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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来到的一瞬，夏佐开始咒骂。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死你了！你这个恶魔！你这个该死的纳粹！我诅咒你，你会下地狱，被抽筋拔骨，受到无尽烈火的审判……” 他挣扎着，胡乱骂着，把从未对别人说过的恶毒话语都骂在了安德里亚斯身上，足足骂了半个多小时，骂到他声嘶力竭，继而转为绝望的哀求。 “安尔……我是去喝咖啡啊……安尔，我求求你让我走，好吗？我给你你要的一切，安尔，你干/我吧，你狠狠干/我……求求你解开我的手，我好疼啊……” 安德里亚斯捂着脸坐在沙发上，他多希望夏佐可以闭嘴，他的声音他不堪再听下去，他的痛苦让他心碎，让他快要不能呼吸。天知道这一夜他是怎么度过的，他在漆黑的夜里驾着车极速穿行在陌生的法国公路上，从布勒斯特直到巴黎，好几次都走错了方向，他无比懊悔，惊惧，这十多个小时的路程里他的心全程被高悬在上空，接受着恐惧的审判。 万一去晚了该怎么办？万一夏佐已经去了现场该怎么办？一想到他会死，安德里亚斯就快要哭出来。他这个见惯了生死的军人在这一晚却因为担心一个人的生命而将近崩溃。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夏佐去送死，什么该死的荣耀，该死的战斗精神，他都全扔到了一边，他不要他死！ 安德里亚斯抬起头，湿润着眼眸，看向床上的夏佐。 少校的手腕因为剧烈挣扎被磨破了皮，流出的鲜血顺着手腕淌落在他为上校准备的海蓝色床单上。他露出苍白的脸庞，嘴里嗫嚅着些胡乱的话语，不久之后，他的身体渐渐平复下来，不再挣扎，只是怔怔盯着天花板，开始低声啜泣。 咚的一声，座钟敲响十点的钟声。 安德里亚斯看到，夏佐呜咽一声，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第40章 Chapter 40 === 今天的天气正好，诺伊曼想，这种清冷的阳光下拍出来的照片是最完美的。大道旁的榆树林簌簌响动，这条美丽而繁忙的商业街道上此刻站满了人。人群虽然躁动，但空气依旧冰冷。诺伊曼瑟缩地裹紧了外套，枪伤未愈，他得提防着别患上了感冒。 此刻他与一众记者被人群挤在最前方，巨大鲜红的纳粹党旗将他的脸映得红通通的，他出神地看着红底白圆心中间黑色的逆时针旋转45°的万字，心想元首为什么会选择这样一个充满佛学意味的符号。随即他移开目光，落向礼台后方在守卫军簇拥下站着的约阿希姆。他发现他的约亨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俊朗，他长得是多么好看，即使是恶魔，也是一只最为优雅高贵的恶魔。 时钟敲响，来到十点。在热烈的掌声中，约阿希姆脸上挂着迷人的笑容走到了临时搭建的礼台上。他朝大家伸出右手，行了个标准的纳粹军礼，下方的德国军人们和德国民众们纷纷激动回礼，而法国群众则是如死般沉寂。 他们来的唯一目的就是想知道，这个人到底在今天要说些什么，会不会颁布什么政策影响到他们本就步履维艰的生活。 人群攒动起来，几个亲德记者十分踊跃地往前凑，诺伊曼觉得自己快要没有落脚之地了。他举着相机，怎么都站不稳。该死，他暗骂一声，回头狠狠瞪了瞪那个红毛记者。 