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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党卫军驻巴黎总部三楼的总指挥室里，约阿希姆撑着桌子，额间布满汗珠，大口喘着气，阅读着年轻女参谋海伦娜递给他的一份材料。在这份材料上，记录着今日抓捕行动的战果。收获颇丰，他想，不提那些蝼蚁般的抵抗分子，抓住代号为“玫瑰”的高级特工就让他这枚子弹挨得很值了。 只不过，还有一条漏网之鱼。这就像一粒渣子掉进了洁白的面粉里让人难以忍受。 “队长……”海伦娜两道好看的弯眉蹙向眉心，语气中掩饰不了担忧：“您得去休息一下了，现在已经是凌晨。” “海伦娜，我知道，你去跟他们交代交代，那条鱼应该游不远，你得……”约阿希姆突然觉得自己喘不上气，手上发软，整个人就朝前栽去。 “队长！”海伦娜温柔地扶住了他，掏出手帕轻轻擦拭他额头上的汗珠。她看到自己的长官面色苍白，嘴唇发青，随即，她注意到约阿希姆军服下渗出了乌黑的血渍。 “上帝啊！您伤得真重，我得带您去医务室，放心，我都安排好了，海因茨少尉已经带人全城搜捕了。” 说完，海伦娜就扶着约阿希姆走出办公室，站在门外的两名警卫赶紧从她手上接过了他。这时，楼梯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约阿希姆艰难地抬起头，发现是他留在医院的警卫。 “报告队长！拜恩先生醒过来了，医生说他已经脱离了危险！” 这就像是一道启示，约阿希姆露出一抹他下属从未见过的真挚笑容，说了句“好”，随即昏倒在了他们怀里。 昏迷中，仿佛坠入了梦境，是虚幻飘渺但又并未完全脱离现实的。因为他看见了诺伊曼，他的男孩正举着相机朝自己笑，笑的是那样好看，就像阳光下的麦田，在平原上荡漾着金光。又像一团在夏夜低垂的云，很美，笼罩在莱茵河上空，总让他想要伸手去摸一摸。 应该是充满温柔的暖意，约阿希姆想。但他却突然哭了，因为他看到诺伊曼在流血，那张叫着自己名字的嘴里涌出大口大口的鲜红泡沫，时常因为害羞而红着的脸此刻却接近濒死的紫红。他吓坏了，疼痛和死亡折磨着他的男孩。约阿希姆忍不住哭了，在梦里，他觉得自己可以哭得畅快一些。因为这里没有别人，只有他抱着他的男孩。 或许过了很长时间，约阿希姆醒了过来。从窗帘的缝隙里渗透进来的光照在他湿润的眼眸上，他转头看到海伦娜在自己身边打着瞌睡。 “海伦娜，”他轻轻拨弄她的红发，海伦娜睁开了惺忪的眼睛。 “带我去医院。”这是约阿希姆醒来后说出的第一句话。 医院里，约阿希姆坐在诺伊曼的病床边，伸出手在他额头上轻轻抚摸着，将他额前的头发向后顺去。他用两根手指抚平他因为疼痛而不自觉皱起来的眉头，又拿出手帕擦了擦他脸上渗出的细密汗珠。 他盯着他，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因为就在刚才，他收获了一个意外的发现。抢救诺伊曼的医生掀开男孩儿的病服，向他展示了诺伊曼身上另一个未愈的枪伤。 枪伤……约阿希姆萧瑟一笑，他的男孩居然有秘密，还是不得了的秘密。一个记者要在什么情况下挨枪子儿还瞒着所有人？一个记者又是为何对危险有如此敏锐的直觉能够在千钧一发之际舍身救下自己？ 他摇头苦笑，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他调查过诺伊曼，他清清白白，与他口中所说毫无二致。