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陆的大脑高速旋转,目光紧锁吴英泽的双眼,最后郑重地点点头:“嗯,的确是该冷静下来。但是吴头儿,想要改变一个地基歪了的高楼,再在外围加固已经不够了,需要彻底把楼爆破推平,重新再建。即便是现在进入了高速发展的时代,这个过程可能都需要几十年。几十年,我国的政体说不定都要变了。理想就是遥不可及的梦。” 吴英泽却没有被商陆自暴自弃的一句话而打消积极性,他反而笑了:“你要跟我聊什么叫遥不可及的梦吗?现在的我所拥有的生活和工作,在两年前的我看来,那才叫真的遥不可及的梦,甚至是我都不敢做的那种梦。可是现在梦都成了现实,我觉得没什么是真的遥不可及。只有放弃了,那才叫遥不可及。” “……你原来是这么乐观的人来着?” “乐观吗?这不叫乐观,”吴英泽傻笑了一下,“这叫信任。哪怕你今天动摇明天坚定,几年下来态度都摇摆不定,在我看来,你摇摇晃晃往前走所迈出的步子,都要比大多数人要稳、步幅要大。商陆,你有什么好怕的呢,你只要靠着自己,就能以一敌百了,甚至都不需要依靠别人的能力啊。” “我才没那么厉害呢……” “你只是自己觉得自己没那么厉害而已,”吴英泽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我都忘了我是来干什么的了,你的手不疼吗,要不要去消个毒什么的。” “不用。” “那我叫人来补救一下这面墙,你今天要早回家吗?” 商陆盯着窗外,看外面的高楼亮起了灯:“我等等再回吧。” 回去,该用什么表情见薤白呢? 商陆一个人回到办公室,再次拉开右手边的抽屉,看到那份手稿的封皮时,耳边回响着刚刚朱启智零零碎碎的话。 蒲青天没有给森少木带去幸福,他给的,全是痛苦。 果真如此的话,那这部小说里,写的莫非是森少木的抱怨? 商陆琢磨着森少木这个人在自己脑海中的形象变来变去,但他始终没办法抹除掉第一印象。一年前第一次走进森少木曾经居住过的房间时,商陆曾觉得屋子里的摆设都让他感到非常舒心,他本身不是什么有品位的人,对装潢和家具充其量只能说得上来喜欢或者不喜欢,也就是意味着合不合他的口味。他不懂设计,也不懂艺术,但就是单纯觉得森少木的喜好似乎和自己差不太多。 想来也是……他们两个人分别喜欢上了一对父子,这可能算得上是诡异的缘分了。 沉思间,商陆下意识地翻开了手稿,在扉页只见两行字—— 致薤白: 世间纷扰,不过如此,愿你一生安好。 商陆盯着那行字愣住神,很快一种难以抑制的悲伤之情涌了上来,他合上抽屉,趴在办公桌上长叹口气。 那些早早离世的人,是不是真的都在以另外一种方式于冥冥之中保护着蒲薤白呢。 商陆是唯物主义者,根本不信神佛,更是不信人会有什么灵魂。他相信的是科学,是真正能够数字化的、看得到推算得出的公式,灵魂的公式是什么呢?有谁验证过它吗?实验中发现人拥有灵魂了吗? 但他又不得不承认,很多顶级的数学学家最后疯了,天才物理学家最后转向神学。 那些用科学解释不清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商陆还沉浸在这种偏哲学的思考当中时,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敲响,他起身揉了把脸:“进。” 推门进来的人是阳起石:“打扰了?” 意料之外的来客让商陆反应慢了半拍:“不会,阳总有什么事吗?上午的会议记录我已经发给你了吧。” “不是工作上的事,”阳起石一眼就看到商陆的右手关节的红色血迹,“你手怎么了?” “哦,不小心撞到墙。”商陆甩了甩手,然后指了指办公桌前的小沙发,“请坐。” 阳起石合上办公室的门,“最近都没见你来公司,《闭环》杀青了?” “是啊,就昨天。喝点儿什么吗?我这儿有咖啡和茶包。” “不用麻烦,”阳起石说着,坐在沙发上,“今天听圈子里的人讨论你的演技一流,搞得我还挺期待这部电视剧开播。” “没那么夸张。”商陆还是给他沏了一杯红茶。 阳起石谢过茶,也不再继续卖关子:“刚刚我碰巧看到朱启智从咱公司离开,就在想,他会不会是来见你。” 商陆靠着办公桌,抱起双臂,“阳总认识朱编辑?” “当然,”阳起石笑了笑,算不上得意,“你也看出来了吧,那个人是同性恋来着,从根本上来说就对女人不行的那种类型。” 商陆皱起眉,他还真就没看出来,但多少是感觉那人有点儿娘娘腔,“真的假的……” “……真的假的,你要怎么才能看出一个人的性取向?非要一个人男扮女装吗?”阳起石也跟着皱起眉。 “女装也不一定就是同性恋啊,男的为什么不能穿女装,为什么要有这么刻板的印象。” “我也算是认识你时间不短了,”阳起石一脸钦佩地点点头,“但我果然还是不懂你的脑回路。也罢,这样一来倒是可以跟你有话直说了。” “什么啊,到底什么事。” 阳起石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你应该知道小白是我挖掘的吧。” “……嗯。”