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随长安收回的手顺着拂去自己肩上的雪,偏过脸时,低垂的眼帘像两轮弯月,鼻峰连着唇线到下颚线,像一条水织的绸带,连接着日与月。日是耳垂,月是喉结。 他看到随长安的耳垂和傍晚的太阳一样红,滚动的喉结总格外勾人浮想联翩。 周如溯莫名觉得脸有点烫,心痒得紧,还在疯狂跳个不停。 随长安没注意到他的神色,或是因为本就不想观察他,径自迈开长腿往外走,刚扫过的肩又落了雪。 周如溯不想放过这么难得的独处机会,毫不犹豫跟了上去,继续为他打伞。 一路上,随长安都没有看他一眼。 周如溯没话找话道:“学长,你过圣诞吗?” “不过。” “那你放假喜欢做什么?” “论文。” “我指的是你空闲的时候喜欢做什么?” “看书。” “你喜欢吃什么呀?” “吃的。” “啊?”周如溯愣了一下,继续问,“你平时几点起啊?” “不定。” “我能追你吗?” 问出这句话后的那一秒,随长安看了他一眼,仍然不作回应,脚踩着雪,往右偏了一步,原本笼罩在伞下的身体大半暴露在大雪中。 周如溯看出他的抗拒,但还不想就此放弃,不气馁地凑上去把他罩入伞盖,用玩笑的口气来掩饰内心的慌张:“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哦?” 随长安依旧沉默。 仅仅是没有强硬拒绝,就能让周如溯开心起来。 他明白随长安也许只是不想说难听话,给他留面子。但他不需要面子,这种东西无关紧要。他是只要有一星半点的机会就会全力以赴的人,随长安没直接让他滚,他就会继续努力。
又走过很长一段路,随长安的脚步停在冬山脚下的凉亭里,把刚买的象棋放上石桌,丝毫不惧冰寒,直接坐到了石凳上,拧开瓶盖喝了口咖啡。 随长安也跟着坐下,屁股刚一碰到石凳就被冻得弹了起来,对上随长安的目光,突然意识到自己需要保持形象,面无表情地坐了回去。 “学长,你来这儿做什么呀?” 他话音刚落,远处出现一位步履蹒跚的老者,那瘦削的身骨在大雪中摇摇欲坠,似乎多走一步就会化作大地的一抹墨色。 随长安看了过去,眼神中明显能看出来他们相识,周如溯本以为他要上去搀扶,没想到他无动于衷,只是静静注视老人。 周如溯自然不会道德绑架别人,但还是忍不住想,随长安到底是迟钝,还是表里如一的淡漠。 他跑了出去,像小学那样纯真,相信爷爷对他的所作所为都是宠爱那样,兴高采烈地跑向老人,笑着呼喊:“爷爷!” “诶。” 老人下意识应了一声,而后突然反应过来,浑黄的眼睛惊讶地看着他。 尽管在爷爷那挨过很多鞭子,受过很多痛,周如溯仍然愿意给予他人善意。 周如溯一手给老人撑伞,一手搀着那只旧棉袄下骨瘦如柴的手臂。 “你是长安朋友?” 老人表情疑惑。 “爷爷,我是周如溯。” “周如溯……” 周如溯把他扶到石凳边:“你先别坐,凳子冷,我找本书垫垫。”然后从背包里翻出几本专业书放到石凳上,让他坐下,看向随长安。 随长安在注视他,对上视线之后僵硬地转移视线,继续看老人。 周如溯忽然觉得随长安也不只有帅,还有点可爱。 “学长要垫一下吗?” “不用。” “真的吗?会长冻疮的。” “不用。” “你不冷吗?” 随长安不再开口。 老人听他们对话,左右各看了一眼,黝黑的脸庞倏地露出欣慰的笑:“长安也有朋友了啊。” 随长安保持沉默。 周如溯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唯一一个和随长安走这么近的人,心里有种不清的感动和愉悦,顿时笑弯眼,高声道:“对啊,我跟学长是好朋友。” “好啊,好啊……” 老人笑着,正要再说些什么,被随长安突然伸来的手打断了。 他把刚买的牛奶放到老人手边。 老人笑着拍了拍随长安的肩膀:“还是你小子懂我啊。” 随长安一言不发,打开象棋盒子开始布置棋局。 老人看了会儿小巧的棋子,感慨道:“现在下棋还真挺方便,揣兜里就能带走,我那老东西就一块大木牌子,带身上再拎袋儿棋就累得够呛。” “嗯。”随长安轻轻应了一声,“送你。” 老人拧开瓶盖,有些伤感地说:“用不着,你自己拿着,你不来我也没人一块儿下,哪天我死路上你也能留个念想。” “嗯。” 周如溯好像明白了随长安和老人的关系。他们不像亲人,像普通的同龄朋友。随长安在陪伴老人,老人也用为数不多的时间陪伴随长安。 只是随长安的态度一直都很平静,仿佛天生就不带任何情绪。 他看着两个人下棋,老人偶尔会和他闲扯几句,让他的存在感不至于为零。 随长安每局都很认真,不留一丝情面,能少走一步获胜就绝不拖时间放水,老人每次嘴上说着埋怨的话,眼里却是笑的。 在第八次输局后,老人有点心不在焉地观察起来了周如溯,忽地问:“小周跟长安下过棋吗 没有?” “没有。” 认识半个月,话都说不上几句。 老人撺掇道:“来一局?” 周如溯下意识看向随长安,投去询问的目光。 随长安没有拒绝:“嗯。” 这是周如溯和家里吵架以来最开心的一个午后,没有任何顾虑,只需要想下一步棋该往哪走,他的下一步会停留在哪里。 他忽然觉得,喜不喜欢在不在一起也没什么,和随长安当朋友也不错。
