钉截铁,“不能。”说完就进了卫生间,很快里面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燕惊秋撇撇嘴,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调了一个综艺节目频道,竟然看见了然然,他在唱歌,歌名和歌词的字幕跳出来,燕惊秋才知道他全名叫虞然,恍然想起《明月赋》的主题曲和片尾曲就是“虞然”唱的。 唱完后主持人询问他创作这首歌的初衷和灵感,他笑着回答,大大方方地提起宋寒清,说是为他写的。 燕惊秋听见这个名字就来气,换了个频道,又看向地上的足球,上面好像写了字,但已经被灰尘覆盖住了。 他走过去细看,是英文名——Gattuso。 这时候梁鹤洲走了出来,只在下身围了一条浴巾,松垮垮的搭在腰上,人鱼线一直没入毛巾下面。 他投来一道视线,带着暖热的水汽和皂香。 “鹤洲。” 燕惊秋看得耳热,迎上去,梁鹤洲拦住他,手掌搭在他肩上,轻轻推他进了浴室。 “洗吧,我给你找衣服。” 门被关上了。 浴室很小,笼着雾蒙蒙的热气,燕惊秋深呼吸一口,感觉自己好像被赤身裸体的梁鹤洲抱着。 他脱下衣服,摸了摸肩膀上留下的水渍,想着这件外套,他一辈子都不要洗了。 冲澡的时候,脑子里全是刚才梁鹤洲裸露的胸膛和因温度太低立起来的乳头,他知道这样不好,梁鹤洲肯定要生气,但还是没忍住,握着自己的下身,压抑喘息。 梁鹤洲送衣服进来的时候,他心虚地不敢对视,低着头任由他给自己擦头发。但梁鹤洲看着他红扑扑的脸颊和泛着粉的锁骨胸膛,一眼就知道他做了什么。 他没有拆穿,拿出吹风机吹燕惊秋细软的头发,不知道是不是平时睡不好,他把手指轻轻伸进发间一撩,就抓下来一大把碎发,燕惊秋这么低着头,脖颈后的骨头都凸出来,细瘦的肩膀,孱弱又憔悴。 “手臂好点了吗?”梁鹤洲问。 燕惊秋点头,声音混在吹风机噪声中,朦胧柔软,“早就不疼了。” “嗯,好了,睡觉。” “这么早,都没到八点,我们一起看电视嘛。” 燕惊秋拉着他往客厅走,坐在狭窄的沙发上,梁鹤洲撑着额角,目不转睛盯着电视,也不看他。 他不着痕迹往他身边凑,问起虞然,说:“我刚才在电视上看到他,他和宋寒清是朋友?” “嗯,发小。” “喔。” “那个足球是谁送你的?上面是谁的签名啊?” “宋寒清给的,写的加图索。”梁鹤洲伸直腿用脚尖一勾,那足球就滚了过来,他踩着轻轻地晃。 “谁?” “就是一个球星。” “干嘛送你这个?” “帮了他一个忙。” 燕惊秋低下头,拨弄着手指,又问:“我送你的那个足球还在吗?就是那年省里足球赛你赢了,我送给你的,上面有梅西的签名。” 其实一开始他根本没想到要送点什么来祝贺梁鹤洲,是程庭南提醒他,给他出了主意,他才托人去买了那个签名足球,费了很大的功夫,花了些钱。 一开始梁鹤洲没要,是硬塞给他的。 “你说话。”他催促了一声。 梁鹤洲轻轻叹了一声,“在卧室里。”他用指关节抵着眉心,关掉电视,铺开被子赶人,“去睡觉。” 燕惊秋站起来,不情不愿去到卧室,被窝里是热的,里面放着一个电热水袋。他躺进去,睁眼看着天花板,毫无睡意,辗转反侧,最后披着衣服起来,在房间里找那个足球。 足球没找到,只看到床头摆着那个倒走的钟,翻找抽屉时找到了足球钥匙扣,摆在床头柜最下面的抽屉里,最中间的地方,足球的花纹都已经被磨得褪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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