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正想去扶,没想到蒋凝大叫一声,爬起来跌跌撞撞往楼下跑。他连忙追上去,两人你追我赶地一路跑到校门口,都没了力气,精疲力竭地蹲在花坛边喘气。 “你……你跑什么啊,我、我又不会害你……”男生撞了撞蒋凝的肩膀,蒋凝和他拉开距离,额头鼻尖全是汗,眼前一阵白一阵黑,差点又要栽倒在地,被男生眼疾手快地拉住。 “小心!” 蒋凝浑身无力,软绵绵地推了他一下,往边上挪了挪,说话夹杂着气音,口齿不清的,“你,你别拉我……” “我不拉着你你要摔倒了,撞到脑袋摔傻了怎么办。” 蒋凝忽然不再挣扎,垂着眼睛喘气,汗水把下巴处的围巾都打湿了一小片,鬓角湿透,藏在头发底下的伤疤显露出来,诡异得骇人。 男生撇开眼睛,从包里拿出一个保温杯,“你想喝水吗?” 他把水杯递过去,“我没喝过的。” 蒋凝小声说:“不要,你是陌生人,不能喝你的东西。” 男生愣了一下,讪讪收回水杯,没再说话。 他看见蒋凝一直伸长了脖子张望,看着这边又看看那边,最后盯着每一辆进出的车看车牌,不知道在找什么。 “你在看什么?” “我在找乔臻。” 蒋凝眼睛红红的,眼下一片青黑,脸色白得像纸,不停冒虚汗,一句话说得极其艰难,好像随时要断气了。但是这一次,那男生听清了他说的话,也听清了那个名字——乔臻。 “你认识乔臻?乔家那个?” “我认识的,他说来接我放学。” 男生打量着他,刚想开口说话,一辆汽车在他们前面停下,按了两声喇叭。车窗缓缓降下,一个戴着墨镜的红唇女人抬了抬下巴,说道:“上车。” 那男生扶着蒋凝起来,蒋凝不肯上车,一脸惶惑,又哭起来,支支吾吾说了什么,男生也没在意,轻轻一拽就把他带上车,离开了学校。 蒋凝缩在车后座角落,看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陌生街道,颤颤巍巍地拿出手机给乔臻打电话,打了好几个那边都没接,焦躁不安地扯头发,默默流泪,哭个不停。 男生看不下去,说道:“你别哭了,我又不会害你,我姐带我们去医院!” “我……不去……” “那送你回家总行了吧!你说你认识乔臻,那你……” 男生细细端详着他年轻的脸,说:“你不会是他儿子吧?” 驾驶座的女人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蒋凝,蒋凝正和她对上视线,被那冷冽的目光吓得打了个寒噤,信息素不由自主漏了出来。 那女人皱了皱眉,打开车窗,一个急转弯调转车头,往乔臻住的别墅开去。 “小捷,你给乔臻打个电话,就说我们要去他家吃晚饭。” “好。”但是他打了两个电话过去,那边依旧没有接。 “姐,他不接。” “发短信。” 他发完短信,趴在驾驶座椅上,悄悄问她:“姐,你知道他是谁了?” “还能是谁,不是一直都传,乔臻和一个omega结婚了么?” “不会吧!”他转头看蒋凝,问:“乔臻到底是你谁啊?” 蒋凝低着头,握着拳头在耳边小幅度挥了两下,举止怪异,轻声念道:“是我老公呀……”说完又忽然抬高了声音喊道:“他说会来接我放学的!他说他来接我!他没来!” 车里两人都怔了怔,女人握紧方向盘,把油门踩到了底。 到家的时候,蒋凝已经睡着了,沈叔小跑着迎出来,抱着蒋凝送回房间,下楼时那姐弟二人已经自顾自坐在客厅喝起茶来了。 沈叔走过去,微微一弯腰,“楚小姐,楚先生。” “沈叔,好久不见,这儿还是跟以前一样,摆设都没变,楼上的琴房还在?” 沈叔点点头,说:“谢谢您送夫人回来。” 女人笑笑,“没想到乔臻真的已经结婚了,这‘夫人’藏得也太深了。” 沈叔低眉顺眼,并不答话,女人喝了一口茶,“原来的厨子还在吗?晚上做个糖醋鱼,小捷以前来这里最爱吃。” “他辞职了。” “真是不巧,算了,随意做几样吧,我们吃了再走。” “好的。” “乔臻回来吗?” “应该是要回来的。” “知道了,”女人挥挥手,“你去忙吧。” 乔臻本来只想在训练室待一会儿,他还没忘记要接蒋凝回家。 可跟郭霞聊着聊着,训练室的人就都围了过来,向他请教技巧,围着他说了好一会儿,最后又有一个声音提出来要他露两手。 他右臂有伤,早已不能再击剑了。 训练室里诡异地沉默下来,他盯着那把剑出神。 郭霞看了一眼他的右臂,出声打圆场,“行了行了,你们别凑热闹,快回去训练。” 她拉了拉乔臻,乔臻回过神,浅浅笑了一下,“没关系。” 说着就拿起手边的一把重剑,试着抬了抬手臂,做了一个直刺的动作,手臂开始痛起来。 他放下剑,“我多少年没碰过了,就不献丑了。” 人群中一个女生站出来问:“听说当年入选国家队之后,你拿到了参加奥运会的资格,是吗?” “是的。” “为什么没见到你比赛呢?” “因为,”他的眼神暗了片刻,很快又恢复如常,“因为出了一场事故,我的手臂受伤了。” “什么事故?” 郭霞瞪了那女生一眼,“好了,闲聊到此为止,都训练去,别偷懒!” 她拉着乔臻去到办公室,泡了两杯茶。 乔臻喝了一口,看向挂在墙壁上的照片和荣誉证书,眼神飘忽,大概在回忆往事。 郭霞没有打扰,她看着眼前这个成熟稳重的男子,实在难以把他和记忆中的乔臻联系在一起。 