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储谦衡碰了碰他的脑袋，买了些必需品用同城快送寄回家，给小狗穿上新的牵引绳。路上积水太多，他想了想，把小狗抱了起来。 他并没有养宠物的经验，也没有太喜欢犬类。但这只小狗陪他在街边蹲了很久，又安静地跟着他走了很久，让他觉得自己应该还不至于是世界上最可怜的东西。 祝锦枫是喜欢小狗的。储谦衡记得。只是他们真正相爱的时间很短，还没来得及构想一起养狗的未来生活。 路过他和小狗相遇的街头，他看见有个头发凌乱的女孩在发传单，焦急地问路人有没有见过一只灰黑色的卷毛狗。储谦衡还没反应过来，一直乖巧安静的小狗突然挣扎着跳出他的怀抱，激动叫着跑向女孩，泥水溅湿毛发，崭新的牵引绳也立刻脏得看不出原样。 储谦衡看了两秒相聚重逢的温馨画面，混在人流中朝反方向离开。眼前的画面有了更严重的重影，外界声响像通过扩音器传播，湿透的口罩变成与他争夺氧气的海藻。接受过太多次注射的腺体一阵一阵发痛，储谦衡想自己连条意外走丢的狗都不如，他是犯了错被赶出去的，祝锦枫永远不会来找他。 他摇摇晃晃走到了岑江一中围墙外，课间操正好开始散场。他从喧闹站到寂静无声，红色塑胶跑道上渐渐又挤满了学生，他站在冠军领奖台，低头接过教导主任颁发的金牌，看见十七岁的祝锦枫躲在人群里拍他，手机掉落，他像张纸片被随意地挤来挤去，一下就不见了。 过了一会儿，纸片人祝锦枫从空中飘落，落在高二（12）班的后门，像落水的流浪猫奄奄一息。储谦衡牵起他冰凉但柔软的手，穿过梨花雨，跑着跑着回头发现，他变成了花雨的一部分。 “岑江游轮好玩吗？”有一片花瓣问他，“宁城都是小山丘，我还没坐过船呢。” “不好玩，没什么好看的。”另一个漫不经心的嗓音抢在储谦衡之前回答。 “好想去坐一回，晚上会很好看的吧。” 储谦衡的喉咙被锁住，发不出声音，那片花瓣没等到回应，静静落到水洼里溶化了。 浑浊水面映出祝锦枫蜷缩在小床上的模样，嘴唇很红，眼角也是红的，睫毛湿成一簇簇。“我后天就要回宁城啦，要高考以后才能见面了。”他不舍地伸出手，像在讨要拥抱，“你会想我吗？” 二十七岁的储谦衡很想念祝锦枫，每分每秒都想，但还是说不了话。十八岁的祝锦枫真正望着的、抱着的人也不说话。 积水便蒸发了，露出干涸的土地。储谦衡掉进裂缝，看见深渊的累累白骨由十八岁之前的他组成。断裂的肋骨刺穿他心脏的位置，很痛，但是没有流血。 储谦衡靠着围墙蹲下来，拼命给祝锦枫发消息，一遍又一遍拨打无人接听的号码，直到电量告急。突如其来的暴雨淹没他同样决堤的眼泪和崩溃情绪。 没人会来救他。储谦衡闭上双眼，抱住膝盖，看见顾谦衡在围墙后面亲吻祝锦枫，说明天就一起去坐游轮，后天见父母，到了年龄就结婚。 没有储谦衡的生活其实照常推进，甚至更加自由、多彩、有归属感与安全感。 有许多个瞬间，祝锦枫都想，要不就和温诚一直这样平凡和睦地过下去，如果温诚提出要带他走、要和他结婚，他应该会答应的。但他清楚，温诚也一定明白，他们的关系由走投无路的依赖、无条件的纵容和无法明说的歉意构成，其中爱情的占比太少太少，对温诚太不公平。 那张画错的速写还压在背包角落，祝锦枫知道温诚摊开看过。 因为温诚对他好，不设目的地给予关心和偏爱，陪他走出难过得想再次去死的日子，所以祝锦枫选择待在他身边。