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薤白听着商陆这种理所当然的语气,终于有了平静下来的趋势:“被你说的好像人活着就没什么意义一样。” “对于世界来说,的确没什么意义。但是对于我们每个人而言,又有着不一样的意义吧。比如说,你对我而言,就是让我好好努力生活的意义。而我对于世界而言,就是可有可无的原子组合。” “商陆,如果有天我死了,你会……怎么样呢。”蒲薤白突然发问。 “嗯……”商陆其实没有仔细思考过这个问题,在那之前他会先想着怎么样才能保护对方,“假如有一天出了意外的那种如果吗?” “嗯。” “我也……想不到啊,”商陆下意识地抱紧了对方,“与其那样每天都害怕着小概率事件,我宁愿自己是个傻子,想不到那些可怕的场景。只要是你还健康的活着、我也健康的活着的一天,那我就只想去做一些开心的事情,而不是去想象会让自己恐慌的场景。薤白,我们为什么要去做那种想象呢,我的精神还没有强大到可以在想象到你死亡的样子之后还能继续乐呵呵的。我……好像、懂你的心情了。” “懂我的……什么心情?” “我懂你为什么会这么害怕了,如果是仔细想象那个细节的话,的确很容易让人感到害怕。我们不想了好不好,我们不要再去想那些事情了,逃避可耻却有用啊,有时候,有些话题,逃避一下又不会怎么样。对不起,昨天的杀青镜头,不该让你看的。害你做了这么可怕的梦,真的很抱歉……” “商陆,”蒲薤白轻抚着商陆的后背,“你也在害怕吗?” 商陆也觉得自己很没出息,“嗯。” “虽然听起来很没逻辑,但……你也害怕的话,反而让我安心了点儿。”蒲薤白摸索着握住商陆的手,“我年长你两岁,按理说应该多多照顾你才对。但一想到如果遇到什么事,我的第一反应居然是依赖你。虽然你说这种压力就是你想要的,但有天,如果你出了事,需要你来依赖我的话,如果我乱了分寸……” “我觉得你不会乱了分寸的。”商陆回忆着一直以来蒲薤白给予自己的温暖和力量,“你比你想象中要强大得多,反而是我,看起来这个身高是挺唬人的,实际上心智也就十岁出头儿。” “真正心智只有十岁出头儿的人,是一定不会承认自己的幼稚的,商陆,如果不是你的话,我根本没办法成为如今的我。这个糟糕的世界明明一点儿都没有变好的趋势,但只要想到这世界上有你在,我就会深受慰籍。如果你真的认为我很强,那只能说明你才是那个更强的。” “我们这算是商业互吹吗。” “呵……你怎么总是能把严肃的话题说成笑话呢。” “因为我害怕严肃的问题啊,幽默是我逃避的方式。” “还真是个聪明的逃避方式呢。” “总得找个好的方法来排解恐慌吧,你将来要读心理学的,总得首先调节好自己的心理吧。” “我也有啊,排解的方法。” “是什么?” 蒲薤白捏了捏商陆的手指,“靠你。” “真的假的,可你刚刚也没有缓解太多啊。” “缓解很多了,”蒲薤白的声音听起来是在笑着,他亲吻着商陆的喉结,“刚醒过来的时候是绝望,听到你的声音之后是后怕,所以……” “哦,那……需要我再加把劲儿吗?把心里最后那点儿余悸也都排解掉。” “你还有力气吗?” “你这是挑衅吗?”商陆假装被激怒,爬起来捏住对方的脸颊。 那天上午九点,商陆久违地到公司办公室去处理一些最近因为拍戏而耽误的申请文件,去公司的一路上都在打哈欠。吴英泽借着后视镜看了他一眼:“你们这……感情不错啊,刚杀青就这么腻乎?” “不是,昨天那场戏我可能拍得太到位,吓到他了。结果他半夜做噩梦,一直没睡着。” “是你最后那个被捅死的镜头吗?那也不怪他,我在旁边看着都开始冒冷汗了。”吴英泽笑了笑,“剧组的人散场的时候也一直在讨论那场戏,还说你绝对是实力派演员呢。” “我总觉得那个剧组的人似乎多少都对我有点儿意见,为什么呢,尤其是昨天,他们看我的眼神都很奇怪。像我这种神经这么大条的人都觉得奇怪了!” “哈哈,就你昨天跟邓红拍吻戏的时候,我听到有人小声吐槽,说你俩就是故意想在薤白面前多亲两口。听起来他们好像是在为薤白抱不平?不得不说薤白是很容易招人喜欢,安安静静地往那儿一坐,像个艺术品。估摸着大家都觉得……这么个艺术品,被你这种俗人给糟蹋了。” “吴头儿,看出来你跟我也是越来越熟了,损我都不带打草稿的了啊。” “这不你自己说的吗,你就一俗人。诶不说笑了,我啊,今天早上收到程煜飞的电话,他说感谢你抽空拍戏,之前道具管理问题还让你受了伤,他觉得心里过意不去,希望最近约你出来聚聚,请你吃个饭、放松一下什么的。”谈话间他们已经到了公司,吴英泽一边说着程煜飞的邀请,一边观察着商陆的反应,“你觉得……他是什么意思呢?” “他要是自己一个人去,那应该没什么意思,”商陆走在前面上了公司电梯,“但我估计应该还会有别人,那意思就多了。” “绝了,”吴英泽按着电梯楼层,“你猜得真准,他说邢总也会到场,汪导也去。” “地点在哪儿?” “一个度假酒店,你去过怀柔景区吗?” 