他是德国人，不可能和那些法国抵抗分子惹上关系，那么他是谁？他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巴黎大学毕业生吗？ 这让他不得不怀疑诺伊曼接近自己的目的，可转念一想，却是他一直在靠近诺伊曼。他把他从酒馆里带了回去，带他回巴黎，带他吃早餐，去他家找他。约阿希姆又是苦笑，想到自己所做的事情是多么荒唐。他可是一个结了婚有了家室的男人，可为什么对这样一个来路不明的男孩这么上心？就因为他像莫尔吗？ 他乱想之际，脑海里仿佛结满了蛛网，密密麻麻，毫无头绪。但他能够清楚地感觉到，根根蛛丝看似错综复杂，却都延伸向中心的一点。那一点，便是自己喜欢他。 他喜欢诺伊曼。尽管这个想法足够让他感到惊惧，一个纯正的纳粹居然喜欢上了同性。这就像一个审判官成为了被审判者，他因为恐惧而颤抖，但还是接受了事实。 只要看到那张稚嫩清秀的脸，他就知道这是事实，他喜欢诺伊曼，尽管他此刻变得神秘未知，变得来路不明，但他就是喜欢，很喜欢很喜欢。 —— 丽兹酒店的501客房从来没有被这样压抑的氛围所笼罩过。就像一团积雨云硬生生地挤进了这间套房，阴暗覆盖在每个角落，下着令人窒息的雨。雨中，坐着两个沉默的人，他们一个靠着床沿坐在地上，仿佛灵魂被剥离。一个则坐在沙发上抽烟，烟雾弥漫在房间里，如同沉闷的雨雾。 夏佐醒来后，发现自己身上的伤都得到了处理。他看向自己的手腕，缠绕着干净整洁的白纱，身上的伤口也都抹上了消炎药。他还记得昨夜晕过去后，被人扶起来喂药。阿司匹林，他想，因为之后他身体的疼痛就有所减轻。 他知道是安德里亚斯，他一直在他身边分秒不离，他现在猜不透他留在这里还是为了阻拦自己或是真的担心自己。但转念一想这并无区别，只是自己现在并不想看到他。 沙发上，安德里亚斯一根接一根地抽烟。这种香烟对他来说有些清淡，雪茄的浓烈可能更适合他目前的心情。连着抽了好多根，总觉得意犹未尽，他听到坐在地上的夏佐咳嗽了两声。于是他掐灭了烟蒂，站起身推开了窗户。 冰凉的风灌进房间，让他打了个哆嗦。于是他拿起沙发上的毛毯走到夏佐身边，披到了他身上。 夏佐丝毫不动，也不看他，两人之间的关系降至到了冰点。但安德里亚斯没有任何后悔，至少他保住了夏佐的命。现在唯一担心的是那个被抓的交际花会招供，但安德里亚斯知道，她喜欢夏佐，从诺伊曼给自己的报告还有那晚在舞池里她看向他的眼神当中就可得知。 只希望这份感情能让她死死守住嘴巴，安德里亚斯不禁自嘲，没想到自己还会将希望建立在所谓的感情上面。他心里很清楚，约阿希姆那个人没那么好对付，他能够在如此年纪做到希姆莱的副官就已经证明了他的可怕实力，更何况他手下还有一批令人闻风丧胆的盖世太保。 这次他在法国可有希姆莱的全权授命，他庞大敏感的触手总有一天会沿着莫妮卡伸到夏佐身上。安德里亚斯意识到现在还不能离开夏佐，于是在向海军总部打完一个电话后，他拥有了一个短暂的假期。 但他没想的是，约阿希姆来得竟然那么快。 ---- PS：求评论支持呜呜呜
