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少爷不待见地瞥他一眼,转身走开,然后换了身衣服出去了。他这一出去,整个晚上便都没有回来。 那天晚上,二少爷睡在了汤慧珺房里,因为白天去看望父亲时,他气息微弱地叮嘱了好几遍让他们赶紧为孔家传宗接代的事,不得已,二少爷只得去做做样子。 侍候他们夫妻二人躺下,丫环们都出去以后,汤慧珺便坐了起来,一脸愁容地说:“表哥,我有种预感,这年过完以后,娘准要跟你提纳妾的事。” 孔修仁长长地叹了口气,轻声说:“事到如今,纳就纳吧。” “纳了你就不能还让人闲着。” “纳多少闲多少,娘愿意给纳我就纳,人要不要那还不是我说了算?” “你糊涂,纳了你不要人家,这事不就露了?” “露就露,我也不怕了。桃木没了,娘要怪也只会怪我一个人身上,他能把我怎么样?” “娘是不能把你怎么样,可你没个子嗣,这以后孔家的家业不就落大哥那房了吗?他可是有儿有女的啊。” 孔修仁忽然笑了笑:“你要是惦记这家业,你就给我生。” 汤慧珺嘴里“咝”了一声,也笑了:“我这不是为你着想呢吗?我要你们孔家的家业干什么?我有的吃有的穿就够了,给我家业,我还怕不会打理呢。” “唉……”二少爷又一声长叹:“我现在呀……也不知道要这个家业有什么用了。” “你若不想要,干脆送大哥得了,也省得操那么多心。” “你激我是吧?你要再激我,我真送。” 汤慧珺这才又笑了笑说:“我逗你呢,你还是找些事去操操心吧,要不整天这心也落不下。也许以后,你还能遇上你喜欢的人……” “难哪……你看这府里上上下下多少号人?这人要是这么容易遇见,我早多养几个了。” “对了……我说个人,你若觉得不行,当我没说。” “谁?”二少爷忽然笑了起来:“你还真大度,连这事也替我想着呢。” “就是那个宋先生,宋掌柜的儿子,前几天才来过。我听说他一直未娶,你说会不会是……” “算了,不要提他。”孔修仁毫无兴趣地翻了个身,准备睡了。 “怎么了?哪里不好?” “讨厌看他那一副不苟言笑正人君子的样子,我喜欢像桃木那样活泼开朗整天笑呵呵的。” “唉……”汤慧珺一边一边叹气一边躺下说:“你的要求还挺高。” 之后,夫妻二人便不再说话,也就渐渐睡了。 第二天一早,两人刚起来,桃花就进来说:“二少爷、二少奶奶,管家说有事找你们,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衣服还没穿好的二少爷说:“让他进来。”少夫人便连忙把自己身上的衣服整理周正了,然后一起坐在床边等着。 管家进来,抬头看了一眼,便又低下头去说:“二少爷,常生昨晚又跪了一夜,今儿早上……又晕死过去了。” 孔修仁一听火气就上来了:“他比个女人还不如呢?一跪就晕!” 管家不敢说话,汤慧珺忙打了个圆场说:“这不是前几天在雪地里冻出毛病来了吗?还没好利索,你怎么又让跪了?” “桃木七七之内让他天天跪着!谁也不准求情!”孔修仁黑着脸说。 汤慧珺叹了口气,说:“行,不求情,跪吧跪吧,但怎么也得等醒了再跪吧?管家你去找个大夫给看看吧,先把人救过来再说。” “不准请大夫!”孔修仁一副不依不饶的架势。 “表哥……”汤慧珺撒娇地摇了摇他的胳膊:“就别再这么固执了,只要不出人命,我怎么都依你,你想怎么拿他出气都行,可他真要是死了,你不也没人出气了吗?” 二少爷狠狠地哼了一声,没再说话,汤慧珺便立刻给管家使眼色,让他去叫大夫了。
第7章 小年 虽然孔修仁不顾常生死活,但既然是孔家请大夫自然是要请最好的,于是,管家叫人把南京城里有名的大夫关向天给请来了,还是个西医。孔家素日里中西医都用,特别是孔修仁,他自己习惯看西医。 如果二少爷知道管家去请关向天,自然是会阻拦,因为当年关向天和宋祖宪一起流洋去了英国,回来后一个进了洋行,一个开了医馆,两人关系走的很近。宋祖宪多管闲事地给了常生一只红木拐杖已经让二少爷心生厌恶,如果这关向天给常生看过病再向宋祖宪多嘴说什么,那宋祖宪不知又要多什么事呢。 可管家不知这其中道理,照常按二少爷的习惯请了西医来。 关向天到下人屋里给常生量了体温,听了心肺音,查看了身体,又打听了一些情况,便让管家立刻派人把常生送去他的医馆。 管家愣了一下,心知这可由不得他说了算,必须二少爷答应了才能把人送出去,于是没急着去叫人,而是问了关向天几句话:“关大夫,他这身体到底是什么病?可治得好?要治多久?” 关向天看着管家,似有些话想问,却又不好开口,犹豫了一会才说:“目前导致他昏迷不醒的原因主要是肺炎,炎症引起了发烧,他体质似乎很弱,如果不及时治的话,容易把肺和大脑都烧坏,就算不死也容易变成傻子或者长期慢性肺炎,一劳累或受凉就会犯病。另外他这两条腿好像受过冻伤,如果不热敷和按摩,恐怕以后会落下残疾。” 管家一听,重重地叹了口气,没了主意。 