商陆一直都不爽于阳起石叫薤白叫得这么亲昵。 “那时候我就调查过小白的背景了,”阳起石小口喝着茶,然后观察着商陆的反应,“我当时觉得不可思议,森少木明明有不少朋友,但那些朋友看起来都不太想跟小白扯上关系,说得难听点,就是怕惹上麻烦。” 商陆又是用力叹了口气,“所以呢,你就是来跟我吐槽这事儿?” “我是好奇朱启智是为什么来找你,事到如今,他还想要干什么呢。”阳起石翘起腿,虽然是坐在低处,但样子却像是在跟商陆平视。 “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以前还跟他有过什么接触吗。” “当然,性癖都了解得一清二楚来着。” 商陆懵了,“性……啊?” 阳起石笑出了声:“你这个纯情处男反应是怎么回事,很吃惊?” 商陆撸起衬衣袖子,“嘶——什么意思?难道你,你跟……啊?” “我想知道森少木曾经到底得罪过谁,我的朋友帮我查到了森少木生前的担当责编,查到这个朱启智最常去的酒吧是个gay bar,好巧不巧的还是我朋友开的店。”阳起石一口气说到这儿,然后放下茶杯,摊开手,“我就去店里,和他假装偶遇,进而他进行了几次身体上的探讨。” 商陆想跑路了,他还真就不知道阳起石是这种人,“阳总……还真是,咳,性格很美国呢。” “怎么?” “Freedom!”商陆面无表情地喊了一句。 阳起石大笑着回:“你倒是比我想象中的要保守得多啊,不愧是优等生。你可不要小看同性的圈子啊,为我们国家的HIV数据做出了不小的贡献呢。” 商陆抿着嘴点点头,“那您……” “目前还是阴性。” “好,厉害。”商陆一个劲儿地点头。 “我也不是来炫耀这个的。” “我知道,我就只是……很震惊?”商陆歪了下头,“所以,阳总从朱启智那里听来了什么吗?” “很可惜,没什么有用的消息,朱启智只是个小人罢了。”阳起石耸了耸肩,“不过他倒是的确对森少木很好。当初上面的人全面封杀森少木,按理说他的作品别说是在正规的报刊杂志上刊登或者出版了,或许连小杂志都不敢收,他想靠着写作吃饭根本就是痴人说梦。但,朱启智投机取巧,给森少木捏造了一个小林的身份,让他能够靠着人民出版社的稿费吃饭。” 商陆心里百感交集,“还有过这么回事。” “所以对于森少木而言,朱启智算得上是大恩人了,也不知道森少木是不是清楚朱启智对他的一番痴心就是了。”阳起石再次端起茶杯,“所以朱启智找你是做什么呢?森少木早就死透了,难道还留下来了什么让他留恋的?” “不愧是阳总。”商陆揣度着自己到底该不该信任阳起石。 “不好对我说?”阳起石也看出了商陆的迟疑。 “你应该也知道吧,森少木死的时候把所有的东西都通过遗嘱的方式留给了薤白。”商陆反而试探了起来。 阳起石回忆了一下,眼神突然一阵豁然:“难道是森少木的那部没出版的小说?” 商陆默认了。 “那小说里到底写了什么,小白和你说过吗?” 商陆只是摇了摇头。 “呵,有意思,”阳起石喝了两口茶,“朱启智这个人工作能力很强,不好说到底是想拿到那部小说来做什么。如果只是出于对森少木的留恋,这么多年过去了,早就该淡化了才对。没有淡化,那么要不然就是因为朱启智疯了,要不然就是另有所求。” “阳总觉得是哪一种呢?” “疯了的可能性不高,他为了自保,一直都和小白保持距离,而且就算他说对森少木很痴情,但也还是四处找着年轻的gay,夜夜笙歌。”阳起石盯着茶杯中起伏的茶包,“但如果说是另有所求,求的又是什么呢。” “森少木已经死了很多年了吧。”商陆诱导着阳起石说出全部内情。 “小白初中三年级那年,”阳起石点点头,“算下来,也已经是将近十年前的事了。” “已经这么久了啊。” “久吗?十年,不久了。”阳起石笑了一声,无奈地摇摇头,“大家总以为十年过去很多事情会变,但其实并没有,什么都没有变,就连真正掌权的人都不曾变过。” 商陆眨了眨眼:“阳总的意思是,那部小说里,兴许写着森少木对上面的人的一些……意见?” “也不能说完全没有这个可能性。” 商陆眨了眨眼,“我倒是觉得不太可能,阳总对森少木有多少了解呢?” “朋友曾经和他有过接触。” “阳总的朋友圈可真是广啊……”商陆发自内心地感到佩服。 “我们不像是你这种头脑聪明的人,万事都喜欢自己搞定。很多事我们自己根本无计可施,那时候就需要团结起来。你利用我,我利用你,相互利用之间,朋友就越来越多。” “那我们对朋友的看法也是不太一样……”商陆可从不觉得朋友是用来利用的。 阳起石没有对商陆的看法进行否定,而是继续说起正题:“我的那位和森少木有过接触的朋友,聊起森少木时,用了刚正不阿这种形容来着。那个朋友他不是那种喜欢毫不吝啬地夸赞别人的人,所以这个正面的形容……或许有很高的参考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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