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要活好多好多年。 “还需要点咖啡么?”约阿希姆抬头,看到诺伊曼正在出神。 他看向巴黎圣母院,问:“你进去过吗?” 诺伊曼点头:“去做过祷告,约亨,你呢?进去过吗?” 约阿希姆嘴角上扬,沉默片刻后,说:“我会受审判的,诺伊曼。” “不!”诺伊曼神情变幻,落在一抹淡而轻的愧疚和心虚里:“耶稣来就是为了拯救有罪的人!我们,我们都是有罪的.......” 约阿希姆放下菜单,对一旁的服务生低语几句,然后看向诺伊曼:“不一样,我亲爱的。我和你的罪,不一样。” 诺伊曼讪讪地低下来了头,他刚刚听到约亨叫他“亲爱的”?上帝!这是第一次有人叫他亲爱的。他瞬间脸色绯红。他不想再讨论什么罪不罪的问题了,他羞赧地低声说:“我要咖啡,亲爱的。” 约阿希姆笑了起来,朝诺伊曼的手探去,温柔地握住,“下次你带我去?巴黎圣母院。” 诺伊曼抬起晶亮的眼眸,仿佛涌动着星光:“嗯!约亨!我一定会带你去!” 两人安静用餐,祥和的气氛就像窗外安静流淌着的塞纳河,西堤岛上的风吹来初夏的鸢尾花香,掠过河面带来温润的湿意。这根本不像是在战时,河堤上歪歪倒倒衣衫褴褛的流浪汉都被赶逐出他们的视野,所有美好的氛围不过是因为他们是胜利的一方。 诺伊曼刚喝上一口咖啡,站在门口的一名武装党卫军突然面容严肃地推门而入。 “报告长官!据帝国海军总部发来的消息,冈瑟·吕特晏斯上将率领的“俾斯麦”号在英国海军的全力袭击下,于5月27日10时36分沉没于布勒斯特以西450海里水域......吕特晏斯上将......牺牲了......” 诺伊曼看见,约阿希姆手中的咖啡杯咣铛一声掉落在餐厅的金白相间的土耳其地砖上。 滚烫的咖啡,泼了他一身。 —— “我舰已无法操纵,我们将战至最后一弹。”布勒斯特海军基地,安德里亚斯阅读着吕特晏斯上将向海军总部发出的最后一条电报,他双拳紧握,指甲仿佛要将指甲嵌进血肉里。他罕见地现出怒容,一拳狠狠砸在墙上! 克莱尔惊呼:“长官……” “克莱尔,让我一个人待一待,你先出去。” “是,长官。”克莱尔走出作战室,双眼已经泛红。 安德里亚斯一手撑墙,他看到自己的视野开始模糊,被一层水汽所笼罩,尽管他知晓自己不能软弱,在这种时期,他必须拿出长官的姿态来。可失去俾斯麦号和吕特晏斯上将无疑是对帝国海军基地的一次巨大的打击,他们本就渺茫的希望瞬间跌落至谷底。不该听元首的!俾斯麦号和欧根亲王号应该等待沙恩霍斯特号和格奈森瑙号修好了再一起出战的! 可是元首迫不及待,他的冒进最终使德意志失去了如此优秀的一位将领!大型海面舰艇在战争中所起到的作用只会越来越有限,拨给他们的经费将会少得可怜。雷德尔元帅与元首之间的矛盾也日益明显,他曾向他透露过好几次辞职的意愿。 上校只觉得心里压着一块巨石,越来越沉。 他的梦想仿佛被揉碎了,撒在这片波涛汹涌的大西洋。年少时期的豪情壮志,在一场明明一路胜利的战争中却变得希望渺茫,他所坚定不移的信念,此刻也出现了裂痕。海军前赴后继的牺牲换来的只有不重视与排挤,无数的舰船、潜艇以孱弱之力面对着强大的皇家海军,那可怖的战损率让作为将领的他每夜都忧心忡忡。 战争,战争,这该死的战争,意义到底在哪里? 下一秒,他的眼中现出惊惧,他居然在质疑战斗的意义!