再次回过头，他迎上了约阿希姆的目光。他心下一喜，约亨终于看到自己了。小间谍赶忙举起了相机，心想一定要拍出他最好看的样子。可越拍诺伊曼心里越是冰凉。距离太近了，他快要贴上这个看起来有些摇晃不稳的礼台。这样的仰视角度让约亨看起来十分奇怪，诺伊曼想，无论如何都得找到个合适的角度。 约阿希姆目光扫过人群，现场如他预想的一般，来了很多法国人。然而他没想到的是诺伊曼也来了，还被挤到了最前面，都快碰到自己脚尖了。看到他向自己举起相机笑着的模样，约阿希姆心中涌上柔软的浪潮。 他深吸一口气，摊开了演讲稿。 “大家早上好！”约阿希姆敬了一个纳粹军礼，对着群众大声道。 人群突然爆发出阵阵欢呼，一些德国人十分激动，举手摇晃着自己的帽子，跳着叫着！人潮又开始攒动起来，诺伊曼只感觉身后的那个红毛又朝前挤了几步，他刚想回头骂他一句，只感觉一股大力撞在自己身上，整个人就朝前栽去。 “小心！”约阿希姆下意识地想要抓住诺伊曼，俯下身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只听嗖的一声尖锐啸音，他身后的木质的礼台突然裂开，木渣飞溅！ 瞬间，整个人群都安静了。 他们看到，派普队长不知为何突然俯身，就那样避开了一枚不知道从何方射来的子弹。 霎时惊叫声四起，慌乱的人群四处奔跑，整个现场乱作一团。又是几枚子弹凌空破来，砰砰砰打在礼台上，约阿希姆身形窜动，直接跳下礼台，拉着诺伊曼朝后倒去，堪堪避开接连而来的子弹。 诺伊曼脸现惊恐，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他根本来不及思考发生了什么。他被约阿希姆拉着朝礼台后躲去，警卫端枪而上，就要将两人护在其中。这时，小间谍突然敏锐地感知到背后生出一道寒意，他向后看去，只见一个漆黑的枪口在十米开外的人群中对准了约阿希姆。他几乎是想也不想就扑在了约阿希姆身上。 砰的一声，诺伊曼发出闷哼，鲜血就从喉咙里涌了上来。 约阿希姆惊惧转身，难以置信地看向诺伊曼，猛地将他抱进怀里。几发子弹接连而来，他肩膀中枪，却不肯放手，依然咬牙将诺伊曼拖着朝后退去，几秒后，两人成功被警卫护在了中间。 “诺伊曼！诺伊曼！”约阿希姆的眼泪涌出，他看到他的男孩浑身痉挛，直吐鲜血，“不！不！你等一等，马上去医院！快！开车！去最近的医院！” 约阿希姆抱着他朝一辆车奔去，几名警卫跟随两人而去，剩下的德军则是依照计划开展抓捕。 “该死！”楼顶上，达尔科恨恨骂了一句，随即猛地俯下身子！砰砰砰！几枚子弹打栏杆上擦出一团火花，四处迸射！他意识到自己的位置已经暴露，便迅速往楼下冲去，在德军穿过人群来到大楼之下前没入了撤退的人流。 “莫妮卡！”他远远看见莫妮卡朝着自己跑来，他伸出手想要抓住她。 “快走！”两人朝着约定地点跑去，他们注意到德军的第一道包围圈已然成型。 “别担心！我们有他呢！”莫妮卡脸色苍白，任务失败，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逃出去。她相信夏佐，相信那句“不见不散”！ 然而半分钟后，冲出第一道包围圈的两人呆在原地。约定地点，没有夏佐·里尔克的身影。达尔科苦笑，说：“我们被背叛了。” “不！达尔科，他一定来了！他或许是去前面找我们了！”莫妮卡颤抖着嘴唇，撇开了达尔科的手。 “莫妮卡……” “他一定来了！他不会背叛我们！他一定是在后面！他肯定就在第一道包围圈附近等着我们，我们跑太远了，这里人太多！