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再回过头的时候,赵曼已经笑呵呵地坐在了客厅沙发上。 好说歹说自己也是一个成年人了,不能莽撞。卫封焉的眉心极快地蹙了一下,而后,他放下水杯,看着像是已经冷静下来一般朝客厅走去。 齐昂见他过来,像是回避一般指了指自己卧室。“你和你妈妈慢慢谈,我进去了。” 卫封焉点点头,到客厅那二人前。 “封焉,既然齐叔叔进去了,那妈妈跟你好好谈谈。”赵曼慢条斯理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今年啊,我老公和我一起去你姥姥家过年,你好久没见姥姥了吧?跟我们一起过去吧。” 卫封焉没立刻回答,弯腰给赵曼和她丈夫各倒了一杯热水。 “妈妈怎么会诚心给你找不痛快呢?就是因为去姥姥家,那边你都熟,所以我才过来找你的。” 赵曼略显愉悦地把面前的纸杯捧到手心,“跟你姥姥一起过年,你总不会不耐烦吧?唉,你这小子我可清楚得很,所以就不为难你。” 卫封焉在旁边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略带审视的目光严肃地看向赵曼。 那一瞬间,赵曼似乎终于开始体会到,自己的儿子成年了,要变成一个大人了。 “姥姥家里小辈少,跟我也不太熟,我去那里除了无聊还有什么?你又怀着孕,过去之后肯定是重点观察对象,我过去,除了尴尬还有什么?” 逢年过节,最遭人膈应的大概就两类人,异乡人,和局外人。卫封焉知道自己属于后者,他不想给自己找不痛快。 “谁说会尴尬!”赵曼眉毛一横,马上反驳,“只要你自己开朗一点,就不会跟人不融洽。不是妈妈说你,你啊,性子太冷!见了人都没话说,以后在社会里怎么生存?” “别的不扯,我只说这件事。”卫封焉相当冷然地行进着自己的谈判,“当初你把我扔在这里,隔几个月才来看我一次。现在你又突然出现,还带着你新的家庭。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说到这儿,卫封焉眯了眯眼,“我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你的附属品,我已经成人了,有自己的意志。” 他再也不是那个妈妈去哪儿,他就黏着要去哪儿的小孩儿了。 “话是没错。”那个许久不开口、像是充场面的赵曼老公,忽然说。卫封焉转过头,将视线放在赵曼老公走之前都没动过的那杯水上,洗耳恭听。 “但是,小子,你不跟你妈去过年,你要去哪儿?不要拒绝了别人的好意,到时候自己一个人大年夜的又怀恨在心。”赵曼老公说得像是帮衬赵曼,可是听起来又怀着满心的挖苦针对。 卫封焉几乎要笑了。他觉得这位先生说话特别有意思。 “好意?”卫封焉勿地掀起眼皮,上挑的眼尾极刻薄地睨着赵曼老公。 “你们二位能不能搞清楚?你们撵走了一个乞丐,某天又突发奇想希望把乞丐带过来吃顿年夜饭。你们自己想想,可能吗?人家没有尊严吗?” 赵曼生气地皱了皱眉,她老公撇了撇嘴角,又露出了不屑的笑。 尊严,对于面前这两位中年人来说,是多么虚无缥缈的无用品。他们似乎根本无法理解,仍旧按照自己的意思劝说卫封焉。 “焉焉,你又不是乞丐!”赵曼如此反驳,“妈妈找你过去过年,跟践踏你的尊严有什么关系?妈妈一直都是爱你的。” 又来了,又是这句话。卫封焉甚至觉得,自己可能产生生理性厌恶了。他一听见赵曼说“妈妈爱你”,就相当想吐。 赵曼见卫封焉没说话,以为自己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方法奏效了,便继续念叨着希望卫封焉来过年,而她老公就在旁边时有时无地附和着。 卫封焉却像是什么都听不见了,又或许什么都听见了但是身体抗拒着。他木然地看着赵曼,心脏还在不断下沉,直到,沉到底部。 卫封焉出了声,他的声音其实淡淡的,并没有多少情绪。 他说:“赵曼,你看见我不觉得恶心吗?” “你看不出来吗?我是你第一次失败婚姻的见证,我的脸上记载了我父亲的出轨,我母亲的多次改嫁。对你的新家庭来说,我就是一个代表肮脏的彻头彻尾的局外人,我从没想过和你的新家一起过年,你为什么那么渴望?” 卫封焉疑问地看着赵曼。不是讽刺,他确实是在认真地问着。因为他一直以来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赵曼对他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爱他?那为什么几乎从不来看他。 恨他?那为什么又突然找他示好。 看着眼前赵曼忽然蹦出了眼泪,捂着嘴巴呜呜地哭着。她的丈夫厌恶地看了自己一眼,赶紧搂住妻子安慰。那瞬间,卫封焉似懂非懂地明白了。 赵曼爱她的儿子,但是赵曼恨卫封焉。
