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急诊室里,戴口罩的医生扒着徐来胳膊上的伤口看了看,“划得有点深,割破了一根小血管,所以才流那么多血,”医生转头让护士拿来一瓶双氧水,“我先给你把伤口清洗一下,不过照这个长度,缝针是没跑了。” 徐来懵懵懂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倒是陆海原的心一下提起来。他追在医生屁股后面问了一大串安不安全疼不疼可不可以不缝针之类的问题,医生像挥苍蝇一样皱着眉把他赶走了,“行了别废话了,先拿着缴费单去收费处交钱去,顺便预订出两支破伤风,待会给你同学一起打上。” 听了医生的话,陆海原心里七上八下的,感觉那些针好像都扎到了自己身上似的。 他去缴费处迅速交了钱,手里攥着一把单子回到急诊室门口。 陆海原在门外的等候椅中挑了最靠前的位置坐下,头顶白炽灯发出惨淡的光,把墙壁上漆了一半的蓝色墙壁照得发冷。 过去半个多小时,徐来终于被护士搀着胳膊从急诊室里慢慢走了出来。 陆海原一看到徐来,立马从椅子上站起来。他见徐来走得吃力,一脸不满地对护士说道:“你们怎么不给他找个轮椅坐啊,没看见他满头都是汗,走都走不稳了吗?” 小护士脾气也挺大,直接朝陆海原翻了个白眼,“今天急诊部病人太多,轮椅都用完了,再说他一个小孩儿坐什么轮椅啊,又不是多大的伤,忍着吧。” “诶我说你怎么回事儿啊……”陆海原瞪圆了眼睛还想争辩,但徐来轻轻把手搭在他小臂上,有些抱歉地说:“陆、陆海原,能不能再麻烦你一下,把我送回家。” 徐来的声音还有点虚弱,陆海原看着他那张白得过分的小脸,愧疚感一下子从心底涌出来。 怎么说,徐来都是被波及的那一个,要不是自己非要拽着徐来看他们打球,那也就没后来这么多乱事了。 陆海原心里有愧,低头小心避过徐来包着纱布的胳膊,微微扶住他手肘说道:“别说傻话了,你因为我受了伤,我肯定要对你负责的。” 闻言,徐来一时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想法,只好一直摆手说:“不是不是……” 陆海原也不和徐来磨叽,照旧转过身在他面前蹲下,徐来微微后撤一步,还是摆手:“不、不用了……我自己走就……” 陆海原没让徐来把话说完,直接向后伸手搂住少年的腿窝,然后往前轻轻一拉—— 徐来没把握住平衡,一下子就倒在了陆海原背上。 陆海原往上掂了掂徐来,满不在乎地说:“就你这小斤两,再来两个我也背得动。” 徐来张着嘴却说不出话,只感觉胳膊处缝针的伤口好像没有刚才那么疼了。 陆海原背着徐来走出医院大门,在路边拦下辆车,转头问道:“你家住哪儿?” 徐来答:“北关街……147号。” 陆海原愣了一下。 b市虽然整体繁华,但贫富差很大,老城区北面一小块区域就是市内著名的“贫民窟”,一般外地来的打工者、社会青年之流的边缘人群都聚居在那里,环境脏乱差,治安也特别不好。 司机听到徐来报的地址之后,从车窗里探出脑袋道:“诶呦,去北关的话那我可得加钱了,从那边走个来回,地上的碎玻璃碴子躲都躲不过来,我这车没准儿都要换个轮胎。” 陆海原没太听清司机说了什么,但并不影响他的少爷做派,只见他从钱包里夹出几张钞票,两指一松,粉红的票子就轻飘飘地落进了窗口,“给你,直接把我们送到楼下,不用找了。” 坐上车后,徐来靠在椅背上闭眼休息,胳膊微微收在怀里,被他自己小心抱着。 陆海原看到徐来袖子上那一滩刺眼的血迹已经干涸成了深色,他脱下自己的黑外套,扔到徐来身上,“先穿我的吧,你自己那件也别要了,染了那么多血,肯定也洗不干净。” 徐来不愿收,一直想把衣服还给他,陆海原抻着外套领子向下强硬一压,两人距离瞬间拉近,面对面眼对眼,陆海原看着徐来突然开口道:“刚才,你缝针的时候是不是哭了来着?” 徐来听后眨眨眼,很快就低下头去,脸微微红了。 陆海原伸出两根手指摸了摸徐来还有些红肿的眼皮,用一种少见的语气安慰道:“哭了就哭了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要是换我在里面挨扎,我也哭,甚至我把房顶都能嚎翻了。” 闻言,徐来扭头躲开陆海原的触碰,同时脸颊侧面凹下去一个浅浅的小酒窝。 陆海原撤回手,勾起嘴角心情莫名变好道:“想笑就笑,偷着乐算怎么回事儿。” 徐来抿嘴摇摇头,转脸望向窗外,再不肯搭理这个烦人的陆海原。 上卷 第16章 家世 出租车开了二十多分钟后,到北关街口便停下了,司机扭回头看着两人道:“前面路太窄,车实在开不进去,要不你们就在这儿下吧。” 陆海原朝窗外一望,的确如司机所说—— 一栋栋灰色的小矮楼歪七扭八地分散坐落在小路两旁,天空在这一片显得分外逼仄,昏黄路灯频闪,而插在住宅楼中间那条坑坑洼洼的小路连三人并排走过都显得有些费劲。 出租车不远处就是一个露天垃圾场,陆海原刚下车时,差点没被那股臭气给熏一跟头。 “你家,就住这儿啊?”