他从来没有被坚定地选择过，也许换一个人这般爱他，他也会跟着走。 于是祝锦枫试图借此徒劳地否定年少时对顾谦衡的喜欢。他正好受了欺负，顾谦衡正好碰见他狼狈的样子，随手给了点恩惠。他对他唯一一次的出手相助感恩戴德，心甘情愿做他的小跟班，甚至以身相许。这跟喜欢沾不上半点关系。 硬要谈喜欢，也只是喜欢那层虚假的外壳，当谎言被揭开，便什么也不剩了。顾谦衡死在未知的事故，储谦衡是闪婚又闪离的陌生人，他们之间早就没有羁绊，也从来都不该有。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 就当那个蹩脚伪装成十七岁、被雨淋得快消散的身影只是短暂幻觉，是他应该立刻放下的残念，永远再回不去、也不该再回忆的遗憾过往。 但祝锦枫的心也是肉做的，仓皇拼凑的铠甲布满缝隙，太容易被渗透。他回拨了半小时前最后一通未接来电，机械女声冷冰冰地告知“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窗外的倾盆暴雨让一切崩塌瓦解，如昨日重现。 急诊留观室最角落的床位，储谦衡静静躺着。他脏兮兮的像刚从污水里捞出来，比在民政局门口那天又消瘦了许多，眼下一片青黑，面色比床单苍白，手臂剩一层皮，几乎包不住骨头与青筋。 祝锦枫搬了张板凳坐下，用纸巾擦了擦自己淋湿的半边衣袖，又给储谦衡擦了擦头发。雨下得这么大，他撑伞只走了几步路也淋湿很多，送储谦衡来医院的岑江一中的保安说他就坐在没有遮挡的地方，发现他的时候感觉都快被雨打死了。 “他手机没电了，还好人还有点意识，能背出你的号码。”保安收到垫付的救护车费用后便回去了，离开时还在小声感慨如今年轻情侣过激的怄气手段。 指尖碰到额头，温度还烫得吓人，祝锦枫去便利店买了毛巾，又向护士要了些酒精棉花。他才意识到储谦衡身体也不好，受到惊吓会发烧，情绪失控就一蹶不振，多淋了会儿雨也要倒下，脆弱得不太像Alpha。他此刻就这样狼狈地落魄地困在不到一米宽的小床上，湿透的衣服也没换下，急诊室喧闹嘈杂散发着不好闻的气味，养尊处优的少爷应该从来没受过这种委屈。 这段时间祝锦枫想过，如果储谦衡的生活变得很糟糕，他会不会觉得解气。事实证明，一点也不。他高兴不起来，暴雨冲淡了摇摆不定的恨意，摇摇欲坠的心最终跌入由悲伤、迷惘、痛苦构成的翻腾沸水中，一点一点煮烂了。 也许根本不需要走到离婚这一步。他们直接像最开始那样各过各的就好了，必要时偶尔碰个面，本来就剪不断放不下的过往，何必要争那一张无用的证明。 嘈杂的环境音由远及近逐渐清晰，因输液而冰凉僵硬的右手慢慢感知到温暖。储谦衡醒了，视觉恢复前，那朝思暮想的淡淡的药香先冲破了消毒水的重重阻碍，瞬间拯救了他坏死的意念，让他感到下一秒就能痊愈。 祝锦枫来了。他看到了他的信息，听到了他的电话，即使那么恨他，还是来救他了。 储谦衡艰难地转动脑袋，终于勉强看清他想到要发疯的人。可是祝锦枫怎么在哭呢，握着他的手哭得那么伤心，眼泪模糊了那么漂亮的脸。是他又做错什么了吗。 这一次要马上道歉才行。储谦衡挣扎着想要发出声音，喉咙却像被烙铁堵塞，他只能挪动手指触碰祝锦枫的掌心，用力作口型。Omega好久才察觉，慌张地抬头看过来，眼泪顿时掉得更厉害。 “对……不……起……对……不……起……” “别……哭……” “不……要……走……” ---- 后半部分修改了
