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扣扣:“……” 马扣扣小心翼翼道:“程哥……你俩一间房呢?” 程平:“。” 程平正想解释,马扣扣哭得更大声了:“都怪这劳什子节目,我连你俩的八卦都错过八十章了!我在这里跌爬滚打,你们孩子都上大学啦!” 程平耳根有些发热,瞟了一眼李柏奚。 马扣扣:“这是人过的日子吗?这是狗过的日子……” 李柏奚翻了个白眼:“一百多秒了。再见。” “等等等等,”马扣扣连忙收了神通,“那我还比不比啊?” 李柏奚:“想比就比咯,你是我徒弟,怕什么?” 马扣扣琢磨了一下他话里的意思,还不放心,套话道:“这个,俗话说一日为师,终生为母,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李柏奚却不上套了:“你先靠自己吧。” 他抢在新一轮哭求袭来之前掐断电话,叹了口气:“真跟养娃似的,害。” 程平听他这语气,就知道他对此事不会真的袖手旁观。马扣扣要是受欺负了,他肯定得出面。 这种评分之争,势必会涉及到专业水平的较量。然而程平记得,李柏奚在这方面似乎有些不可说的心理阴影。 程平:“你要跟你师弟对决吗?” 李柏奚笑着看他:“你说的呀,刚他。” 程平怕他勉强:“……也不用那么急,不行的话……” 李柏奚:“?” 李柏奚登时肃然:“小程,男人不能说不行。” 程平:“?” 这会儿你怎么怒当男人了? 李柏奚:“再说,咱们本来也在刚他的路上了。他打算今年冲个最佳造型奖,正好我也有此意,就等你明天试镜通过了。” 程平知道他在给自己打气,却还是被他那句“咱们”撩拨得心中一痒。 李柏奚恰在此时抬起手,掌心将触未触地滑过他的脸:“对象是你的话,我有这个信心。” 程平心中那点痒,化为了更具像的感官体验,皮肤顺着他移动的掌心一路酥麻过去,像有羽毛在轻挠。 他与李柏奚对视着,两个人都没说话。 他们之间的空气浓稠得几乎带上了紧迫感。再胶着零点一秒,就该发生点什么了。 程平却突然若无其事地退了一步,随即转身走向洗手间,咕哝道:“借用一下。” 这不是怯场,我没有怯场,他在心里说服自己。这只是怕影响到明早试镜。 李柏奚望着他颇有几分慌乱的背影,默默收回手,无奈地笑笑。 敲我门的不是你吗? 搁在桌上的手机又是一震,这回是杨助理发来了一条语音。 李柏奚看了一眼,只当是关于明天对接的事,顺手点开。 多年以后,李柏奚还会在意念里穿越回这一夜,痛殴这个公放语音的自己。 杨助理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师父,我想了很久,还是得冒着生命危险跟你谈一件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上一次你跟我说起你的取向……” 李柏奚原本心不在焉地听着,猛然伸手去关语音,动作一乱,将手机打下了桌子。 手机落在地上,语音还在放着:“……是直的。你跟程哥的事情我无权开口,但如果真是那样,对他是不是有点不公……” 李柏奚终于关掉了语音。 房中一片死寂,只能听见他自己急促的呼吸。 他确实跟杨助理说过这话。那还是很久很久以前,他对她还有点意思的时候。然而后来你若无心我便休,他彻底忘了这茬。 他怎么能忘了这茬? 几秒之后他灵魂回体,才发现一门之隔的洗手间内响着水声。 但那水声是什么时候响起的、程平究竟听见了多少,他不得而知。 水声很快停下了,程平推门出来,双手上还有水珠。 他走过来拿起台本,语声平静:“试镜要紧,我还是回去找外教再抠一遍台词吧,明天见。” 李柏奚努力辨认着他的脸色,程平却不给他机会,很快转身走了。 李柏奚:“……” 李柏奚怒戳手机打字:“你就不能当面谈???” 杨助理莫名其妙:“这么尴尬的事情怎么好当面谈?发这条语音我都犹豫了半个世纪,怕丢饭碗。” 李柏奚:“……” 杨助理:“但我想起一句话。” 李柏奚:“……” 杨助理:“你要当一辈子的懦夫,还是三秒钟的英雄。” 李柏奚:“…………” 翌日早上,程平的脸色依旧平淡。 这平淡本身就意味着反常。 化妆时他一语不发。李柏奚几次挑起话题,他都用两三个字回答了。 李柏奚心道:完了。 程平昨晚一定听见了。等等,也许他只是过于紧张?也许试镜结束他就好了? 李柏奚心存侥幸,索性不提,反正此时也不适合提这事。 他只能更用心地化妆。虽然角色是混血儿,他却没有刻意强调混血感。程平的脸型已经足够立体,再使劲修容反而过犹不及。相反,他将工夫花在了减龄上。 颧骨、鼻翼两侧等彰显实际年龄的位置,都被用心提亮,略带侵略性的眼型也被柔化,一个纤细忧郁的少年逐渐露出真容。 李柏奚看过试镜片段,大致知道这段表演需要什么样的感觉。 杨助理全程围着他们团团转,端完咖啡送早点。 昨晚李柏奚在气头上把全部真相对她和盘托出,杨助理才知道自己的英雄行径酿成了大祸。