陆海原一边小心避开脚边的烂香蕉,一边在徐来前面蹲下身去。 徐来却拉着陆海原胳膊把他拽起来,表情局促道:“不、不用再背我了,我不晕了。” “哦。”陆海原站到徐来旁边,一手轻轻托起他那只受伤的胳膊,“那我把你送上楼吧,要是你家长在家的话,我也好顺便跟他们认个错。” “认错?”徐来不解道。 “嗯,”陆海原点点头,“你这胳膊要是没我也伤不了,所以我跟你爸妈解释清楚,省得你再跟他们撒谎找借口了。” 徐来眨眨眼:“我不会撒谎。” 陆海原一开始还有点纳闷,后来猛地想起徐来智商偏低的事儿,于是了然地“哦”了一声,“我猜你也不会。” 徐来又道:“我没有爸爸。” 陆海原噎了一下,停顿半天才憋出一句:“哦……那也挺好,起码能少挨好几顿骂,不像我似的……” 徐来转身开始带路,一边走一边说:“我妈妈这个时间不在家。” 陆海原道:“那她什么时候回来?” 徐来道:“晚上,我睡着以后。” 陆海原道:“那你晚饭怎么办?自己做?”明显怀疑的口吻。 徐来道:“妈妈会提前给我做好放在小桌子上。” 陆海原听得有点出鸡皮疙瘩,他心想,徐来也真是够了,一口一个妈妈……要知道他自从小学四年级以后,就没再用叠声叫过自己的妈。 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徐来走在前面领着陆海原穿过一排排小灰楼,左转右转之后在最里面的一栋前停下来。 陆海原仰起头,看到那楼不过四层,墙体灰蒙蒙的,有的地方甚至已经开裂了,一排排小小的窗子像长在那楼身上的眼睛,几乎每扇玻璃上都蒙着厚厚一层灰。 徐来家住顶层,陆海原跟着他走到一扇十多年前流行的那种铁栅栏式防盗门前,看着徐来掏出一串钥匙开了铁门,然后又换把钥匙开里层的木门,在一道道铜锁被旋转拧开的声音里,陆海原心里渐渐生出奇怪的感觉。 推开门,徐来率先走进去。陆海原跟在他后面,结果被眼前见到的景象给定在了门口。 陆海原敢发誓,这是他平生第一次进到这么狭小逼仄的房子里。 太阳已经落山了,窗外只有微弱的光透过纱帘射入房中,将屋内成件的摆设和家具照出一圈模糊的光晕。 徐来摸黑在墙壁上的开关处拍了一下,过不久,屋子里“嗡”的一声,扣在天花板中央的一盏白炽灯慢慢亮了起来。 随着视野变亮,陆海原也将这狭小的空间彻底看了个清楚。 他们站的门口正对面就是一间小客厅,有个看不出本来颜色的布艺沙发靠墙贴着,沙发旁是个小电视机,屏幕不足二十英寸,陆海原很怀疑那是不是个黑白的。 客厅左手边是厨房和厕所,陆海原没走过去看,右手边是一个卧室,仅仅能装下一个双人床的大小,窗帘还是艳俗的粉紫色。 举目四处望了一圈,陆海原暗暗估算了一下,觉得徐来家房子的使用面积顶多不超过二十平米,他一个卧室都能比这里宽敞的多。 “陆、陆海原……我有点饿了,可不可以先吃饭?”徐来的声音突然从厨房传来。 陆海原循声走到那个恨不得转身都费劲的小厨房,站在门口,他看到徐来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拿出一个绿色的塑料小板凳,然后挨着一个小圆木桌坐下,动作很乖很自觉地打开保温饭盒吃饭。 “你饿不饿,要……一起吃吗?”徐来抬起头犹豫地问他。 陆海原看着那个矮小的板凳,还有厨房里狭窄的空间,最终摇了摇头,他觉得自己光是站在这里都十分拥挤了。但看着徐来安静自然的样子,陆海原又觉得心里发闷,他走出厨房站到客厅的窗户前吹风,下意识想掏烟盒。 陆海原四下看了看,并没有见到哪里有摆着烟灰缸,于是点烟的心思作罢。趁徐来吃饭的空档,他又仔细打量了一遍这个家里的摆设,结果发现除了个别装饰的颜色过于暧昧艳丽之外,整个家虽然面积狭小、摆件过多而显得杂乱无章,但其实整体还是整洁干净的,也没有什么异味。家具老旧却没有一件蒙尘,电视机屏幕也能看出来有时常擦拭的痕迹……陆海原渐渐理解了为什么徐来穿去学校的衣服都不是新的,却都干干净净没有褶子,可见徐来妈妈对她这宝贝儿子有多上心。 墙上钟表的时针指向七点,陆海原觉得自己该走了,他返回厨房,跟正在收拾餐具的徐来嘱咐道:“医生说你伤口没长好之前别吃腥的辣的,也别让胳膊沾到水,记住了?” 徐来一边刷饭盒一边点点头。 陆海原转身从自己书包里掏出本子和笔,低头在上面刷刷写了几笔,然后把纸一扯,递给徐来,“这上面是我手机号,等你妈回来以后要是想找人理论,就让她给这个号打电话。” 徐来接过纸,眼神呆呆地点头。 见状,陆海原转身朝门口走去,中途又不放心地回头说道:“两个礼拜以后去医院拆线,到时候我陪着你去,你妈要是问起来你就告诉她别担心,医药费什么的都我出。” 徐来把他送到门口,听完之后扶着门框继续点头,样子乖又萌。 陆海原一时没忍住手痒,伸手在徐来乱糟糟的头顶揉了一把,然后转身一甩书包,潇洒说道:“那我走了,就不用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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