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愿暗自琢磨,即便顾沧澜身死,天雷咒也依旧奏效,这魔头大概只是看顾沧澜不顺眼。 “不着急,他还有用,不过眼前这个嘛——”云绛拉长音调,“你先杀了他,出出气。” 又来,蒋愿心头一跳,云绛还再试他,而且不达目的不罢休,非要他脏了手,交出一条命来。 若再推脱,就太可疑了,下不去手杀正道,反而杀了魔修古月明,而且这些正道还虐待过他,这怎么也说不过去。 蒋愿扭头,与云绛对视一眼,他收回目光,猛地拔出所求剑,剑尖指向谢夷铮。 既如此,他就杀了他,想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早就恨不得他去死了,况且为大义而死,谢夷铮也不该怨。 就在这时,宛如干尸般的谢夷铮,嘴里突然发出了“嗬嗬”的气音。
第120章 铮铮 他的音带,像被在沙地里狠狠磨过,粗糙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但蒋愿知道,谢夷铮在叫他的名字。 “蒋愿……” 他耗尽全身力气,抬头看了他一眼,“蒋愿……” 你真心想我死吗? 蒋愿闭眼一瞬又睁开,“我从来都没有选择。” “蒋愿……” 蒋愿拿剑的手在抖,“师叔,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你早已知晓谢霁寒和顾沧澜的计划,为道而亡,求仁得仁,师叔,你不该怨。 谢夷铮好似微笑一下,轻叹一声。 这从来都不是他想要的,这是谢霁寒想要的,但是似乎所有人都默认,他和他的兄长一样。 谢霁寒死得甘心,但他不甘心,所以他还活着。 他像一道影子,活在谢霁寒的指责中,活在谢霁寒的复仇中。 兄弟二人恶语相向,但始终同进同出,这个世界上,他最厌恶谢霁寒,却也最信任他,谢霁寒也如此。 少年时他想要风头无两、无拘无束;青年时他想要亲人复生、手刃仇敌;现在…… 他想要什么? “蒋愿……” 蒋愿一狠心,剑尖没入半寸,竟没有血流入剑槽,谢夷铮瘦得骇人,血几乎被云绛放干了。 透过一缕一缕脏污的发丝,谢夷铮一瞬不瞬地盯着蒋愿,浑浊的眼珠中,流出一丝光彩,他舍不得移开视线。 他突然觉得,死在蒋愿手上,似乎也不错,这一生的最后一眼是他,似乎也不错。 只是…… 一阵强烈的遗憾席卷了他,好遗憾,真的好遗憾。 我想要什么?我的愿望是什么? 云绛饶有趣味地看着这一幕。静虚派宝器繁多,其中有一项名护心甲,可保修士灵台不灭,然而静虚派宝器再多,护心甲也只有一片。 那日魔神出世,云绛一众魔修灵力暴涨,围困谢氏于彩霞镇,谢霁寒将护心甲让给胞弟——是以谢霁寒身死,谢夷铮苟活。 云绛始终杀不死谢夷铮,只能日夜折磨他,然而此刻,在蒋愿面前,谢夷铮竟卸下了防护。 剑刺得极慢,在骨肉中切割,发出牙酸的声音,云绛也不催促,那剑尖又进了半寸,就在这时,“柳琉”走进了地牢。 突然剑尖好似受到阻碍,碰到铜墙铁壁一般再难前进,蒋愿有些吃惊,稍稍用力依然如此。 ——谢夷铮重建了护心甲,他还是不想死。 蒋愿向云绛投去疑惑的目光,云绛却没空回应他,只见“柳琉”附在他耳侧,悄声禀告什么。 云绛脸色微变,竟直接走出了地牢,“柳琉”紧随其后。 蒋愿一头雾水,剑尖进不得退不得,他想了想,还是拔出了剑。 皮肉上留下一个血红的窟窿,蒋愿静静地盯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谢夷铮等了许久,他想听蒋愿说话,随便什么,随便什么都行,骂他打他嘲讽他都可以。 可惜直到蒋愿转身离开,他都没有再出一言。 谢夷铮张了张嘴,破烂的声带再也挤不出一丝声响,他徒劳地阖上了嘴唇。 蒋愿走出地牢,一名仆人迎上来,带他回住处。蒋愿问魔尊去哪了?仆人只答不知道。 蒋愿越想越不对劲,他随仆人回到住处后,又偷溜出来,一路上躲着人,轻手轻脚地来到云绛后院,跳下围墙,猫在窗户下偷听。 “当年佑寻弃主逃跑,正魔两道都……翻了个遍不见踪影,原来是俪珠岛从中作祟……” “……谢霁寒差点抓到……又被他跑了……” “幸好没落在……老东西手里……” “人已经抓到了……还在路上……马上就到……” “哼,俪珠岛扣下佑寻……是想借此拿捏于我?” “宣蓁首尾两端……墙头草……黑白都不愿得罪……天下哪有这等好事!” “如今整座岛死得干净,用不着选了……” 说罢,云绛和“柳琉”大笑起来。 “蒋愿……是真的?” “……是真是假……审审那叛徒就知道了。” “……不像……就算只有一半血脉,也是魔修,谢霁寒怎会放过……姓顾的也古怪颇多……” “呵,胆大包天,”云绛的声音阴森起来,“让他两再蹦一会儿,若敢骗我,我教二人生不如死。” 蒋愿越听越心惊,他心思飞转,迅速将事情串联一遍,试图捋清全貌。 正邪不两立,当年云彤与周萍不顾一切,约好私奔隐居,不想魔修尾随而来,杀死了周萍,云彤带着幼子东躲西藏,但还是被谢霁寒找到。 