商陆回忆着北京地图,“没有,那附近不都是山山水水的?” “是啊。” “我不喜欢山山水水的地方……” “哦,这我还真是第一次知道,”吴英泽点点头,“那怎么办,要不我帮你推了?” “哪有这么做生意的呢,既然他们邀请,那就去看看吧,”商陆叹了口气,下电梯之后走去办公室,“不过,度假酒店啊,很难想象他们会给我安排个什么服务。你问问我可以带人吗?” “你想带着薤白?” “是啊,最起码……我要让他放心我没有接受什么大保健多余的服务之类的。” “模范丈夫啊。”吴英泽笑了一声,“不过应该是可以带人的,我问问。这事儿要通知赵总和常总吗?” “我去跟他们说吧,你就继续忙别的事情就好了。” “好,对了,还有件事……”两个人先后走进办公室,商陆在启动电脑的时候,吴英泽把平板递给商陆,“这个人前两天联系我,当时你一直在家休息,我也不好联系你。” “有什么不好联系,我在家通常都……”商陆的话,在看到平板上的那个人之后,突然中断,“人民文学出版社?” “嗯,这个编辑,怎么说呢,联系到我的时候我也很懵。”吴英泽叹了口气,“聊了两句才知道,他是想碰运气,看看能不能联系到你。我刚开始还以为他是想要让你代言什么,或者是有什么作品想要让你做主演呢……” 商陆看着平板上那位叫“朱启智”的编辑的照片,沉思了片刻:“结果发现这个人是想问问我知不知道森少木的那部遗作是吧。” “对,”吴英泽有些无奈,“他好像先是联系了几次薤白,薤白说他把遗作转交给别人了,他就锲而不舍地研究薤白最有可能把遗作转交给谁。” “嗯,挺厉害的嘛。” “听说是请了侦探……” “嚯,这可真是下了血本。”商陆笑了一声,把平板还给吴英泽,“行吧,约他见一面吧,我也挺好奇他到底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还要执着一部遗作。” “好,那我约他在咱公司的会议室?” “可以啊。” “你……是不是还没有看那部遗作啊。” “没有,”商陆坐在办公椅上,拉开右手边的第一个抽屉,“但是我好歹把它从行李箱里拿出来了。” 吴英泽凑近过去看了看,“这么厚?” “纸都有点儿泛黄了,”商陆轻轻摸着那部遗作的封面,“是手写的。” “厉害了。” “多少年前的作品了,手写也正常。” “你还真能忍得住,这要是我,肯定早就看了。”吴英泽叹了口气。 “我也希望我可以忍不住。”商陆合上抽屉,露出一丝悲伤的表情。 吴英泽在联系到朱编辑的时候,对方的回应非常积极,当天下午朱编辑就赶到了光影办公楼,在大厅等着吴英泽来带路。 朱编辑不是个很健谈的人,所以路上都是吴英泽的找着话题:“三月底了这都,天气还是没有彻底暖和过来。” “北方的三月,天气总是反复无常。”编辑说话带着一股迷样的诗意,让吴英泽听着非常别扭。 “就是这间会议室,稍等,我去叫商总。”吴英泽将编辑安置好之后,转身刚要去叫商陆,就看到商陆已经走了过来。 “会议室约了两个小时的,”吴英泽帮商陆把会议室“正在使用”的牌子翻了过来,“要是延长的话,你给我发个消息。” “OK。” “你……自己一个人没问题吗,需要我也……”吴英泽莫名有点儿不太放心。 “不用,”商陆提起一口气,朝吴英泽点点头,“你去忙吧。” 应该说,这是商陆第三次接触和蒲薤白的过去有关的人或物。第一次是跟着蒲薤白走进过去和森少木一起住过的房子,第二次是痛揍了一顿蒲薤白的前男友周莨菪,而现在……就是第三次。 “您好,我是商陆。”商陆其实有点儿紧张,他为了表示尊重,事先没有调查过这位编辑的一切背景,在面对一个有可能知道自己的爱人的童年生活的陌生人时,商陆会因为信息量不对等而感到深受压迫。 小型会议室只有一张两米长的桌子和一台显示屏,朱启智就坐在靠近窗户的那一侧,看到商陆进来的时候,礼貌地站起身:“你好,突然来访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啊。” “不会,”商陆和编辑握了下手,“要不要喝点儿什么,我叫人去准备。” “不用不用,”编辑掏出保温杯,“我自己带了水。” “那就好。”商陆也坐在椅子上,有点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先是打量了一下这位编辑的外表,看上去像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了,头上几缕白发,戴着金框眼镜,嫣然一副文学工作者的模样。“我也就不和您多说客套话了,您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呢?” “说来失礼,我……擅自请了私家侦探。” “哦。”商陆感觉自己才需要来杯茶稳稳神,“现在请侦探,也不少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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