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从来没有人住。”奇尔比亚太太在围裙上擦了擦沾满面粉的手:“从来没有,记者先生,我没见过二楼开过灯。是的,先生,这次莫里安一家太倒霉了,他们住在一楼,全死了。哦该死,谁知道二楼存放了那么多武器呢?” “一定是盖世太保们干的好事。”伊莲太太手指上夹着根女士香烟,媚眼微挑:“哦不,记者先生,您是德国人吧,可千万别说出去。要不要来我房间里玩玩?不收您钱,哦您长得真好看,给我几包烟吧。啊!该死,水管又漏水了,不是因为爆炸,很长时间了记者先生,我迟早得搬家!” “我得叫里维斯先生来修理水管,记者先生,我从未见过那里有人。漏水?哦,可不是现在开始漏的,这栋大楼我住了好多年了,一年前开始频繁漏水。”约德尔太太一脸愁容:“房子太老了,男人们也都死了先生,死在战场上,还有德国人的工地上,哦,上帝!我没任何冒犯德意志的意思。多亏了里维斯先生,他是一名优秀的水管修理工。是的,他很友善,收费很合理,经常为我们提供维修服务。” 直到天黑,诺伊曼才拖着一身疲惫回到报社,他简单递交了一些第一现场的材料后就开始分析自己打听到了更多隐秘的信息。 漏水。 这是今天他听到过的最多的一个词,爆炸发生的公寓两旁的公寓们在一年前开始频繁漏水,而在所有水管修理工当中,他听到最多的一个名字叫“里维斯”。 里维斯……小间谍陷入了沉思。 巴黎东部,夜色下的拉雪兹神父公墓里弥漫着夏末的花香,这片死地在战争期间是少有的安静与祥和之地。无数名人在沉默地呼吸着,用他们留下的光辉灿烂的精神。月色正明,清冷的光芒慷慨地洒在这片墓园上。 夏佐缓步行走到一处小破,随即停在一座墓碑前,他温柔注视着墓碑上那位拉着提琴的忧伤少女雕像——肖邦沉眠于此。他微微颔首向这位伟大的作曲家致意,随即朝着墓后的寂静深林走去。 林中,夏佐看到那道身影安静矗立着,高大的身躯在疏疏落落的月色下看起来寂寥非常,他摘下了帽子放在胸前,嘴里喃喃着一些祷告语。听到夏佐走来,他也没有停止祷告。 在他的脚下,是一个新修的大理石墓碑,墓碑只有书本那么大,简洁而优雅,上面刻着一个娟秀的英文单词“Rose”。看着那座小小的墓碑,夏佐感到鼻子微酸。他将手中的玫瑰放在了墓碑前。 “莫妮卡。”他轻唤战友的名字,然而他知道这下面没有莫妮卡。只有达尔科后来从丽兹酒店里偷偷取来的一条项链。盖世太保们几乎搜刮走了莫妮卡的一切,只有那条落在浴缸里的项链幸运地逃过了一劫,成为了莫妮卡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样东西。 “少校,恶魔在人间一天,就会有无数的玫瑰凋谢。”达尔科看向夏佐:“但我们终有一天会战胜恶魔,不是吗?” “是的达尔科,上帝会赐予我们力量。” 达尔科笑了笑:“战争之后去过波兰吗?” “去过,是集中营,达尔科,那时席勒中校带我去了集中营。”夏佐眼神闪烁起来:“我看到很多孩子和女人,他们的目光让我绝望。” “绝望之处就有希望,少校,我们就是他们的希望。” 夏佐嘴角微扬,看向达尔科:“所以,十月的计划已经确定下来了?” 达尔科点头:“多亏了你给我们提供的情报,特别行动委员会已经确定,我们不能让罗曼·坎佩尔中校进入东线。” 夏佐通过在北非的情报网得知第七装甲师的坎佩尔中校将在十月进入东线战场,他是一位优秀的装甲部队指挥官,曾在隆美尔元帅的带领下参与反攻英军的“战斧行动”获得巨大胜利。根据夏佐截获的消息,他会在十月十四号至十六号在巴黎有短暂的停留。 英国特别行动委员会和苏联情报部针对这一情报达成了一致目的,不能让这位指挥官进入东线,他将留在巴黎,永远地留在巴黎。这一次的行动将以夏佐为主导,联合达尔科还有苏联的“棕熊”库瓦涅夫,行动代号为“穿甲”。他们也将获得其余特工们的支持与配合。 “后天下午六点巴士底狱,棕熊会在那里等你。” “谢谢你,少校。” “也谢谢你,达尔科,为莫妮卡……做的这些。我依旧很抱歉。” 达尔科微笑:“她已经去了天堂。” 夏佐含笑点头,两人缓步走出密林,随后一前一后地离开了墓园。 —— 德国柏林,绿意盎然的提尔加登中央公园吹拂着清幽的夏风,鲜红万字旗挂在庄严肃穆的勃兰登堡门上,六根巨大的石柱支撑起的仿佛是德意志帝国的欲望与野心。不远处的一座圆顶大楼在气势恢宏,灰黑色阶梯通向的是整个欧洲梦魇的最深处。 国会大厦,圆顶上残余的烧灼痕迹仍旧在提醒着德意志国民当初的那场纵火案,埃里希走出后朝后深深看了一眼。三个多月的审查终于结束,来自于深爱的国家的不信任快要让这位准将筋疲力竭,但一想到自己的确失职并且曾经真的打算放了海德里希时,他又觉得这三个月的审查不算什么。 好在在雷德尔元帅的游说下,他们终于放弃了对他的指控。但原本快要成为少将的他将继续保持准将的军衔。 “这已经很宽容了。”判决出来后,他对着黑着张脸的希姆莱说:“感谢您。” 希姆莱没有回答他,只是冷冷地盯着他。 