第43章 Chapter 43 === 两天，整整两天，夏佐没有和安德里亚斯说一句话。他向情报部打了个电话告了个长假后，就坐在沙发上抽烟。服务生在事发的第二天早上就送来了报纸，各家报社都详细报道了当天的混乱事件，唯独《费加罗报》却对此事毫无版面。报纸都快翻烂了，夏佐对当天所发生的事已经烂熟于心。 烟快抽没了，夏佐抬眼看了下安德里亚斯。安德里亚斯心领神会，穿上外套就走出了门。他站在门口停住，回头说：“我希望回来时还能见到你。” 夏佐没有回复他。安德里亚斯尽管只是去买烟，这花不了多长时间，但他仍旧内心不安。极力遏制住想要再次把夏佐绑起来的冲动，说服自己应该相信他。他不会那么不理智，上校想，于是他走出酒店，去买夏佐一向爱抽美国“好运”牌香烟。 他没想到等他回来时，在大堂见到了夏佐。更令他没想到的是，夏佐身边站着约阿希姆。 约阿希姆脸上依旧挂着那道招牌邪恶笑容，他一眼就看到了安德里亚斯，然后朝他行了个军礼。安德里亚斯回礼后，问：“听说你受伤了？” 约阿希姆嘴角勾了勾：“没想到上校还会关心我，真令人受宠若惊。” 安德里亚斯冷笑，说：“是你们弄的动静太大了，派普队长。” “所以呢？让您不愉快了吗？” “是，毕竟你们坏了我的好事。你知道，我还有很多事情弄不明白，而在这个世界上只有里尔克少校能够解开我始终不解的迷惑。”安德里亚斯瞥了一眼旁边的夏佐，他面无表情，目光落在别处。 “虽然不能劝您过去的就让他过去，但只能向您保证，我们对帝国海军充满敬意。”约阿希姆将目光移到了夏佐身上：“上校，我本来只打算邀请里尔克少校去总部观看我们对间谍的审讯过程，那个该死的女人骗惨了我们的少校，我想他很伤心。是吗？里尔克少校，别担心，女人也不都是这样的骗子，但爱情却总是让人昏头。不过——” 他又看向安德里亚斯，“既然遇见了您，不知道您有没有意愿和我们一起去看看？我敢保证，绝对很有趣。”约阿希姆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安德里亚斯瞥见夏佐捏紧了拳头，颈间的青筋微显，于是他点头，说：“那倒也不错。” 三人在警军的护卫下走出了酒店，登上了约阿希姆的专车。他们没有注意到由街道阴暗角落里伸出的一道犹如毒蛇般阴鸷的目光已经攀附到了他们身上。 这道目光，一次又一次想要剥夺安德里亚斯的生命，无论是夏佐还是约阿希姆都将逃脱不了这道目光的注视与审判。 他们终有一人会死在这道目光下。 —— 党卫军驻巴黎总部，从外观来看是一幢不起眼的小楼，要不是那张立在大门前的两张鲜红的纳粹旗帜，它与周围灰黄色的建筑并无二致。身穿黑色党卫军制服的警军站在门口，很难让人不注意到他们肩上的两道“闪电”。这个由瓦尔特·赫克在1932年设计的意味着“胜利”的符号让人觉得党卫军近似于一种邪\\教，而他们的疯狂般的忠诚也换得了元首对他们的信任和亲近。 安德里亚斯内心暗忖，元首其实从来都没有真正信任过他们国防军。 走入总部，一道道闪电来回闪过。黑衫队，人们又这样称呼党卫军。他们黑色的制服是整个欧洲的梦魇，你可以相信死神有怜悯之心，但你不能指望他们有。夏佐只觉得眼睛发痛，像是有人拿针在扎他的眼球。 约阿希姆笑得依旧得体，一路回应着下级对他的问候。三人穿过总部大楼，又走过爬满了绿色藤蔓的欧式长廊，路过一个停满了军用卡车的校场后，一排低矮的平房出现在他们眼前。 警卫行礼后打开了紧锁的铁门，安德里亚斯看到夏佐在走进时暗自深吸了口气，再次捏紧了拳头。他在极力克制自己，安德里亚斯知道，他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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