第85章 84.抛 没几天就要过年了,从俱乐部回来之后,兆华京就关了店门。这几天,他算了账准备了工资,收拾了杂物,等到今天开始最后的大扫除。天黑之前,他要把店里都清扫一遍,然后明天上午开车回乡下。 厨师师傅在清理厨房,兆华京带着小崔打扫前厅。小崔忙活得腰都直不起来,肾虚地说:“兆哥,封焉呢?他怎么不来帮忙?” “学习忙吧。”兆华京心不在焉地说。 “他不是已经期末考完了?”小崔奇怪地摸摸脑袋,“这家伙这么刻苦吗?” “大概吧,高三了。”兆华京说着,从兜里摸出一根烟,叼在嘴上。 “哥,兆哥!”小崔凑上去,盯着兆华京,“咱这鸽肉馆子门关得紧紧的,您还抽烟啊?熏死人。” “那我不抽了。”兆华京说。 小崔啧了一声:“把门开了不就好了?待会儿拖地放水还方便呢。” 说完,小崔就赶紧跑过去把门打开了。兆华京都来不及阻止,门外的风就已经撞了进来。 “唉。”兆华京把手里的扫把扔到一旁,用火机点了烟。 门一开,正对面那户人家的大门就直接映到眼中。门口的梧桐树分外干枯,门里面的栗子树也只有枝头冒出来,看不见什么叶子。 说实话,这并不是一副特别优美的景色,至少在小崔看来,这灰蒙蒙的街面大门,连“景”都不算,更别说“优美”了。 可兆华京却挪不开眼了,他抽着烟,淡淡的视线点在对面。 “嘶,你这神情不太对啊。”小崔瞧了瞧自家老板,“你和卫封焉这天天腻在一起的,怎么还瞅着人家屋子露出这种表情呢。别不是齐叔欠你钱?” 兆华京懒得理他,抖了抖烟灰,不客气地说:“地上烟灰记得扫了。” 小崔立马转移了注意力,骂骂咧咧地继续扫地擦桌子。 两天,还是三天?兆华京将烟换到了另一只手的指间,略有所思地看着对门。 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看见卫封焉了。本以为按照那天的形式,卫封焉应该不至于跟他真生气,而是会过来找他,两个人真心实意地重新开始。 可是,卫封焉偏偏没了动静。哪怕擅长“算计”、心里比较有底的小兆老板,也开始怀疑自己的推测是不是错了。 卫封焉并不喜欢自己?嘶,这个结果想想就心里一阵抽疼啊。 皱着眉,兆华京满腹心思,盯着对面那户人家的门看了好半天。在他手里的烟都不知道自己熄灭多久的时候,对门忽然开了,卫封焉拎着一袋垃圾走出来。 兆华京一时间居然不知道摆出什么表情,他皱了皱眉,别过了眼。 卫封焉也看见他了,不过视线没停留多久,很快淡漠地转身往路边的垃圾桶走去。 余光把卫封焉的动作全都收在了眼底。用力捏了捏手里的烟卷,兆华京当即有些烦闷。 “诶诶,你这烟都要掐碎了!”小崔拿着畚箕在旁边念叨,“早就熄了。” 兆华京心烦意乱地把手里的烟扔到畚箕上,然后拿起旁边的扫把,头也不回地走到了里面。 他在院子里吹了好一会儿的冷风,才使自己逐渐冷静下来,不至于又为了一个小细节打断自己今天要忙的事情。 卫封焉这几天也不算快活,把赵曼气走之后,他的微信里收到了一箩筐的人生鸡汤教训,不是赵曼谴责他不孝不肖不小了,就是赵曼哭着喊着讥诮着的语音。 最后卫封焉听得烦了,冷冷地回了句语音:“再骂,动了胎气,我这倒霉弟弟也没了。” 这狠毒话说出来,赵曼才消停,此后一长段时间都没联系他。不过,很久很久之后,卫封焉才发现赵曼应该是那次以后把自己拉黑了。 而当下,卫封焉只觉得清净,虽然这清净是用他终于被人彻底厌恶换来的,甚至是他自己现在非要别人抛下他。 抛下。 他并不喜欢这个字,抛,好像多用力多嫌弃似的,终于把什么东西给甩开了。但实际上,抛,多么轻飘飘。 因为赵曼这一通闹,卫封焉又有些回到起初的那番沉郁。在他容易失眠的夜晚,在他回想那些事情的时候,和兆华京有关的、明亮的可爱的事物,也被染上了一层郁色。 就连母亲——这样的存在,都可以随意地把自己扔在某个老街巷,心情好了、想起来了,就来看自己一番。甚至有的时候还能顾及上些微的情分,踩着卫封焉的自尊翩翩而来,邀请卫封焉与自己的新家庭一同去过新年。 那男朋友——这非亲非故的存在,为什么不会说走就走了?“分手”,兆华京明明已经说了。 卫封焉躺在床上,反复地回忆那天晚上的场景。那声带着眼泪的分手似乎也裹上了某种决绝,而在标间里面兆华京的冷淡反应,更印证了这一想法。 他原本就是这样的人吗?卫封焉看着天花板,有些怅然。乔央也是被莫名其妙地分了手,那自己......有什么特别?兆华京有什么理由分手了还想念自己? 抛。 卫封焉把眼睛轻轻压在被子边上,被子很快被濡湿了。 兆华京又有什么不同,还不是说抛下自己就抛下了。那天自己居然还在摩天轮上信誓旦旦,想着要把兆华京追回来? 可笑至极。
第86章 85.秘密武器 离除夕有几天,卫封焉就在家宅了几天。反正兆华京那边也已经歇业了,他现在就是一个放寒假的学生,在家待着怎么了。 倒是齐昂,犹犹豫豫地过来问他:“你真不跟你妈回去?她也挺可怜。” 卫封焉当时正捧着一本小说躺在床上,他戴着眼镜,抬头看向门口的齐昂。 “不去。”卫封焉干脆地说。 齐昂欲言又止了一会儿,最后没有发表任何意见,直接换了个话题。 “你和那兆家小子不是关系很好嘛?最近怎么都没见你找他玩?也没提起他。” 卫封焉觉得今天齐昂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的示范典型。他把书签夹到小说里,合上书本,坐直身子,跟齐昂解释道:“我俩大老爷们天天腻在一起干嘛?人家也要过年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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