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裕叹了一声,惆怅地咂咂嘴,“你我都已经三十五岁了,确实没有年轻时候的精力了,往常我下班后还拉你出去喝酒,现在只想回家睡觉。” 乔臻没说话,摆弄着桌上几盆小多肉,他不记得花房里放过这些小玩意儿。 周裕扫视四周,看着这满屋子的名贵兰花,问:“这里平时谁打理的?弄得不错啊。” “沈叔吧,我不常来。” “小凝没意见?” 乔臻的手一顿,把多肉推开,说:“他不知道。” “他总要知道。你和楚云天都分开八年了,还留着给他建的花房干什么?这里的花不会还是他养的那批吧?” 乔臻看向那盆寒兰,“有些是。” 周裕一时语塞,半晌才说:“算了,不说这个了。叫我来是小凝又做噩梦了吧?” “嗯。” “一会儿我跟他聊聊。” 乔臻点点头,“我去看看他。” 蒋凝还没醒,难得睡得安稳,神色平静。 乔臻摸了摸他的额头,找了退烧贴贴上,抱着他深深叹了口气,在他耳畔低声说:“磨人精。” 蒋凝似有所觉,翻身躲进他怀里。 放在床头的蒋凝的手机在这时忽然震起来,乔臻伸手拿过来先按了静音,一眼看见屏幕底下两条长裂缝,一直延伸到顶部,不知什么时候摔的。 来电人备注是“班主任”,乔臻瞥了一眼书桌上那本厚重的教科书,轻手轻脚地起身走出去。 电话那头一个老烟嗓在说话,“喂,蒋凝,这是我最后一次通知你来上课。再不来,这书你也别读了。” 乔臻蹙着眉,“你是蒋凝的班主任?” 那边没料到是陌生的男人声音,顿了一下,说:“我是,你是他家长吧?正好,我跟你说说他的情况,他这几次考试全都不及格,我们出的试卷也没什么难点,背背书拿个七八十分不是问题,他要是再这么偷懒下去,只能留级,根本毕不了业。” 乔臻想起昨晚蒋凝看书时涨红的眼睛,说道:“我们家孩子不会偷懒。” “这么简单的功课做不好,不是懒就是……” 乔臻立刻打断他,声音冰凉,“他不笨。你不要再打来了。” 他挂断电话,把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中午十一点多,蒋凝醒了,烧也退下去,终于下楼吃午饭。 他的午餐是另外单独做的,还没端上来,现在坐在乔臻边上,无精打采地拨弄着面前的筷子,愣愣地发呆。 周裕叫了他两声,他才回过神。 “周医生,你来吃饭吗?”他问。 “是啊,我早上就来了。你睡得好吗?” 蒋凝点点头,“因为我吃了药,没有做梦。” 乔臻盛了碗鸡汤,揽过他的肩膀吻了他一下,说:“先吃饭,一会儿再聊。” “我不想喝这个。” “那不喝了,小苏煮了粥,喝粥好不好?” “嗯。” 乔臻让沈叔去催,不一会儿苏小小就来送饭菜,端上了一个餐盘。 蒋凝皱了皱鼻子,看向那碗黏腻的粥和泛着油光的几盘小菜,胃口全无,脸色煞白,急急地从餐桌上下来,捂着胃干呕了几声。 乔臻叹了口气,摔了筷子抱着蒋凝上楼去了。 周裕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也下了桌,在客厅看电视。 沈叔训斥苏小小的声音从厨房一直飘到他这里来,他听见苏小小细细地哭声,含糊地辩解着什么,又被沈叔喝住。 周裕无奈地摇摇头,调高了电视声音。 一个小时左右乔臻就下来了,换了身衣服似乎是要出门。 “去哪儿啊?”周裕问。 “小望回来了,我去机场接他。” “你让钟意去呗。” “他在公司,抽不开身。” “那你开车小心点。” “嗯。凝凝一会儿就该醒了,和他好好聊聊。” “行。” 从家里到莲城机场需要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乔臻到的时候乔望已经在咖啡厅等了好一阵了。 他把相机装进包里,问乔臻:“哥,你今天怎么没上班?” 乔臻拖着他的行李箱走在前面,“蒋凝病了。” 乔望嗤笑道:“又生病,他什么时候好过,天天那副死人样子,真是晦气。” 乔臻松开行李箱,锐利的眼神落在他身上,嘴角不悦地向下垂着。乔望撇撇嘴,拿过行李箱径自往前走。 两人走出机场坐上车,乔臻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常,问他:“不是说下个月才回来?” “提前结束了。对了,我想在莲城办个摄影展,你找几个人给我打打下手呗。” “嗯。” “我拍的照片拿了个奖。” “是么。” 乔臻偏头看了一眼这个比他小十岁的弟弟,印象里乔望还是个哭起来会流鼻涕的小孩,一晃已经长这么大了,身如玉树,长眉若柳,圆圆的小鹿眼睛跟母亲白月竹一模一样,脾性也遗传了母亲,大大咧咧的,行事冒失又冲动,这次竟然瞒着他独自一人跑去南非的雨林,就为了拍几张照片。 “你知道我拍的是什么吗?”乔望问。 “树?” 