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海原翻了个身,枕着一波又一波温柔的海浪声低声道:“就是那个经常抹红嘴唇的阿姨,她去哪儿了?” 徐来还是没说话,陆海原在一室寂静中觉得自己眼皮越来越沉,就在他半睡半醒时刻,他听到有个小小的声音从耳边响起—— “陆海原?” “……嗯?”陆海原闭着眼模糊地应了一声。 徐来赤脚坐在地板上,月光洒了他一身,陆海原应声之后又过去很久,徐来一直扭头望着窗外,眼底有无边的海和无边的夜。 慢慢地,云彩飘过来把月亮埋住,徐来在黑暗里低头掉下两颗眼泪,他对着陆海原一侧耳朵悄悄开口道: “怎么办,妈妈她住在铁笼子里,我已经……好久没有见过她了。 “怎么办啊……” 但不凑巧的是,陆海原已经睡着了。什么都没听到。 …… 或许是最近回忆过去的次数太多了,陆海原在梦里又回到初中时代,徐来刚转学到八中的那一年。 在隔壁技校上学的常斌经常在放学后找陆海原他们打球,而一场球打完之后,几个人又经常会聚在水房里抽烟放松,顺便扯扯屁聊聊闲天。 那天陆海原他们几个和往常一样在水房里扎堆,互相分完烟后,江达抿着烟屁股长吸一口,他眯起眼睛品了品烟味,闲不住地说道:“唉,跟你们说,上回我从我爸的烟盒里偷了一根别人送给他的烟,说是硬货,我猫在厕所里抽了一口,靠,呛得我差点没把眼泪给喷出来。” 陆海原道:“什么牌子?劲儿那么大。” 江达摇摇头:“不知道,就前两天建设局那个谢顶的副局长给我爸揣了两条送过来的,我连包装盒都没看清。” 这时一直靠在墙上默默抽烟的常斌出声道:“达子,你爸是不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不愁没烟抽啊?反正总有人来送礼……不过你小子也不够意思啊,你怎么不挑着那些便宜的也分给我们兄弟几个尝尝啊。” 听了常斌的话,江达脸色有点不好看,他瞥了常斌几眼,语气发凉道:“就算总有人往我家送礼,我爸也不是什么东西都收啊,况且这背后的弯弯绕,你懂个屁啊。” 常斌咧嘴一笑,“是,我们不懂,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啊,电视上不经常这么演吗,想要求人办事儿就捧个红包到什么什么局长家里,给人跪下都不成问题。” 常斌今天也不知道是从哪受了什么气,和谁说话都夹枪带炮的,陆海原刚想开口转移一下话题,就听见常斌用一种稀奇的语调大声嚷嚷道:“嘿,一提跪下这码事,我突然发现老子长这么大还没被别人跪下磕过头呢,你们几个呢,是不是也没受过这大礼?” 说完,常斌转身看向他后面几个跟班,那些人纷纷点头应声。 陆海原一直看着常斌,渐渐皱起眉来。 常斌一接收到身后小弟们的附和,转脸就把目光对准角落里一直默不出声的徐来身上。 徐来像是有所察觉般微微向后缩了一下,但常斌几个大步便迈到他面前。 常斌扯起徐来一只胳膊,嘴角露出恶劣又兴奋的笑容回身看着众人,“诶,这儿不就有个现成的么!” 江达和杨卓铭一时都有点没反应过来,但其他人明显和常斌一样激动起来,唯独陆海原抱着胳膊靠在墙壁上,两眼直直地盯着常斌后背,脸色多云转阴。 常斌把徐来拉扯到自己面前,按着徐来瘦削的两肩就让他给自己跪下,但徐来一直在挣扎,像是唯恐他人的手会碰到自己一样。 一直跟着常斌的一个小混混见自家老大下不来台,于是把嘴里烟头抽出来,朝还在常斌手下挣扎的徐来大步走去。他两根手指间夹着尚未熄灭的烟头,另一只手抓住徐来头发,恶声恶气地说:“老实点,我们老大让你跪就跪,你他妈一个傻子,还躲什么?”说完,青年抬起手,指间红亮的火星二话不说就朝徐来的脸上烫去! “喂。”一道还在变声期的男声突然从众人背后低低响起。 陆海原靠着墙壁直前身,他往前走了几步,拨开围在一起的人群,然后一直走到中途停手的那个青年面前。陆海原盯着距离徐来皮肤不足几厘米的那枚烟头,忽然扯起嘴角笑了一下,“玩儿这么大,真合适?” 青年像是有些畏惧又像是有些没面子,他偏过头不看陆海原双眼,强撑着反怼一句:“你现在他妈的装什么好人?” 陆海原眯了眯眼,脸上笑意逐渐加深,他正对着青年,开口说的话却是对旁边常斌说的,越来越紧绷的空气中,只听他慢悠悠地说道:“常斌,你带来的这个朋友,我看着不怎么顺眼啊。” 常斌在隔壁技校里也是个不好惹的硬茬,听完陆海原的话,他低头转了转自己手上戴的骷髅戒指,再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换成另外一副无赖无畏的表情。常斌朝陆海原咧开嘴角道:“小原啊,我们不过就是逗这个傻子玩玩儿嘛,你至于这么认真?” “玩玩儿?”陆海原朝着常斌走近几步,眉骨下面的双眼里射出一股子慑人的狠劲儿,“这儿他妈是我的地盘我的人,什么时候轮到你们玩儿了?” “啧,”常斌低头扒拉几下自己头发,表情明显变冷道:“陆海原,你这么说可就没劲了啊。” “爱他妈有劲没劲,老子早就看你们不顺眼了。”陆海原伸手指向水房门口,“带着你那几条狗赶紧给我滚,以后再也别来我们八中打球。” 陆海原刚说完,常斌拧着眉毛就炸了。 