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耐尔沉声柔和地说道,“我相信你,你是真的很想活着。” 齐亚听着他的话,眼皮翕动几下,垂下手,低着头,一副任听发落的模样。 “过来。”耐尔叫他。 齐亚挪动膝盖,向前挪动,每移一步,就像是用膝盖磨在钉板上,钻心地疼。 他紧咬着下唇,除了逸出的几声痛苦鼻息,其余的声音,皆被死命地按在喉咙里。 耐尔皮鞋是哑光的,边缘刻镂一圈花边,鞋尖正指着齐亚。耐尔垂眸看了看,看见这个贪生怕死的小雌奴离他自己的鞋尖越来越近。 到一个恰如其分的距离,齐亚停下来,尽力挺直身体保持端正。 他努力抬头看去,只见耐尔红宝石般暗沉的瞳孔,正晦暗不清地打量自己。一时间他不明白耐尔到底想做什么,但无论如何,齐亚清楚,他必须主动掌握局势,不能陷入被动,就算是绝境,也必须寻找一线可能反击。 齐亚鼻端闻到了什么,耐尔身上的冷香不同寻常,似乎还夹杂着一股醇香的酒味。 齐亚眸光一闪,心中滑过一个猜测。 “您遇见开心的事了吗?” 饶是耐尔,他也没料到这小雌奴会说出这句话。他愣了一秒,伪饰出来的微笑几乎快要维持不住。 “为什么这么说。” “在我们乡下,只有庆祝的时候,大家才会喝酒。那种酒和您饮用的还不一样,由珍贵的粮食酿造,比起果酿的酒液,更烈一些。所以我闻见您身上的酒香,以为您是因喜悦而喝酒。” 耐尔放下翘起的脚,□□,手肘撑在膝上,往前倾,靠近这只雌奴,红宝石般的眼珠闪烁着充满兴趣的光。 “你说对了。”耐尔朝他扬起一个真的微笑,专注地盯着齐亚,不想错过他任何表情似的,格外有深意地说,“今天我收下一个学生,他也是雌虫。阿威德大学不收雌虫,是我破例要他的。他和你年龄相仿,可他比你聪明得多,在我研究方向上颇有见地,也比你更加有用。” “我也可以有用的。” 齐亚在这一刻下定了决心,他思来想去,这是他唯一一个办法,能暂时保住性命,也有机会完成任务。 “耐尔先生……”齐亚抬起裹着纱布的手掌,轻轻搭在耐尔的皮鞋尖,抬起眼,神情忧伤地说,“耐尔先生,我可以比他更有用。” 话音落下,齐亚弯下身去,嘴唇轻轻碰了碰耐尔的鞋面。 耐尔瞬间就笑出声来。 “拙劣。”混合笑意和冷漠的声音突然从齐亚头顶响起。 下一刻,齐亚被一只骨结分明的手狠狠抓住下巴,托住下颌,被迫向上抬。 耐尔太用力了,齐亚被拖起,膝盖都离了地。可这只雌奴忍住反抗,紧了紧垂在身侧的拳头,未发出任何声音。 “你是卧底吗?”耐尔失去耐心,眼神冰冷地发问。 这一刻,齐亚反而冷静下来,他浑身血液倒退回心脏,四肢发冷,却格外放松。 他轻声答:“不是的,先生。” “我再问你,你是卧底吗?”耐尔头低下来,靠得更近,几乎是鼻尖贴鼻尖。 “不是。” 耐尔手上更加用力,齐亚的下颌骨剧烈疼痛,握拳的手指不受控制蠕动挣扎起来,他似乎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疼得面目扭曲。 “我不是。” 没等耐尔再问,齐亚咬紧牙关,一声声,一字一句,从嗓子深处挤出沙哑可怖的声音。 “我不是。” “不是。” 橙黄灿烂的瞳孔在这一刹那放出奇异的光。 “好。” 耐尔眼神一动,放松了手掌力度。 齐亚滚在地上,捂着嘴,咳得撕心裂肺。 “你知道舅舅买下这些雌奴,是为了做什么吗?” 齐亚逃过一劫,心脏剧烈跳动着,他捂着嘴,闭眼猛摇头,还没从刚才缓过劲来。 “你知道他为什么安排你们吃美食,睡安稳觉,什么都不用操心,什么都不用想吗?” “因为这样……”耐尔自问自答,“因为这样,肉质会变得很好吃。” “如果不达标,就只能喝血了。” 齐亚一愣,瞬间睁大眼睛,连下颌的疼痛都忘记了。 “我们是……食物……?” “是啊。”耐尔觉得他这副模样很有意思,伸出手,揉了揉他脏兮兮的头发。 齐亚一下子想起地下室那十几只小雌奴,过不了多久,他们都会变成埃米里安餐桌上的美食…… “很恶心吧。”耐尔轻声对他说。 “呃……”齐亚胃部一阵抽搐,他脑中突然爆发出可怖的一幕。 他想到雀斑少年会被剖开肚腹,躺在餐桌上,伸出苍白的胳膊,面无表情地质问他…… 为什么不快一点? 为什么不快一点完成任务? 为什么不阻止…… 阻止他被吃…… “呕……”齐亚张口猛然吐出来,前不久刚咽下去的晚饭混合胃液一起,全都呕在了长绒地毯,也溅在了耐尔的皮鞋上。 耐尔倒是无所谓,生生露出一个血腥气的笑。他伸出手,压低身子,有一搭没一搭,随意地拍着齐亚的瘦骨嶙峋的脊背。 “可怜的孩子。”耐尔那张年轻漂亮的嘴,无比怜悯,也无比玩味地说道。 “我会向舅舅买下你。”在齐亚看不见的地方,耐尔露出一副凑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饶有兴趣地说,“从今以后你不再是食物,你可以做我贴身仆侍,照顾我的起居。” “耐尔先生……” “不用太感激我。”