他们都知道,如今的公海海军不能再继续失去优秀的将领了。 埃里希无奈笑着摇头,走下国会大厦的阶梯,海军的专车在下面等他。他刚走几步,脚步猛地停下,笑容僵在了脸上。那从车后走出一道人影,是他拒绝了多时的人。他站在下面看着自己,带着欣喜,带着毫不掩饰的思念与爱意。 “埃尔。”威廉的笑容就像巴伐利亚高原上的太阳,灿烂而温柔,仿佛带着阿尔卑斯的山风。 埃里希的心不争气地颤动几分,但神情迅速冷了下来:“你不是去西线了吗?” “听说你的审查结束了,我就赶了回来。”威廉红着脸,低声说:“你要是当时肯见我,我也不需要跑上这一趟。” 埃里希叹气,沉默片刻,他说:“威廉,我现在打算回家。” 威廉眼中光芒逐渐黯淡,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又什么都没说。埃里希的司机为他打开车门,他坐了上去。 “还愣着?” “嗳?”威廉惊讶地看他。 “上车。”埃里希面色平静地看着前方。 威廉的笑容重新绽放,他像只小狗一样迅速钻进车内,坐在了埃里希身旁。 “我也很想念西蒙妮,埃尔。” “叫我准将,少校。” “是,准将。” 埃里希目视前方,车缓缓行驶到了柏林城外,进入森林富饶的勃兰登堡州,湖泊在树林的掩映中闪耀着阳光,就像心上人的明眸。 “威廉。”埃里希突然叫了他,让望着乡间美景出神的少校吓了一跳。 “嗯?” “西蒙妮病了。”埃里希淡淡地说,也不看他。他面朝窗外,清冷的阳光透过榉树林从他那张淡雅如百合的脸上掠过,“所以我希望你能够好好看望她,明白吗?你们之间的友情很可贵,你得珍惜。” 威廉低下头,他明白埃里希的意思,“我知道了,准将。” 再也无言,德意志夏末的微风吹拂着他们的发丝,这名空军少校在深爱的海军准将身边总是会不知所措得像个孩子。 就像在入冬的阿尔卑斯山山谷中,年少的他总是会摔下马,跌落到河流中,被路上显眼的石头绊倒。别人都笑他笨,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切只是因为他的目光从来都在最前方的那人身上。 那马背上的金发少年,在漫天的雪林中仿佛神祇,他回首时清泉般温柔的双瞳,似乎吹拂着巴伐利亚原野上的风。他会耐心地一次一次扶他上马,会赤脚涉水将他从冰冷的河流中捞起,会轻柔地为他摔破的膝盖包扎。 当他面对可爱的兔子无法抠下扳机时,他不会像那另外两人一个嘲笑一个轻蔑,而是会接过他手中的枪,笑着轻柔他的头发,告诉他要听从内心的声音。 少校紧抿双唇,盯着车窗外,感觉眼眸有些湿润,“是你说的,要听从内心的声音啊……” 他又无奈笑着摇头,在进入槭树庄园大门的前一刻,将所有回忆封藏在了最心底。
第57章 Chapter 57 === “西蒙妮!”威廉笑着朝好友走去,两人相识多年,年少时期在舞会上一起跳过不少舞。那时的他怎么都想不到好友会嫁给自己心爱的男人,直到现在这场婚姻在他心中都隐含着一抹悲剧底色。 他知道的,他一直知道。 西蒙妮穿着一套漂亮淡雅的丝质长裙,披着条米色的克什米尔毛毯,她慵懒地坐在槭树林阴影下的摇椅上,蓝紫色的矢车菊在她脚下兀自摇曳着,她微闭着眼眸,纤弱的身躯仿佛要陷入摇椅上仿若沼泽的绒毯中。她苍白色脸色显示出她日趋孱弱的病体,听到好友的声音,她绿宝石般的眼眸迅速亮了起来,她笑着朝好友张开手,声音如黄金竖琴般悦耳轻盈。 “亲爱的威廉,我的朋友,感谢上帝!我没想到会见到你!”威廉俯下身与她拥抱,西蒙妮身上漂浮着幽幽的山茶花香。 “是埃尔从法国给我带的香水,好闻吗?”西蒙妮在接受了威廉的夸赞后,脸色微红。 “很适合你,我亲爱的西妮。” 听到这声昵称,西蒙妮含羞地笑了,埃里希扶起了她,三人在佣人的伴随下朝着庄园深处的宅邸走去。他们一同共用午餐,埃里希切下一块烟熏香肠后,发现今天西蒙妮似乎心情特别好。或许是个好时机,准将想。 “听说罗曼会经过德国。”埃里希温柔地注视妻子:“他应该会路过勃兰登堡,亲爱的,你知道他一直很想念你。” 西蒙妮的微笑僵在脸上,眼眸微垂,抿了一口玫瑰花茶:“埃尔,他很忙的。” 威廉看了埃里希一眼,弯起了眼眸对西蒙妮说:“好西妮,你就见见罗曼吧,他可是只有你这么一个妹妹了——他是要去哪里?”威廉看向埃里希。 “东线。” 威廉神情一愣,西蒙妮依旧恬静地低垂着脸,淡漠而疏离。 “东线啊.......”威廉知道东线的惨烈程度,这对坎佩尔中校来说可不是件好事。看到妻子似乎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埃里希便不再提。他安静用起了餐,餐桌上的三人都变得沉默起来。 花园里的矢车菊在阳光下蒸腾着浅浅淡淡的香气,玫瑰花在茶汤里缓缓下落,雕花瓷盘中的黄油面包上沾满了果酱,西蒙妮再也未露出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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