那佑寻原是云彤的手下,本应誓死追随主人,却因害怕逃走,之后云彤死讯传出,云绛也记恨上了谢霁寒。 只有佑寻知道,云彤的幼子在哪里,究竟有没有被谢霁寒斩草除根。 黑白两道都在找他,谢霁寒想杀他灭口,云绛想从他嘴里撬出孩子下落,再杀他泄愤。佑寻哪敢冒头,之后数年杳无踪迹。 一年前,谢霁寒发现了他的蛛丝马迹,却又被他侥幸逃脱,在搜查其住处时,找到了俪珠岛与其勾结的证据。谢霁寒用这些证据威胁宣蓁,透露蒋愿的行踪。 后来佑寻偷渡到俪珠岛,得到了宣蓁的庇佑,并为她卖命,假意袭击宣兰真,诱蒋愿上钩。 只可惜当时在俪珠岛,蒋愿什么都不知道。 一半蒙蔽,一半自欺,他被人骗,也在骗自己。 他执念太深,忽视太多,一次又一次的争论中,与顾衍芝渐行渐远。 在顾衍芝死前,两个人还一直吵架。 蒋愿的心忽地绞痛,不由得后退一步,却不小心踩到了碎瓦! “咔——” “谁!” 屋内,云绛厉吓一声。
第121章 创伤 “原来是我的好外甥。”云绛笑得残忍,蒋愿被他揪进屋内,按在椅子上。 “你听到多少?” 蒋愿一抖,软下声音,“舅舅,你不认我了?我是愿儿啊。” 云绛被逗笑了。 蒋愿附和着干笑几声,“舅舅……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骗你啊,我肯定是真的……” “若是假的呢?” “……都是顾沧澜让我说的,我什么都不知道,舅舅,我和你找他去,我帮你教训他,我……”蒋愿从椅子上站起身。 “油腔滑调的,”云绛漫不经心地吹吹指甲,“不着急,你是我的真外甥,还是我的假外甥,等会儿自见分晓,我定不会冤枉了你。” 蒋愿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又慢慢坐回去。长腿⟨老⌊阿»姨追更`整⟯理⟩⁅ 时间慢慢过去,蒋愿如坐针毡,他其实心里根本没底。 对待魔修,他一向斩草除根,连小孩都不放过,只为永除后患。细细想来,这个习惯还是谢霁寒灌输给他的。 谢霁寒表面光风霁月,温文尔雅,那都是他的伪装,实际上他心狠非常。 蒋愿神智不清的时候,谢霁寒曾在他后背施以法术,那更像是在他皮肤上用魔气刻痕,而不是解开封印。 不过,谢霁寒那老狐狸一环套着一环,谁也弄不清楚他的想法,说不准他会养一个魔族混血,就为了这天。 但魔族血脉极难压制,劳心费力不说,魔修生性乖戾暴虐,一旦觉醒就不服管束,祸患无穷,更不用说配合正道做卧底。 若出了事静虚派很难瞒下去,谢霁寒绝不可能让事情逃出他的掌控,他最有可能的做法,反而是杀掉混血,再找一人类婴儿冒充…… 况且自魔纹显现后,蒋愿自觉心性并无变化……这…… 蒋愿想得出神,过了许久,佑寻终于被人押了进来,蒋愿不由得站起身。 云绛也不废话,抓过佑寻的头发,将这临阵逃脱的胆小鬼扯到蒋愿面前。 “看清楚,他是我姐姐的儿子吗?” 佑寻身量不高,胡子拉碴,身上一股馊味。他逃亡多日,早已精疲力竭,颤巍巍地抬起头,看了一眼道:“长这么大,这我怎么认得出……” 云绛直接揪下佑寻一块头皮,疼得他连连惨叫,“魔尊!饶了我!我是真不知道……” “别废话,我且问你,那孩子活着没有?” 佑寻低头仔细回忆了一番,“当年谢霁寒确实抱走了云小姐的孩子……但是……” “别吞吞吐吐的。” “但是……那小孩是死是活,我根本不知道啊!谢霁寒对孩子做了什么,我根本没看到,我急着逃走……我……魔尊,饶了我吧!” 这番话天衣无缝,云绛思索片刻,没有发觉漏洞,“这么说,我外甥是死是活,都有可能?” “对,对,魔尊,饶了小的吧……” 蒋愿暗中松了一口气。 “哼。”云绛冷笑一声,这叛徒居然还敢奢求活着。 已经得到了口供,佑寻也没了用处,云绛一句废话不说,五指锁紧,眼看就要抓碎他的天灵盖。 濒死之际,佑寻求生本能爆发,他忍着剧痛飞快道:“魔尊,当年我逃跑实属万不得已,魔修中有奸细,向谢霁寒透露了小姐的行踪……” 云绛一惊,松开了手。 虽然无法断定蒋愿的真假,但一直扣着人也不是办法,因此云绛把蒋愿送回了屋。 蒋愿目送仆从走远,又等了一刻,拉开门跑到了顾沧澜的院子里。 顾沧澜正坐在葡萄藤下喝茶看书,白皙修长的手指夹着书页,尾指带着墨黑玉戒,尊贵地像坐在泽苍派大殿里,他总是有这种本事,就算虎落平阳万人唾骂,也活得不食人间烟火。 蒋愿气喘吁吁地站在他面前,顾沧澜翻了一页书,“急什么?” 蒋愿把今天发生的事囫囵一说。 “哦。”顾沧澜平平淡淡应了一声。 蒋愿狐疑地瞧着他,“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是不是动了什么手脚?佑寻被调包了?还是你威胁了他?什么时候的事?是谢霁寒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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