那时候的乔臻总是神采奕奕,身上仿佛一直笼罩着光,去哪儿都是焦点,张扬又恣意。 还有真诚,那时候的乔臻很真诚。 现在的他,连笑容看着都十分虚伪,言行举止中有不易察觉的冷淡和疏离。 她顺着乔臻的目光去看墙上那一张照片,是某次全国运动会上他领奖后拍的,左手搂着她,右手搂着楚云天。 “乔臻,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你就跟我明说了吧,你的手臂到底是怎么受伤的?别再拿什么不小心摔了一跤来糊弄我。” 乔臻动了动,腰背伛偻靠在椅子上,低着头沉默。 郭霞在心里叹了口气,就在她以为乔臻不会开口时,乔臻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来。 “小天……楚云天,他摔了一跤。我们那天去爬山,步道两旁的护栏是木头的,老化了,他掉到水里去了。” 他盯着茶杯中沉浮的茶叶,耳边忽然传来一阵轰鸣的水声,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八年前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 他们只刚刚走上那座山,还没有十分钟。步道上只有他们,四周树木遮天蔽日,一旁是湍急的溪流,不远处大概有一条瀑布,水汽氤氲,与从林隙间洒落的阳光融为一体,笼罩在楚云天身上,仿若圣光,使他看起来像误坠入凡间的谪仙一般,高贵优雅又触不可及。 在那一刻,乔臻忽然心慌了,他觉得楚云天好像会随着下一阵轻风飞走,于是立刻上前握住楚云天的手,在潮湿的石板步道上单膝跪地了。 他向他求婚,清楚地记得楚云天长久地沉默着,甚至表情都没有变。 握着的那双手有多柔软,看向他的那双眼睛就有多冰凉。 从瀑布坠落而下的雾水不断扑打在他的侧脸,膝盖又疼又麻,浸入一股又一股寒气,他打了个冷噤,听见楚云天凉凉地说:“乔臻,我现在想先专注于事业。” 他垂下头,片刻后重新挂上笑脸,站起来说:“没关系,我也还没有准备好戒指。” 他牵着楚云天的手继续往前走,但只走出去一步,楚云天就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刹那间坠入了身侧那条湍急的溪流之中。 之后发生的事,他有些记不清了,但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放开过楚云天的手。把人紧紧护在怀里时,他满脑子都是一个想法:小天还要弹钢琴,他的手不能受伤。 “乔臻,乔臻!” 郭霞的声音将他从回忆中拉出来,他没拿稳杯子,热茶泼出来一小部分,烫红了他的手。他放下杯子抽了纸巾擦手,无意间瞟到桌上的数字时钟。 五点半。 他怔了怔,急匆匆站起来,语速极快地说:“郭老师,我们下次再聊,我现在必须得走了。” 郭霞拉住他,“等等,你把话说完,之后怎么样了?” “那条河水流很急,还有很多大石头,”他边说边掏出手机解锁,语气变得十分随意,像是在说别人身上发生的事,“被水往下冲的时候撞到石头上,因为惯性,手臂被卡在石缝里的几根树枝扎穿了。” “乔臻!你糊涂啊!”郭霞咬牙切齿,“我知道你的梦想就是在奥运赛场上夺冠,你有天赋,训练又刻苦,假如……” “郭老师!”他看见手机通知栏里弹出几个蒋凝的未接电话,心猛地揪紧了,“您别说了,我现在真的得走了,我再联系您。” 他飞快地走出去,回拨电话,听着“嘟嘟”声不自觉跑起来,可蒋凝没有接。连打了三四个,都是无人接听,一时间心里涌出无数种不好的预感,把最坏的可能都想了一遍。 等坐上车,他才稍稍冷静下来,理清思绪,给沈叔打电话确认蒋凝回没回家。 没想到沈叔在这时正好打了过来。 他语气焦急,“凝凝回家了吗!” “回来了。” 他趴在方向盘上松了一口气,“我马上回去,他是一个人回家的吗,有没有说什么?” “夫人是……是楚小姐送回来的,楚先生也在。” “……什么?”他攥紧手机,沉默半晌,嗓音颤抖,“是哪个楚先生?小天回来了?” “不……是楚云捷小少爷,他们要在家里吃晚饭。” 沈叔的声音低下来,不知怎么,愧疚忽然涌上心头,他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我……”他扯开领带,清了清嗓子,“我知道了。凝凝呢?” “睡着了。” “好,我马上就到家。如果他醒了想吃东西,就把……” 他想说“就把前些天买的桂花糕给他垫垫肚子”,可转念一想,蒋凝不喜欢吃甜的,那蒋凝喜欢吃喜欢什么? 他脑海里一片空白。 沈叔接上他的话,“我都知道的,先生。” “……好。” 到家时已经过了六点,别墅里灯火通明,三楼卧室的灯也亮着。他竟不敢进屋,踌躇了两三分钟,听见里面隐隐约约的笑闹声,终于推开门走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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