当晚做关于随长安春天的梦醒来时,他就不这么想了。 ----
月光的诗篇三
周如溯梦到了随长安在帮他。 西装革履的随长安跪坐身前,平日里冷漠寡情的眼睛氤氲水雾,直勾勾盯着他,两颊柔软,缱绻异色烫得神情迷乱。 他的手抚摸随长安的脸颊,见那令人心酥痒的喉结上下滚动,咽下月光,“嗡”一生长鸣,猛然惊醒。 正是后半夜,窗外的风穿过窗的缝隙,发出凄惨的呜鸣,混入他的喘息。 周如溯打开台灯,面色惊慌地往下看了一眼,捂着脸自惭形秽,脑中依然满是随长安的脸,纠结半晌,短暂的欢愉缠着他走入卫生间。 借着银白的大雪,他将今晚的秘密埋入无人知晓的角落,厚重的月光将这份隐秘的愉悦埋没。
之后两天,周如溯没敢面对随长安,等到第三天,内心的羞耻和愧疚散去大半,耐不住寂寞,空闲后又摇着尾巴找上了随长安。 正好到了晚饭时间,学生们三三两两散尽,周如溯知道随长安平时下课后要呆到晚上九十点才走,所以直接跑到自习室找人。 随长安的自习室是导师把自己的工作区域给他单独划出来的,听教授们私底下说的原因是随长安总被其他人欺负,大大小小的事从不反击,他的导师一开始是无奈,现在索性把这位得意门生彻底和那些人彻底隔开,明目张胆地偏心。 周如溯心想要不是这位教授德高望重,怕是会惹上更难缠的麻烦。 去到办公室,里面只有随长安一个人。 他敲了敲门,随长安回头看过来,立马凑过去:“学长~好久不见。” 随长安把头转回去,继续敲键盘,不冷不热地应道:“嗯。” 周如溯从他的回应的语气里听出一丝希望,坐姿瞬间变得颇为乖巧,眼睛堆满笑,撑着膝盖看他忙活了一会儿,等他保存文档,似乎已经忙完了的样子,这才开口:“学长,等会儿一起去吃饭吧?” “不用。” 随长安站起身,把电脑书本放进书包,拿起保温杯,转身离开。 周如溯紧跟着往外走,好奇地问:“你今晚不留下来自习吗?” “不。” 随长安锁上门,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走下楼。 “你要去找爷爷吗?” “不。” “那你去哪儿呀?吃饭吗?” 随长安不再开口。 周如溯仍然紧紧跟着,眼睛像要粘到他身上去似的,细细打量他面若冰霜的脸蛋到握着白色保温杯的手,最后落在被高领毛衣遮住的喉结上。 即便看不到,依然让人浮想联翩。 想到凌晨的梦,周如溯的心脏像有根羽毛在扫弄,酥酥痒痒的,只能靠注视随长安解渴。 并肩走了一段路,周边靠着大学生活下来的餐馆几乎都坐满了人。 随长安的目光扫过餐馆招牌,然后看到他眼巴巴的模样,脚步倏地顿住,冰冷的面庞罕见出现了第二种表情——蹙眉。 周如溯也停下来:“怎么了?” “别追我。” 随长安只说了三个字,声音很轻,又很重。 周如溯神色呆滞,还没反应过来,随长安就已无情地转身离开。 他木木地看着随长安的背影消失转角,意识到自己这是被正式拒绝了,内心顿时五味杂陈,不禁苦笑起来,虽说是笑,但这表情比哭还难看。 转念一想,这本就是意料之内的事,从一开始就是他一厢情愿,无耻纠缠,随长安自始至终都没给他机会,那些温柔和希望都是他的幻想,随长安没有心。 说不定随长安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周如溯苦笑后,依依不舍地注视随长安消失的地方,不甘地叹了口气,为自己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的感情埋上一抔土,犹豫着决定下来,就此放弃,不再自讨苦吃,也放过随长安。 他退了一段路,看着满地被踩成污泥的白雪,心里仍然不是滋味。 本以为只要够努力,随长安就算是真冰山也会被捂热一根头发丝,是他太天真了。 走出巷口,周如溯打算回市中心找几个兄弟消遣一番,刚拿出手机准备摇人,屏幕突然弹出来电界面,是随长安的导师路教授。 接通电话,那边开门见山地问:“长安人呢?” 周如溯听出路教授语气里的焦急,忙问:“他怎么了?” “我回来找长安对项目,听于遥说他跟你一块儿走的,我这边联系不上他,他平时也不会不接电话啊,他人呢?没跟你在一块儿?” “我们刚分开。” 周如溯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立马掉头往回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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