关向天看出他为难,不禁问道:“您这是……” “唉……不怕您知道,二少爷不肯给他治,这还是二少奶奶求情才把您请来给看看,如果要把人接到您医馆里去治,这二少爷是断不依的。” “那……”这回轮到关向天为难了。“可医院的设备没办法搬到家里来呀,光靠打针吃药,好的慢不说,也未必能全好啊!” “全好就不指望了,把命保住就行,还有,也不能让他烧成傻子。关大夫,您看可有什么法子?” 听管家这样一说,关向天便明白这床上奄奄一息的人恐怕是受罚所致,于是摇了摇头说:“那好吧,我就尽力而为吧。你派人跟我去医馆里取些药,每天三次给他服下,我再每天来一次给他打针。保命是没问题的,只是这环境不太利于养病,最好给他换一间暖和的屋子,这腿也要每日两次热敷和按摩。” “好,我就派人跟您去取药。”管家叫了一个小厮跟关向天走了,然后去少夫人那里把刚才的情形说了一遍。 汤慧珺听完,二话没说,立刻做主依关向天说的办:“把后院那间放古玩字画的小屋给腾出来,放两只火炉子,天天叫人盯着,火要跟上,小心别中了煤烟。我叫夏风每天去给他敷腿和按摩。这事跟下人们都通好了气,谁也不许跟二少爷说。二少爷要是找人,就说还昏着,问急了你来找我。” “是。”管家领命去了,然后汤慧珺叫来自己房里的丫环夏风,让她每天避着点人,早晚去后院给常生敷腿按摩。旁边的桃花听了,一脸的不高兴,等夏风走了,便对汤慧珺说:“二少奶奶,你何苦为一个替罪羊得罪少爷?日后他若是知道了,还不知怎样怨你?” 汤慧珺笑了笑说:“你懂什么?倘若日后他要是知道了,他得谢我。” 桃花的确不懂,不以为然地摇摇头,脸上还带着怨恨。 如此这般上下都瞒着,常生的病情慢慢好起来,到了腊月二十三那天,他已经可以走出屋子,拄着拐杖在后院里慢慢走动,当然,是下人们告诉他二少爷已经出门去的时候。 这天是小年,孔家内外张灯结彩都已经有了年的味道了,隔壁大少爷院里的两个男孩子也由下人们领着在放炮竹,大少奶奶则领着小闺女来找二少奶奶一起挨院给老夫人、夫人和老爷请安拜小年,一时间,孔家热闹起来,一片欢声笑语的。 傍晚时分,二少爷孔修仁回来了,后面跟着两个下人,每人手里提着两个藤编的大篮子。进了院子,他吩咐这两个人把其中三个篮子分别送到老夫人、夫人、大少爷院里,最后一个人自己接过来,直接提进夫人汤慧珺的房里。 “看看我给你买了什么?”二少爷一进屋高兴地问。 汤慧珺过来一瞧,是一筐水灵灵的葡萄,立刻笑了:“哎呦!这可是稀奇货!亏你弄得来!” “这可是城东地窖里最好的一点存货了,本想过年时再拿的,但听说再放几天这味道又差了一大截了,就早点拿了,反正今天也是年。” “各院都给了?” “给了,不过就你这筐最好。” 汤慧珺既高兴又得意地笑了,然后瞟了一眼旁边的桃花说:“拿去洗两串给二少爷端过来,完事你也拿一串尝尝吧。” “是!二少奶奶!”桃花也很高兴,提着筐出去了。 小年夜的饭还都是各院吃各院的,没有聚一起,一来老爷和大少爷的身子都不方便行走,二来老夫人说天冷,聚一起礼数多,大家都吃不好,好饭菜最后也吃一肚子凉风,还是各吃各的。于是,各院开小灶,都围着火炉吃的舒服自在又暖和。 往年的小年夜,多数也是如此,偶有各院齐聚老爷夫人那边欢聚一堂。最近这些年,但凡要是各院开小灶过小年,二少爷孔修仁都是先陪夫人吃一顿,吃个半饱,然后留半个肚子回自己屋里和桃木再吃一顿。酒足饭饱,让下人们撤了之后,两人便抱在床上,卿卿我我、海誓山盟一番,然后寻欢到半夜, 今年的小年夜,从夫人屋里吃完饭出来,二少爷回到自己屋里,独守空房的滋味着实不好受,不免落下几滴眼泪,躺在床上也睡不着,开始怀念活着时候的桃木。
第8章 桃木 桃木进府的时候六岁,他和桃花并不是穷人家的孩子,之所以被卖掉,是因为家乡水患,父母为了保护这一对儿女双双被大水冲走不知下落,几乎所有的亲友都在水患中家破人亡,均无能力再收养他们这一对姐弟,所以不得不卖到城里大户,总比卖给人贩子要强许多,如果遇到好人家,还能保一生平安健康。 孔家算是他们的贵人了,一家主子从上到下都没有打虐下人的习惯,特别是学了些洋文的孔二少爷,对家仆下人更是以礼相待尤其友善。 桃木生的好,比年画里的男娃子还秀美,年画里的娃娃都胖乎乎的一身肉,桃木没那么胖,一张小瓜子脸,白净净的,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睫毛像小扇子,小嘴红嘟嘟,还特别爱笑,进府时刚掉了一根门牙,笑的时候又可爱又滑稽,这二少爷一见了就想逗他,于是没事就抱着他一起玩。 桃木从小就会说话,第一次见二少爷就傻呼呼地问他:“你是神仙下凡吗?” “为什么啊?”二少爷好笑地回问这小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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