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农依言去拿。 没有假他人之手,程冕蹲下身,拿着铲子小心贴着花盆把泥铲松。 转移花根要用手托着,他看看手上的腕表,小心解开卡扣,把表摘下来,放在了一边, 这时前面的玻璃“笃笃”两声。 程冕手还插在黑色的花泥里,闻声抬起头。 本应老老实实待在别墅里等待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 趴在玻璃上,隔着一层水雾,朝他笑。 青年的眼睛很亮,愉悦的弯着,嘴里做出了搞怪的提示音: “叮咚,先生,您的礼物被我发现了,很遗憾,您的任务失败。” 花房的门打开又关上。 冷风进了一瞬,便又被热气暖化。 陆昭坐在一个干净的高台上,长腿垂着,脚尖将将触地,手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抛着那支金色的表。 表盘随着他的抛动,在灯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程冕还在移那盆花。 冷白的指骨浸在漆黑的花泥里。 移好了花枝,他没有看陆昭,径直走去水池边洗手,和花农说了几句话。 跟着程冕的工作人员和摄影小哥挤在角落里,力图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发光发热。 两人闲聊:“陆老师看起来很高兴,程总怎么好像不太高兴?” 倒也不是不高兴。 更像是……透着股事情没做好的懊恼。 拖了一会儿,程冕还是捧着花盆,走到了陆昭面前。 刚移栽不久的花枝孤零零的,有点干涸,没有开花的迹象,还显得有些难看。 远远比不上旁边那些娇艳的切花。 “礼物。”程冕说,目光没有看陆昭。 陆昭捧起花盆看了一会儿,把花盆放在了一旁。 程冕微抿了抿唇。 他想问:“要不要换别的?” 转头却见陆昭朝他伸出了手。 “做什么?”程冕问。 “手,拿来。”陆昭说。 程冕抬眸看他一眼,递出去一只手。 “不是这个,是另一只。”陆昭伸手牵起了程冕的左手。 泥渍已经洗干净了。 程冕的手还是那样的冷白,手背上青色的血管和筋络都十分清晰。 因为刚冲过凉水的原因,这只手很冷。 陆昭下意识捂进手心暖了一下。 程冕看着陆昭,没有动作,但掌心却很快变热。 陆昭松开手,拿起自己一直把玩着的腕表,套在了程冕手腕上。 程冕眸光微动。 陆昭低着头,认真调整着表盘的位置,指尖不时碰到程冕手腕的皮肤,触感微凉,呼吸也很轻。 他把卡扣扣好,抬头看向程冕。 “你戴这支表很好看。”陆昭说。 “哪里好看?”程冕嗓音微哑。 “因为很闪耀,我离很远就能看得到你。”陆昭说。 “而且这种表别人戴都很傻,只有你能压得住。” 程冕的低头,浅笑一声。 “道长。”陆昭叫了他一声,“你的礼物被我发现了,所以你要无条件满足我一个要求。” “好,什么要求?”程冕问。 陆昭没松手,拇指摩挲了一下表盘。 他低声道:“以后你生气,我们可以吵架,也可以打架,但是能不能不要把我给你选的表摘下来?” 程冕一怔。 这个可以被无条件满足的要求,听起来轻到有些卑微的地步。 程冕又觉得这句话很重。 虽然他不知道重在哪里。 他一直很清楚,那天他把这只表摘了扔开,陆昭很生气。 这人足够倔,也足够嚣张。 他摘了一次,于是陆昭便没再给他选过,无论他怎样暗示、明示。 但是程冕也知道,陆昭心很软。 从少年时到现在,一直如此。 即使是再倔强的坚持,只要对方先服了软,做出道歉的姿态,这人总会心软的原谅。 程冕看着手上的腕表,握了下陆昭的指尖。 他承诺:“好。” 节目录制已经到了尾声。 除了在别墅的录制,最后还有一场摄影棚。 摄影棚里的录制,便更像是商业活动。 几对嘉宾坐在一起,由主持人cue着问了些问题。 《剑山》已经开播了,大屏幕上放了一段陆昭和乔亿的对手戏。 “喂,你踩到我叶子了。” …… “妖王殿下怎么以戏弄人为乐?” …… 足以吸引一批cp粉的片段放完,主持人贼兮兮地cue两对嘉宾:“不知道四位看着是什么感觉?” 乔亿笑了笑没接话。 陆昭只觉得自己演得真他么好。 主持人主要想逗趣一下,看看周景和程冕两位大佬的反应。 结过这两人表情一个比一个冷漠,周景还有种想把屏幕炸了的暴躁。 主持人碰了一鼻子灰,只能尬笑着把话题揭过去。 重头戏在姚一言那边。 陆昭怀疑,姚家肯定给节目组送了很多钱。 这次的摄影棚录制,节目组特地准备了一架钢琴。 姚一言是位小有名气的钢琴家,当即在节目上弹了一首。 姚一言的琴技很不错,很适合温柔的曲风。 连陆昭都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琴弹得很好听。 