耐尔猩红色的眸子瞥向一旁,他从床头琉璃灯罩上,看见一坐一跪两道模糊的身影,手中把玩起齐亚的头发。“我很想看看你能活到什么时候,在死之前,不要告诉我你完整的名字。” “是……” 从那天起,他搬出地下室,被带到三楼,由耐尔的贴身仆侍教导着,他白日学习礼仪,学习伺候主子的规范,夜晚入睡前,却总是被噩梦环绕。一闭上眼,他总会想起地下室那十几双眼睛。 他知道,他必须加快速度,快点找出书房里藏着的秘密文件。 可在这十几天中,他和耐尔先生都没有什么交际,他只有在夜晚,耐尔从书房回卧室那一小段路上,齐亚替耐尔掌灯的时候,他才有机会靠近耐尔。他摸清耐尔出入书房规律后,曾多次潜入进去,可里面什么都没有,那间书房就像是一个被觊觎的保险柜,敞开门,空空如也,他这个小贼还不死心地一次次往里窥视。 不在书房,那会在哪里? 齐亚替耐尔掌灯时,他垂着头,举着灯走在耐尔身侧,看着地毯上暗沉沉的影子,不禁思索道。 “明日迪尔西亚会来。”耐尔突然说。 “什么?”齐亚想得太入迷,没听清耐尔的话。 耐尔温和一笑:“是舅舅雌子的孩子。” 埃米里安的雌子。 齐亚想起情报上的信息,埃米里安只有一个雌虫孩子,成年后与柴特将军成婚,婚后育有一子,是个体弱多病的小雌虫。 耐尔温和道:“迪尔西亚的雌父雄父要将他托养在这三天,三天后晚宴,他们会来接走迪尔西亚。” “那孩子有些……”耐尔的语气听上去颇感头疼,“明天他来了,可以拜托你照顾他吗?” “当,当然。”齐亚意识到这是一个接近任务目标最好的机会。“耐尔先生,以前我在乡下时很擅长照顾幼虫。” “那就这么说定了。” 齐亚将耐尔送到卧室门口,为他关上门后,熄灭了自己手中的灯。 他在黑暗中平静地呼吸着,一个大致的行动方向逐渐在脑海中成形。 翌日是休息日,耐尔一早就出门,亲自将小雌虫迪尔西亚接回了夏普庄园。 那小雌虫像是树懒一样紧紧挂在耐尔的身上,两只小手攀着他瓷白的脖子,一手抓领子,另一手抓发梢。 迪尔西亚将耐尔平整的衣襟压得皱巴巴。 他们悄无声息来到书房,齐亚看过去,发现耐尔暗红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耐烦。 他连忙放下手中还没整理完的书,快步走上前伸着手臂:“我来吧,耐尔先生。” “不要!”迪尔西亚别过苍白的小脸,躲着齐亚的手,“我只要表舅抱。” “听话,迪尔西亚,我还有工作要忙。”耐尔轻声说着,他的眼神也愈发无奈起来。“就让他陪你好不好。” “不要!”迪尔西亚将头埋进表舅颈窝,湿乎乎的鼻息打在耐尔皮肤上,他不易察觉地蹙眉,往旁边偏了偏。 齐亚注意到他细微表情,心一横,直接卡住小雌虫腋下,将迪尔西亚抱离耐尔。 小雌虫手脚在半空中扑腾起来,齐亚手臂一弯,将他翻了个面儿,牢牢按进自己的怀中。 “我不要你抱我!我不要!”迪尔西亚又哭又闹,手扯上齐亚的头发,转过头泪汪汪看耐尔。 “那我就把他交给你了。”耐尔展开眉毛,虽然面上温和,但齐亚总感觉,他看上去好像松了一口气。 “迪尔西亚有先天性血液疾病,不要让他靠近尖锐物品,时刻看住他,不要让他受伤。厨房那边我吩咐过了,按时吃饭,饭后吃药。这几天埃米里安舅舅不在家,你就带他在三楼这片区域活动,他的房间在我卧房旁边……” “我要跟表舅舅住!”迪尔西亚打断耐尔的话,瘪嘴叫嚷。 “……那就把他安排进我房间,让仆侍多加一张小床。” 齐亚抱着气鼓鼓的小雌虫仔细听着,将耐尔的吩咐都记在心里。 “对了。”耐尔走出书房,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脾气不好,哄着点。” 轻飘飘一句嘱托落下,书房门关上,整个房间立刻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嚎。齐亚的耳朵被幼虫尖声利嗓吵得一痛,疑心是他将幼虫勒得太紧,准备将他放下来。可那幼虫又不让他抱,也不让愿落地,在他怀里又扭又拽,齐亚脚下一拐,后腰直直撞上书桌角。 他的后背猛然推动了一个光滑的东西,他能感觉那有些分量的东西往旁边偏去。 糟了!耐尔先生书桌上的摆件都价值不菲! 齐亚惊恐地转身,却率先看见,书桌背后,一面巨大的油画从中间裂开一条缝。而桌角他撞到的白玉摆件,只是歪歪扭扭斜在一旁,并未坠到地下。 这是…… 齐亚抱着幼虫往巨幅油画那里走去,顺着缝隙,里面些湿冷的空气往外传来。 怀中小雌虫眼睛睁得大大的,瞬间安静下来。 “里面是什么?” 齐亚在缝隙边缘按了按,油画微微往内扣,似乎是一扇门,里面很黑,但有空气流动,空间很大,有木制品的清香,也有耐尔身上很淡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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