不,他是战士,是将领!这是极其危险的想法,这种想法只会削弱他的战斗意志,从而导致更多的死亡。信念的动摇让他有片刻失神,但他迅速调整过来。现在可是战时,他必须拿出百分之百的信念去战斗。 安德里亚斯抬起头,大口吸气。他整理了一下军服,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他走向作战大楼指挥室的窗前,遥望远处的海。在距离这里不过四百五十里海里的海域,他敬仰的长官,他海军生涯的引路人,就在一群鲨鱼的围攻下沉入了大西洋。他可以想象上将最后凝望海面的坚毅目光,就像正午的太阳。 “克莱尔!”他转身呼叫自己的副官。 克莱尔推门而入,“到!长官!” “现在,该到我们上场了。”上校的目光落在远处沙恩霍斯特号巨大的舰身上。 “是,长官!”克莱尔罕见地严肃,他朝着安德里亚斯敬了个军礼,发红的眼眶中闪动着昂扬斗志。 大西洋.....皇家海军......安德里亚斯深吸了口气,闭上了眼睛。失去的一切,他都会用炮火赢回来。 1941年5月底,沙恩霍斯特号与格奈森瑙号搭配进行海上破交行动,傲人的战绩让他们成为皇家海军和空军的眼中钉肉中刺,在集火轰炸中均身负重伤,于1941年7月返回法国布勒斯特港口进行为期半年的修理。 1941年6月22日,纳粹德国撕毁《苏德互不侵犯条约》,以事先拟订好的一份代号为“巴巴罗萨”的计划,集结了三个超级集团军群,从北方、中央、南方三个方向以闪电战的方式对苏联发动袭击,苏德战争全面爆发。 在此期间,夏佐以三次行动的完美配合重新换得了抵抗组织成员以及特工们的信任,并且成功联络上了来自苏联的代号为“棕熊”的间谍。他手中的情报网仿若蛛网般在欧洲大陆上蔓延和扩张,只是对黑衣人的调查一直毫无进展,这让他始终心感不安。 他再也没见到诺伊曼那个小间谍,这让他松了口气。但在听说沙恩霍斯特号身受重创时,他仍旧没能忍住不安的心,深思熟虑之后,为了避免自己的电话被监听,于是在一个夕阳西下的傍晚,他找来安娜以例行公事的方式通过情报部的秘书处的线路光明正大地朝着布勒斯特海军基地打了个电话。 “这里是法国陆军驻巴黎情报部秘书处的安娜·赖伐尔少尉,请问可以接通欣策上校的线路吗?” 沉默片刻后,那边传来接线员冷漠的声音:“稍等。” 安娜屏息等待着,一旁的夏佐撑着桌子极力掩饰紧张。 “这里是布勒斯特军区医院,请您稍候。” “好的。”安娜随后捂住话筒说:“少校,是军区医院。” 夏佐掠过一抹忧色,继而佯装平静,“嗯,问他怎么样了,哪里受伤了。” “好的,少校。您真体贴人。” “安娜!” 安娜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听到电话里传来一道低沉却凛冽的声音,让人想到军舰上沐浴在风雨中的冰冷炮筒。她站起身来,好让夏佐也可以听到话筒里的声音。 “这里是安德里亚斯·冯·欣策上校。”一如既往地冰冷和淡漠,夏佐无奈叹气。 “您好,我是巴黎陆军情报部的安娜·赖伐尔少尉——请问您身体还好吗?” 沉默,那边寂静无声,只剩下线路里的白噪音,夏佐的心焦灼不安。他会不会觉得很突兀很奇怪就挂了电话?对,这种事他做的出来,上校向来不客套。几分钟犹如一世纪那么漫长,许久后,微弱的呼吸声循着线路传来。 “我很好,只是被弹片划伤了,没什么大碍……你呢?” 