他上前一把揪住陆海原的领子,两眼狠狠瞪着他道:“操,我他妈还早就看你不顺眼了呢!一个二个因为家里有点臭钱,就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你以为我们真他妈稀罕来这个破地儿打球?!” 陆海原扬着脖子俯视常斌,冷着脸一字一顿道:“不稀罕来就滚啊,打球还打得那么烂,一、群、弱、鸡。” 一句话说完,常斌被彻底激怒,伸手一个左勾拳就把陆海原的脸打得偏向了一边。 水房里陆海原这边的人总共有7个,常斌带来的人是12个,见到双方老大开战,他们也很快朝对方阵营扑了过去。 陆海原没学过什么跆拳道柔术之类的,但他从小到大打过的架不计其数,知道挨打时用什么地方接最不显疼,也知道打人时专打哪个位置能把人打到哭着叫妈,况且还有身高上面的优势,所以陆海原即便先挨了一拳也没落到下风。 可常斌也不是个软柿子,既然能在技校里呼风唤雨,那打人和挨打方面的经验肯定也不会少,他和陆海原相互干了十来分钟的仗,竟谁也没能打得过谁。 最后,还是闻声赶来的保安把他们给拉开了。 闹剧变残局,两个保安押着一群鼻青脸肿的臭小子们挨个记下他们的班级姓名等信息,至于常斌一伙人,更是上交到了更高一层,让两所学校的负责人交涉。 夕阳西下,四月傍晚的风里凉意渐浓。 少年们因为打群架而变得激动不已的情绪,因为教导主任口中“叫家长”三个字而逐渐冷却下来。 最终,陆海原他们一群人耷拉着脑袋走出学校大门,而在队伍末尾,江达走在徐来旁边,突然瞪着两个眼珠子停下。 他指着徐来胳膊用超高分贝惊呼一声:“我靠!小傻子,你怎么流血啦!” 听到声音,走在队伍最前面的陆海原,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 上卷 第15章 医院 常斌带来的那十二个人里有人在身上偷偷藏了刀子。 陆海原拨开人群挤到徐来旁边时,入眼就是徐来细白胳膊上有道五六厘米长的口子正往外汩汩地流着鲜血。 “操。”陆海原咬紧牙,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谁划得你,还记得吗?” 徐来摇摇头,脸色有点发白。 杨卓铭在旁边看了看伤口道:“海原,你还是先带徐来去医院包扎一下吧,让血总这么流下去可不行。” “嗯嗯,”江达点头附和,“老大,你陪着小傻子去医院,报仇的事儿交给我们。” 陆海原看着徐来被血染红的那条袖子也觉得闹心,他沉着脸转身蹲下,两手托在后面道:“上来,我背你去打车。” 徐来愣住,半天没反应,最后还是杨卓铭和江达一起把他弄到陆海原背上的。 很奇异的是,这次徐来并没有挣扎。 陆海原背着徐来离开学校大门口,走在通往主干道的小路上时,他一边走一边数落背上的徐来:“被划了那么长的口子,刚才在教导处你怎么不吱声,想闷头等着你自己的血都流干了?” 徐来吸吸鼻子,凑到陆海原耳后小声辩解道:“不太疼……没注意。” “不疼才有鬼呢!”听着徐来软绵绵的声音,陆海原心里莫名憋火,他暗暗盘算,等明天一早他就带人去八中门口堵着,那十二个傻/逼一个都别想跑! 徐来趴在陆海原背后晃了晃脑袋,觉得有点晕,于是很小心地和陆海原商量道:“你……慢点走,好不好?” 陆海原没想太多,随口问道:“怎么了?” 徐来道:“我……我头有点晕……” 陆海原眉头又拧起来,“你长得跟豆芽菜似的,不会是有贫血这毛病吧?” 徐来撑着力气点点头,随后发觉陆海原看不到,便声音很小地“嗯”了一声。 陆海原想起徐来那只胳膊已经流了不少血,于是脚下步子明显加快起来,“马上就到有出租车的地方了,你再忍忍。” 徐来没吭声,他把脸贴在陆海原一起一伏的背上,慢慢闭上眼睛。 等陆海原拦下一辆车,把徐来安顿在后座上之后,徐来两瓣嘴唇都有点发白了。 陆海原挨着徐来坐下,“嘭”的一声甩上车门,抬头朝司机师傅大声催道:“市医院,麻烦您快点!” 见到陆海原着急忙慌的模样,司机扭头也毫不含糊地一脚油门踩下去,出租车在路上像急救车一样窜了出去。 徐来整个人都恹恹的,陆海原拿外套袖子扎紧了他那只还在血流不止的胳膊,然后不经意间摸到徐来冰凉的手指,陆海原没想太多就直接攥了上去。 徐来半闭着眼靠在椅背上,手被陆海原攥得生疼,他微微皱起眉,强打精神看向陆海原道:“你……轻点……我手疼。” “啊?哦。”陆海原愣了一会儿,低头看着被自己握在掌心的手,他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一样,脸色有点尴尬地立马放开徐来,摸摸头又望望窗外,不自然开口道:“你手怎么那么凉啊,我捂了半天都热乎不起来……” 徐来没接话,垂着脑袋无精打采的模样有点可怜。 中途陆海原又催了司机几次,最终这辆长着四个轮子的“火箭”在医院门口停下后,陆海原打开车门,直接一把横抱起徐来,然后一路小跑着把人送进急诊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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