第41章 “祝先生，你和少爷还在吵架吗？”漫长的红灯前，司机忍不住开口问道。顾锋让他来医院接储谦衡回家，他不知道祝锦枫也在，储谦衡还昏昏沉沉地哭着抓住人家的手不放，便把两人都带上了。 办离婚手续的那天是叶锦岩开车送的储谦衡，司机应该还不知道实情。祝锦枫怔了怔，望向窗外瓢泼大雨，假装默认。 储谦衡再次陷入昏睡前刻意用安全带把自己绑在了后排另一端，以免控制不住倒向祝锦枫，弄湿他的衣服，还传染重感冒。他戴着口罩缩在毯子里，右手伸出来勾住了祝锦枫的小手指，手背上的输液贴一开始没按好，沾了点血。 “六月份顾董让我送少爷去之洲养病，那时候他走路都要人扶着，整个魂被抽走了一样。”司机小声叹气，“听说他在那边好了很多，这次要不是你打电话给顾董，我们都还不知道他自己回来了……没想到又病成这样……” 他瞄了眼后视镜，继续说下去：“你别怪我多嘴，我比梅姐晚来两年，也能算看着少爷长大吧。他上一次病得这么厉害，是那次车祸之前了，也是被别人送去医院，好像是去洗胃了，后来连着高烧好几天，有些人都差不多不认得了……叶总也不知道这件事。” “之后的事你应该也知道了。唉，也不晓得他怎么把车开上岑宁高速的，离医院那么远，他驾照都没有……” “祝先生，可能你们之间的事情也很复杂，我不好懂，但我感觉少爷是真心喜欢你的。他上次去之洲出差，一直念叨要给你带什么礼物，还去看了几个小区，打算带你搬过去。” “顾董跟夫人的事情对他的影响很大，他小时候很开朗很乐观的。听说他在国外一直没谈朋友，回国了也独来独往，不爱跟人说话，就偶尔跟叶总吃个饭，在公司里还总是被针对，我都看到过好多次。” “顾董要照顾夫人，梅姐也要忙自己女儿的事情，都没人能关心少爷。我感觉他其实挺孤独的，很需要你，你要是能多陪陪他就好了。” 信号灯跳转成绿色，前车缓缓启动，后排没有回应，司机又叹了口气，没再替储谦衡说话。 祝锦枫动了动酸痛的小指，立刻被攥得更紧。他转头看向储谦衡，Alpha仍在昏睡中，眉头紧皱，呼吸急促，憔悴的模样与从前无法重合。 张玉梅也曾试图用他遭受过的苦难来说情，在撞见祝锦枫与温诚牵手逛街时。祝锦枫那时不想听，张姨便没有强求。 现在这样能算扯平吗。祝锦枫不知道。他也仍然想不明白，自己真正喜欢的到底只是高中时期顾谦衡的虚假外壳，还是早就接受了不完美的完整的储谦衡。 当储谦衡躺在狭窄的病床上嘶哑着求他不要走的时候，他只感到成倍的痛苦，一面恨自己心软，一面真的舍不得离开，祈求他们都可以再有最后一次重来的机会，不要继续互相折磨。 转弯难免发生偏移，储谦衡还是倒向了祝锦枫，靠在他肩头，没有醒来，右手顺其自然地包住了他的左手。他的身体很烫，头发和衣服是冷的，像一块正在融化的冰。祝锦枫分辨不出阴郁潮湿的气息来自车外的暴雨还是他本身，似乎是储谦衡坏掉了，或是他已经与Alpha的信息素断联，他们贴得这样近，却只在心里掀起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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