安娜看向夏佐,笑得简直像只小山雀。夏佐突然红了脸,有些羞涩地点了点头。 “我很好,上校——我……很想念您!” “该死!”夏佐低声惊呼,就想去捂住话筒,这人怎么还给自己加戏!说完他又惊慌地捂住嘴,不好!发出声音了! 沉默,又是沉默,过了漫长的几十秒后—— “我也很想念你。少……尉,很想很想。” 安娜弯着眼睛看向夏佐,少校薄唇轻抿,掩饰不住笑意。他那双低垂的眼眸中流淌着缱绻的温柔与爱意,绯红的晚霞漂浮在他那张俊朗的脸上,真切而深沉的思念弥漫在金灿灿的夕阳里,鸢尾和矢车菊交织着浓郁芬芳,微风从窗外拂来,带来大西洋的气息。 再也无言,他们听着彼此的呼吸声,浅浅的,却又清晰无比的。仿佛就在耳边,仿佛他们就在亲吻。 挂掉电话后,安娜看到她的长官久久回不过神来。 “少校,你可真厉害,居然泡到了大名鼎鼎的欣策上校,他可是德军里响当当的帅哥,只是听说脾气不太好。他对你温柔吗?”安娜摇了摇夏佐的胳膊,将他从一脸痴笑中摇醒。 “说不上温柔……但也很温柔……” 安娜捂住通红的脸,一脸兴奋:“天啊!看你这个样子,我好希望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夏佐睁开眼,捏了捏她的脸:“保密,知道吗?” “当然!”安娜调皮地挽起了夏佐的胳膊,“除非你带我去吃牛排,亲爱的少校,带我去吃最顶级的牛排。” 夏佐无奈微笑:“你会变胖的,我亲爱的少尉。” 自从两人那次在丽兹酒店吃烛光晚餐安娜要求夏佐当她男朋友,而夏佐告诉安娜自己喜欢男人后,这个不正经的小山雀居然捂嘴轻呼:“那真是太棒了!喜欢男人的少校更有魅力了。” 之后安娜就缠着夏佐询问他“男朋友”的事,夏佐被缠得烦了,于是对她说:“秘密可是得用秘密来交换的。” 安娜睁大了她那双漂亮的紫罗兰眼眸,瞳孔狡黠地一转,涂着亮晶晶口红的嘴唇凑到夏佐耳边,懒洋洋地说:“我背叛了我的叔叔,我讨厌德国人。” 夏佐讶异地看向她,没想到她会轻松写意地说出这种完全可以把她送去审查的话。安娜黛眉微挑,说:“该你了,少校?是谁呀?” 夏佐微眯起眼睛,打量着她:“如果我说是一个德国人呢?” 安娜笑嘻嘻地在他耳畔低语:“那可太刺激了少校,纳粹可是不允许同性恋的。” 少校耸肩:“所以这就是秘密,我亲爱的。” 安娜挽着他的肩,像只小猫一般蹭着:“真好啊,少校,你真勇敢,我羡慕你的爱情,你喜欢的德国人我一定不讨厌,我会为你保密。” 夏佐心叹,自己真看不懂女人了。
第55章 Chapter 55 === 布勒斯特海军基地军区医院的年轻女护士看到,某个缠着绷带的上校在挂完电话后挥舞起了他命运多舛的手臂,脸上的笑意简直比春天的郁金香还要灿烂。这可不是往日里那个冷冰冰不近人情的上校。小护士想,他一定是恋爱了。 从听筒里传来的竖琴般娇俏的女声拨弄着这位上校的心弦。真幸福啊!她不禁想起了自己远在东线的恋人。他会平安回来吗?她听说苏联冷得很,到了冬天雪地里到处都是凶恶的苏联人。小护士默默在心里祈祷着战争结束,她无时不刻都在担心着恋人的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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