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很烦。 这种烦瞒得住一起工作的同事,却会感染身边最亲近的人。 回家后,某个狗装矜持,叫了才哒哒跑过来,几次欲言又止,还放下了想偷偷抱他的手。教授面无表情,想这次最多到晚上。 结果到了第三天,教授先忍不住了,问他在干吗? 他一脸克制,煞有其事地说,他要做个自强自立的狗子,不能太黏糊。 这是教授那天下午刺他的话,被他捂胸口三天,酸溜溜地还给了他。 教授默默捏了捏眉心,说,那你能不能独立的隐晦一点,天天一副委屈小媳妇样给谁看? 这算他们之间难得的吵架了,压着一股无名火,没事找事地挑茬,他家小孩有自己的脾气,反正结果就是两人都别想好过。 他阴阳怪气地哼了声,承认自己就是故意的,故意晾着教授,故意做出独立的假象,一边让教授放手一边想教授生气。 教授觉得他作够了,准备直接一点解决问题。 他立马怂了,缩成一团滚教授怀里,黏糊糊地说,如果你能多黏我一点,我就保证以后不这么作。 教授沉默了半天,这才意识到,孩子是真的在长大,不过要的不是他的放手。 他忍无可忍,问乐乐乐,你是胶水成的精吗? 两人开始赌气,连续几天早出晚归,各干各的事,乐乐乐不懂他爹在无谓地坚持些什么,多依赖他一点,就那么丢人吗? 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他根本不行。 他承受不来,受不了一直支撑自己的大树干枯,受不了他的山崩,受不了教授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他却没照顾好他。 “爸爸,我想长大。”他对教授说,“不是小宠物变成大宠物,也不是小男孩变成大男孩,我想做您的小媳妇,也想做您的男朋友,能保护您的那种。” 他俯首虔诚地吻上教授的鞋,哽咽道:“当然,我也可以不要。” “我什么都听您的,只要能取悦您,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他泣不成声,想到自己打乳环的那天,想到教授醉酒的那天,想到很多很多细节,从教授手里存活过无数次的他,这一刻一遍遍死去。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教授冷声,听不出是严厉还是生气,亦或两种都有。 “知道。我放出了您心中的怪兽,就得负责喂饱他,哪怕,把我撕碎。” 教授一脚踹开了他,“混账!我养你这么久,是为了这个吗?” 乐乐捂着肚子爬回去,哭着道:“不是……爸爸舍不得乐乐,乐乐也舍不得爸爸,求求您,再多宠宝贝一点,让乐乐也能为爸爸分担好不好?” “我原想,等你毕业……”教授蹲下来,查看他的肚子,刚刚在气头上,没控制住轻重,还好,没什么大碍。乐乐一直摇头,柳不致的话砸在他脑子里,一砸一个坑。 “跟你说个事呗,小孩儿,听不听?”柳不致今天早上找他,桃花眼笑眯眯的,眼尾夹杂着乐乐不曾看到过的疲倦和沧桑。 那一眼里,乐乐意识到,他跟教授之间有着一道时间雕刻的,永远无法跨过的年岁。 “你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柳不致缓声问。 “一时半会儿回答不出来吧。二十岁,未来还有那么长,有那么多优秀的答案,挑的人眼花缭乱。这是我们哲学课的最后一道题,我当时想了很久,一扭头,沈时洲已经交卷走人了。我去偷看了他的试卷,你猜一下答案?” 乐乐摇头,他的心里答案是“有狗”,但二十岁的沈时洲肯定不会是这样写的。 他只能同甘,无法共苦。 “浅薄和快乐。” 柳不致说出来有些恍惚,他也很诧异,他忘记了自己写的什么,却一直记着沈时洲的,大概是因为,谁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他做不到,永远都不行,但他希望你能这样,就像被亏欠的小孩子,长大后想拼命地弥补自己……你的那份,他的那份,他都给你了。” “爸爸,我的运气特别好,好到我常常怕是假的,但现在我不怕了,都是您为我攒的。我很满足,一直都是,我不觉得我以前有多苦,因为遇见爸爸后,我过的一直很甜。能被爸爸保护,我很快乐,如果能保护爸爸,就更好了……”他趴在教授手上软语撒娇。 良久,教授摸了摸他的脑袋,“罢了,你可以长大了,宝贝。” “爸爸,乐乐永远是您的小狗,长不大的那种……”他哭肿了眼睛,跪在地上抱着教授不撒手,搞得柳不致推门进来的时候还以为教授怎么了,吓得半死。 从那天以后,柳不致惊讶地发现,教授家的小孩有了明显的变化,两副面孔,对着教授一脸娇憨,偶尔还敢给他爹甩脸,面对旁人则自信优雅,有几分沈时洲的影子,又年轻飞扬,无所畏惧。 有人给他托底,他便如吸够了水分的种子,快速生长,枝繁叶茂起来。