除了姚一言,齐辛这位歌后对弹琴也是不在话下。 主持人就音乐这个话题问了一圈,最后cue到陆昭身边安静坐着的程冕身上。 “程总对音乐是否感兴趣呢?” 有钱人家的孩子,十个里面有九个会弹琴。 主持人以为能引着程冕说两句。 但程冕的不给面子向来不分场合。 他掀了下眼皮,视线扫过台上的钢琴,冷淡扔出两个字:“不会。” 主持人:“……” 陆昭低着头,在心里偷笑。 下一秒却见程冕看向了他,开口道:“我记得你会。” 一句话把话题引到了陆昭身上。 陆昭被迫打起精神。 他瞥了眼程冕,心里有点纳闷。 他的确是会弹钢琴,但结婚后又没和程冕说过,这家伙怎么知道的? “陆老师也会弹钢琴吗?不来展示一下?”主持人道。 姚一言也看向了陆昭,手指不自觉握紧。 陆昭心底不太情愿。 弹钢琴是姚一言的主场,他凑上去只是献丑。 但被cue到了,不去更是出丑。 陆昭没推辞,就是起身走向钢琴时,不着痕迹地刮了程某人一眼。 “我好久没弹了,弹错了别笑我哈。”陆昭说。 舞台下有设有粉丝席。 程冕的粉丝当然不会缺席。 陆昭这句话一出来,就听那边一个女生喊了一句:“放心,肯定会笑你的!” 一句话把陆昭逗笑了,也升起了点胜负欲。 他在钢琴前坐下,活动了下手腕和手指。 陆昭初中毕业前一直在学琴。 不是什么专业的老师,他家里也请不起老师。是他家隔壁的邻居会弹,好像还得过什么奖,家里也有琴。 陆昭小时候对什么都好奇,总是找借口跑过去,邻居没收钱,有空便带着他练习。 后来他到了高中,邻居突然搬家,陆昭便没了人教,只能偶尔在学校蹭琴。 他翻窗进音乐教室,胡广在外面给他望风。 每次弹琴前,陆昭总会这样活动下手指,指关节捏得咔吧咔吧乱响。 胡广吐槽他不像是弹琴,像是要打架。 手指轻轻放在了黑白琴键上。 陆昭的手并不像姚一言那样符合普通人对钢琴家的印象,他掌心带着薄茧,手背上也有些不明显的伤痕,指节轻微的突出。 但敲击起琴键很有力。 他选得是一首圆舞曲,节奏很轻快。 最开始的滞涩过去后,音色变得圆润而欢快,瞬间将人拉入无忧无虑的童年。 台下不少人都跟着轻轻晃动起了身体。 一段结束,先前喊话的粉丝区铆足了劲鼓掌。 不知道是给陆昭面子,还是给程冕面子。 台上嘉宾也鼓起了掌。 齐辛的老公挺惊讶,他在钢琴方面的造诣很高,忍不住追问陆昭:“你开始练琴时年龄很小吧?功力不错,就是明显有些生疏,是放弃钢琴了吗?” 陆昭从能跑就开始蹭琴了。 他笑笑,实话实说:“高中就没怎么练过了。” 齐辛的老公点点头,啧了一声:“可惜了。” 姚一言在一旁安静地坐着,没有发表评价。 他脸色有点苍白,引得身边搭档问:“没事吧?是哪里不舒服吗?脸色很难看。” 姚一言笑着摇摇头,只是指甲陷进了掌心。 他有一个秘密。 其实他很早就知道,自己可能不是姚家的亲生儿子。 最初只是个不靠谱的怀疑,姚一言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但怀着对自己另一种人生的好奇,他来到了陆昭生活的小县城。 那天天气不是很好,阴云层层往下压着。 昨天晚上刚下过一场大雨。 县城里排水系统不好,脏兮兮的雨水往洼地中的店面里涌。 姚一言从车里下来,找了处干净的高地站着,看着面前这个窄小、乃至破旧的小卖部。 里面出来个穿着围裙的女人。 围裙很干净,但是洗得泛白发旧。 女人手里拿了个桶,弯着腰把店门口的水舀起来起来,往下水道里泼。 下水道里味道很难闻,漫得到处都是。 有行人路过,朝女人打招呼:“田姨,清水呢?你腰不好,让陆昭来干啊。” 女人抬起头朝那人笑笑:“他去楼上找林老师练琴呢。” 忽而楼上传来一阵悦耳的琴声,如春风拂过冰封的河面,又像死谷中几分生机勃勃的鸟鸣。和这条破败的街道格格不入,又异常和谐。 街道上不少人循着琴声抬头往上看。 女人直起腰看了下隔壁楼上的窗户,道:“让他玩吧。” 行人也笑着离开了。 对这条街道上的人来说,这琴声只是平淡生活中的调剂。 但姚一言是学琴的人,他的老师是姚太太费尽心思求来的钢琴大师。 他站在那里听了很久。 店门前女人还在泼着水。 有人骑着自行车嘎吱嘎吱从污水里轧过。 姚一言低头,看到污浊的水滴溅在了自己洁白的限量版球鞋上,水滴滑落,留下难看的泥渍。 姚一言不觉得那个猜测是真的。 他也没有对陆昭或者那家店做什么。 他只是让人找上那个教陆昭弹琴的女人,让她搬家而已。 做这件事时姚一言才十五岁。 三年后他很庆幸自己当时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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