对！就是这样！达尔科，你等我，我去找他！”莫妮卡激动地说，几乎语无伦次，无论如何她都不敢相信夏佐会背叛他们。 “不见不散……不见不散！”莫妮卡喃喃着这句昨晚夏佐对她说的话，咬牙转身，就要逆着人群往回跑。 “莫妮卡，不，别去！”达尔科眼现惊惧，他伸手想把莫妮卡拽回来，然而汹涌人潮把他往后推去。 “回来！莫妮卡！”他大喊出声，绝望地看着莫妮卡越来越远，“回来！回来！塞西莉娅！回来！” 情急之下，他叫出了莫妮卡早已舍弃的真实名字。 他看到莫妮卡脚步停住，随即一发子弹贯穿了她的右肩，她身形颤动，踉跄着回转身来，难以置信地望向自己，随即，他的塞西莉娅朝他露出了纯情而幸福笑容，张开双唇。 他辨认出莫妮卡最后轻声说出的那句话。那是他的名字，他也早已舍弃的真实名字—— “约瑟夫。” 轰的一声，莫妮卡倒在了人群中。 达尔科只觉得浑身热血上涌，他嘶吼一声，朝着莫妮卡奔去，然而那发射在莫妮卡身上的子弹引起了人群更大的惊慌，达尔科无力地朝前冲却移动不了分毫。他与莫妮卡的距离，只有二十米，这二十米，仿佛有一个人的一生那么长。 “塞西莉娅……” 达尔科绝望地看到几名德军跑来将他的女孩带走。他意识到此刻自己就算冲回去也是于事无补，他深深望了一眼被两名德军架在中间的莫妮卡，紧咬牙关，含泪离去。
第41章 Chapter 41 === 十点五分，安德里亚斯把犹如尸体的夏佐从床栏上解开，拖下床放在了沙发上。不久后房门敲响，他打开门，阴鸷的深情将站在外面的酒店服务生吓了一跳。 “先生，是您叫的客房服务吗？这是您要的酒。”酒店服务生稳住声线，目光不自觉地往房间内瞥去，他记得这间房是夏佐·里尔克少校的房间，怎么会有个德国军官在这里？他心下疑惑，就看到房间里沙发上的少校一脸颓丧，头发凌乱，俊俏的脸颊高高肿起，仿佛浑身是伤。 看来这个该死的纳粹对他做了些什么了。这名年轻法国服务员心里暗骂安德里亚斯，然而还是挤出僵硬的笑，谄媚地望向上校。 “是，给我。”安德里亚斯从服务生手里接过酒，不经意地侧身好让他能够更好地看见沙发上的夏佐，随即摔上了门。 安德里亚斯将那瓶昂贵的波尔多红酒朝夏佐扔去，问：“喝点？” 夏佐露出嘲讽至极的冷笑，抬头看了安德里亚斯一眼，没有说话。他面无血色，沉默低下头，眼神空洞地注视前方逐渐浓郁，洒落在柔软的毯上的阳光。此刻他心如死灰，仿佛被来自地狱的死荫所笼罩。 他的同伴——莫妮卡和达尔科，行动成功了吗？没有自己他们能够顺利逃脱吗？即使逃脱了，自己还能够再次换取他们的信任吗？ 夏佐呆滞地笑，总觉得这一切都是梦。自己已经去了现场，成功掩护了同伴们的离开，而此际的安德里亚斯只是一个幻影，对，他是不存在的一道幽灵，尽管邪恶令人恐惧，但他不是存在的。 目光移动，夏佐看见自己磨破的手腕血淋淋地染红了衬衫袖口，这抹鲜红刺痛了他的眼睛，让他不得不面对现实。恶魔此刻就在眼前。少校眼眶再次泛红，然而他累了，发不出任何声响。他只感觉安德里亚斯坐到了自己身边，抱住了自己。 恶心，他觉得恶心。但他却无力挣扎，“放开我，上校。” “......” 落在身上的手臂力量没有丝毫放松，这道在往日里给予他无限温柔与缱绻的怀抱让他此刻不堪重负。仿佛只要再待上一秒，巨大的负罪感便会淹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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