第89章 求婚 从医院回来,乐乐怕教授反悔,亲自打电话给教研室请了两天假,让教授在家休息,一天喂五顿,汤喝得人心烦,教授受不了这个黏腻劲儿,说他小题大做,问他是不是想造反? 乐乐只当他心情不好,无论教授说什么都笑嘻嘻地应下,该坚持的一样没落,把人养到满意了才往外面放。早上送教授去上班,中午送饭,下午送水果,傍晚再接回来。教研室年过花甲的老先生还戴着老花镜加班,乐乐硬是左一个爸爸,右一个主人把人糊弄回了家。教授第二天去教研室都有些汗颜。 他从无法无天的狗崽子一下子变成二十四孝男友,教授还有些不习惯,但使唤两天,确实是顺手,也没在意,只默默记下日子,看这狗能乖多久。 “一辈子。把你养得骄奢淫逸,最好养废,离了我就不行。”乐乐笑,不小心说出了他的远大目标。 “想的倒挺远。”教授招手,让人坐他腿上抱着玩了会脸,看看这脸怎么越来越大。 其实不用那么拗,他爹不依赖他,他就多做一点,二十一天一个习惯周期,等教授习惯了他就能顺杆爬了。 这一爬,就爬远了些。 林越是他们学校第一个当众出柜的,乐乐乐是他们学校第一个给老师当众下跪求婚的。 跪的时候两人都没多大感觉,顺从本心,应该敢跪,另一个就敢摸头,解释都没一句,丢下一杆子老师们就走了。 只是事后两人的照片传到学校贴吧各个群里,一层一层的楼此起彼伏,再加上又林越和张默成暗中拱火撕逼,大家吃瓜吃了个痛快。 教授不喜欢被人如此关注,在办公室都有人特意来若有若无瞟几眼,也不知道现在年轻人怎么回事,个个又闲又八卦,仗着自己是学校的娇花胆子还大。教授心烦,连带着看家里的小孩也不顺眼,问他,那张照片,怎么就传出去了? 乐乐磨磨蹭蹭,稀奇古怪认了半天错,就是不承认是自己干的,还试图祸水东引,把锅扔给张默成,他暑假的时候去见习了两个星期,回来正赶上教授学院的聚会,地方选在一个私人酒庄。张默成年纪虽然不大,但挺有本事,混成了学院的讲师,博士读完就能留校,他来蹭教授的车。 乐乐拖着箱子回来时,正遇上张默成贼心不死跟教授搭话,一个没忍住,当众给他表演了个伤风败俗。 他只是亲了下教授的嘴角,就洗去了在外奔波的所有尘嚣。 乐乐下车时偷偷去勾教授的手,教授的手不似现在文人的手,但有点像古代文武兼修的读书人,修长宽厚,根骨分明有力,十指交握能感到薄茧摩擦,握起来既不会孱弱也不会粗犷。 体质偏凉,一触上去就很好熨烫了孩子气似的焦灼,让人恨不得掰开心口让他凉一凉。 他像个小太阳,正想不管不顾蹭上去,又怕把人烤化了,热气腾腾地往外撤。 “我是故意的,您的车就不给他坐,又悲伤没给他打车的钱,别生气啦~” 乐乐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把那个小白脸挤兑走了。 他太嘚瑟,看起来很欠揍,教授没生气,还是想教训他一下。 除了上次傍晚下雨去花园,这是乐乐第一次在青天白日,到处是人的地方挨罚。跪在隐秘的竹林里,笋壳毛茸茸的格外蜇人,他撩起T恤衫咬着,随手折的竹条枝叶齐全,又有韧劲儿又磨人。教授看起来温和一切都好商量,但下手从不留情,没几下,乐乐背上布满了细小的棱子,他叼着衣角没处求饶,含糊的哼唧,背颤抖着前倾,又强迫着挺直,他红着眼角,倒是难得没哭。 竹条被打得光秃秃的,断口处划在皮肤上带一丝血痕,白皙的肤色为底,交错的鞭痕做经纬,血珠沁出来像随手落下的棋子,星罗棋布,竟格外的好看。 “想不想爸爸?” 教授扔了竹条,伸手去触那些新鲜的印记,一处处仔细按压揉过,痛得小崽子直抽气嘴里也没吭声,大概是为让他高兴,小孩把松了的衣角又往上卷了卷,又露出一片干净的地儿。 “想,特别想。抱不到爸爸,觉都睡不好,吃饭都没意思,喝酒,唔,我没喝酒,别打乐乐了,疼疼宝贝吧……”看着那亮晶晶闪着水光的眼,教授简直不知道还要怎么疼他才好! “我学了酿酒……”乐乐道。其实不止酿酒,他还学了制茶,做扇子,就是章刻不好,这个还得看他爹的。教授喜欢的,会的,他都想学。 他们差了十多年的时光,怎么长大都是迟,他只能用那些任性的举动去占据那些偌大偌小的回忆,让教授的过去生生插进他的点点滴滴。变态又偏执的欲望,他恨不得把自己融进教授的骨肉里去相爱。 他们酿了一坛果酒,要等三个月才能喝,乐乐没忍住,趁教授跟人谈话,偷喝了别人的荔枝酒,甘爽可口,比饮料清冽,余味幽幽,满满的荔枝甜香。 不醉人,是一种很幸福的味道,饱满浓厚,甜滋滋的想给喜欢的人也尝尝。 他故意问张默成教授去了哪里,小青年被气惨了,捏着手机不理他,乐乐一副哥儿俩好的架势,上手就把人手机抢了过来。 教授刚更新了一个朋友圈: 以后,每年都为你酿一坛酒。 配了两张图,一张是乐乐抱着一瓶荔枝酒,对着树荫透过的傻笑,点点星斑的光从天空漏下来,落在他的嘴角,映着微红的玻璃瓶,像画了一道绚烂的彩虹。 但真正让乐乐心跳加速,一直亢奋的是另外一张,像俄罗斯套娃,教授拍他,别人拍教授,那是一张在别人镜头下他俩的合照。从侧面拍的照片,看不清教授镜头里的世界,但能看见他自然扬起的微笑,亿万的光来得刚刚好,顺着他的侧脸刻下轮廓,温柔而强大。 那是不设防备的欣喜和动情,宛如深海被水草沙粒裹挟的珊瑚,是他心底最隐晦的宝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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