至于这饭碗还保不保得住……大概就看程平今天能不能露出个笑了。 思及此,她更狗腿了:“程哥,妆真好看,等下肯定当场拿下。” 程平:“……谢谢。” 他们准时找到了试镜的房间。 导演很热情,拉着李柏奚寒暄了一通,又夸程平长得帅。程平听懂了大概,口语却还捉急,怕一开场就露怯,所以只回一句:“谢谢。”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导演不问话了,旁边一个副导演却对着程平问个没完:“什么时候飞来的?时差如何?今早交通如何?路上没堵车吧?” 程平:“……” 程平僵硬地搜寻着脑中的词汇表,磕磕绊绊回答了几句。 导演见他实在勉强,挥挥手:“你准备好了的话,我们就开始吧。” 那副导演贴心地给程平指定站位,口中居然还在问:“你觉得剧本怎么样?你怎么理解弘这个角色?” 这道题程平倒是拉着外教准备过,此时将提前背好的答案抱了出来:“弘不是最善于表达情绪的那类人,但我觉得他的安静其实蕴含着丰富的情绪变化……” 副导演:“比如什么样的情绪?” 程平:“……悲伤和……呃……” 他想说“痴情”。 但他不会。 李柏奚在一旁清了清嗓子:“导演,我可以充当翻译。” “不不,我想没这个必要了。”副导演隐秘地笑了一下,显然没带什么善意,“还是让我们看看你的表演吧。” 李柏奚皱眉看了他一眼。 副导演是个韩裔。他在剧组待了一阵子,已经摸清了导演为这个项目拉到的资源,心知其分量,立即推荐了相熟的韩裔演员过来试镜。但导演看完那演员的表现,却不置可否。 演员离开后,导演对副导演透了底:“他是目前为止最合适的人选了,可惜与我心中的形象还是有出入。” 所以副导演一见程平亮相,就敏锐地感受到了威胁。这身段,这脸,怕是个强有力的竞争者。 幸好他很快发现程平英语不行。他决定逼着此人暴露这个缺点,最好能抢在表演之前把其心态搞崩了。 程平确实木着一张脸站在原地,至于心态崩没崩,暂时不知。 李柏奚暗中捏了把汗。 导演:“开始。” 程平闭了闭眼睛,缓缓坐下。 房间里准备了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他对面的椅子上摆着一个塑料模特,充当画家。 台本剧情中,弘的母亲死于穷困和疾病,画家帮着安葬了这个可怜的女人,又带弘去酒馆买醉。 程平举起桌上的空酒杯,作势喝了一口,又猛烈地呛咳起来。 工作人员在旁边念着画家的台词:“你不喝酒?” 程平一边咳嗽一边摇头,断断续续地说:“不常喝。” 导演很感兴趣地看着。这人似乎是会演的。 程平放下酒杯,轻轻把弄着杯柄:“她得病之前,是个美人。他们说,我要是继承了她一半的美貌就好了。” 副导演相当刻意地扭头看了导演一眼,试图用眼神传递信息:这英语太差了。 工作人员:“你很美。但我相信她也很美。” 程平朝后一靠,倚在椅背上,显露出了几分醉态,显得迷茫而天真。 “有个画家,你的同行,给我看过一幅浮世绘的临本,《小野小町九相图》,画的是美人死后尸体腐烂直到仅存白骨的过程。我父亲的同胞是一些怪人。他们说这是为了让人知道,肉体只是虚妄的幻觉,不可过度留恋俗世。” 副导演做不出表情了。 李柏奚却悄然扬起了一丝笑意。 这段台词又长又拗口,程平第一次念的时候,恨不得每个词都打一个磕巴。 再瞧瞧现在。 过长的台词,反而弱化了他口音带来的违和感,而让人留意到了其他细节:语气的顿挫转折,每一个节点上细微的肢体语言与眼神变化。 他的绝望不是一场狂暴的雷雨,而是一点点渗透出的阴凉水汽,在不可见处织成了一张网,将对方与自己一并勒紧。 工作人员:“也是一件好事吧?说明死者已经不在那里,他们的灵魂去天堂了。” 程平抬起眼,望着塑料模特空白的脸,那眼神却似乎穿透了模特,投向了不可知的虚空。 他近乎含情脉脉,低柔地问:“可是,我已经知道爱是假的,真理也是假的。如果连美都是假的,还有什么是真的?” 毫无征兆地,他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比起那谜语般纤弱的心声,这眼泪是如此坦诚,从迷雾中冲刷出一句清晰的祈愿:看见我,爱我,哪怕是一瞬间。 他低下头去,将脸埋进双手掌心,语不成句地呼唤:“先生……先生!” 现场无人说话。大家都等着导演的指示。 导演带头鼓起了掌。 掌声响成一片,程平视之为喊停的意思,胡乱抹了把眼泪,站起身来鞠了一躬。 导演:“非常好,非常好,请回去等消息吧,让我们共同期待一个好消息。” 他就差当场掏合同了。 副导演勉强拼凑起一个笑,用开玩笑的口吻道:“看来我们要多请几个翻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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