乔望耸耸肩,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我一直拍的都是动物,我是动物摄影师,哥。” “我记住了。” 乔望笑了笑,他知道乔臻只是在敷衍,像这样的对话他能记起来的就有五次,每次乔臻都说记住了,但乔臻永远记不住。 可只要是跟楚云天有关的事情,乔臻就永远不会忘。 他从背包里拿出一张破旧的纸,像是酒吧里的杯垫,一面印着一只张牙舞爪的狮子,另一面写着一串电话号码。 “我遇到楚哥了,他说他换手机号码了,让我交给你。” 话音刚落,车子忽然猛地往前冲了一下,又急急地刹住,轮胎与地面摩擦时的刺耳声响让乔望不自觉捂住了耳朵。 他抬起头,看见车头的保险杠几乎就要和前车碰撞在一起,头顶信号灯闪烁着变红了。 “抱歉,我走神了。”乔臻的声音明显不稳,乔望看了一眼他紧紧攥着方向盘的手,和紧绷的侧脸,说:“没事。这个纸放哪儿?” “你放储藏箱里吧。” “好。” 信号灯变绿,车子再次启动,在一片嘈杂的车流声和喇叭声中,乔望听见乔臻模模糊糊的声音。 “他去南非干什么,多危险。” “好像是去那儿演出,公益项目,弹琴给老年人听。对了,爸怎么样,还好吗?” “老样子,你抽个空去看看。” “行。” 两人都没再说话。 到市区的时候,乔臻绕路去了商场,进去之后不一会儿就出来了,手里拿着两个精致的小袋子,一个给了乔望。 乔望打开一看,是某品牌最新款的手机。 “买这个干嘛?我手机还能用。” “蒋凝的坏了,顺便给你买一个。” 乔望冷笑一声,“倒是我沾了他的光了。” 他们回到家已经接近五点钟,乔臻一下车就看见周裕和蒋凝走在别墅侧面的小径上,似乎刚从后院出来。 蒋凝听见汽车声音,抬起头张望,茫然的眼神在看到乔臻后亮起来,浅浅地笑了一下,小步朝他跑过来。 乔臻迎上去一把抱起他,说:“这会儿倒有力气了,跑这么快。” 蒋凝“嘿嘿”笑了两声,他的眼角还残留着笑意,一双杏眼秋水无尘,满脸单纯天真。风把他的头发吹得有些凌乱,隐藏在太阳穴鬓角处的一道伤疤显露出来,乔臻不动声色,伸手整理他的头发,搂着他往屋子里走。 “起床之后吃东西了吗?” “吃了饭。” 乔臻搂紧他和他接了个吻,“真乖。和周医生都聊了什么?” 蒋凝歪着头想了想,“好多,说不明白。” “好,没关系。” 进屋之后,乔臻抱着他坐在沙发上,乔望和周裕跟在后面进来。蒋凝从他怀里探出头,盯着乔望看,被乔望狠狠瞪了一眼。 “你看什么看!” 蒋凝身体一僵,立刻转过头抱紧乔臻。乔臻看向乔望,脸上闪过一丝不耐,叫他的全名,警告道:“乔望,别吓他。” 乔望轻蔑地“哼”了一声,蹬蹬跑上楼去了。 蒋凝又悄悄去看他的背影,附在乔臻耳边说:“他是小望对不对?他为什么不喜欢我?” “没有的事。” 乔臻抚摸着他后颈的腺体转移他的注意力,他轻轻哼出声,缠上来,吻在乔臻下巴上。
第3章 乔望不一会儿就下来,开着车出去了。 蒋凝还是没什么精神,晚饭的时候坐在餐桌上直打哈欠,勉强吃了几口,又被乔臻哄着喝了半碗汤,困得连筷子都拿不住。 乔臻摸着他削瘦的脸颊,一脸忧愁,带他他回房间睡觉。 只从楼下走到楼上,他就已经睡着了。 乔臻把他放在床上,手指摸过他额角的伤疤,不自觉皱紧了眉头,又看他脸色惨白,嘴唇毫无血色,一派死气,仿佛根本不在呼吸,心中猛地一紧,立刻伸手覆在他胸前,去摸他的心跳。 跳得很快,但很微弱。 他收回手,倦怠地揉了把脸,深深吐出一口气,给他掖好被子,悄悄地出去了。 晚饭也没有胃口再吃,他开了一瓶威士忌,和周裕边喝边聊。 他很久没碰酒了,被威士忌辛辣酸涩的口感呛得咳起来,规整的头发随着身体晃动垂下几丝在额前。 周裕拍着他的背,问:“没事吧?” 乔臻摆摆手,大口喘着气,再抬头时下眼睑一片深红,憔悴不堪的脸看起来一下子就老了十岁。 “跟凝凝聊什么了?还是那个梦?”他哑着嗓子问。 周裕晃着酒杯,冰块撞击杯沿发出清脆的响声,“今天倒说了个以前没听过的梦。” 乔臻坐直身体,正色道:“是什么?” “他说梦见小时候陈荣带他去海洋馆,还给他买了玩具,但是去看海豹表演的时候,”周裕顿了顿,“他忽然就长大了,然后陈荣把他推到水池里,抓着他的肩膀把他往水里摁,不让他爬上来。” 乔臻握紧酒杯,“应该都是真的发生过的事情,陈荣毕竟是他爸爸,当然会带他出去玩,至于水池,陈荣家后院确实有个泳池。” “真是作孽,我以为陈荣只是打他。” “你开点安眠药吧,他晚上总是睡一会儿就醒。” 乔臻摸着杯沿,又缓缓地说:“他什么时候能好起来?” 周裕看了一眼他疲倦的脸,“乔臻,我以前就跟你说过了,这种事情急不得,才过去两年而已,而且小凝又不愿意定期去我那儿做心理疏导,只会好得更加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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