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闻寒再次接在怀里,半晌,沉重出声:“不用瞒我。” “……没瞒你。”闻寒哭笑不得:脑子是单行道吗?顾得了这头就顾不了那头,人清醒了,路就不会走了? 季昭不信。 他肯定是残废了,不过闻老师同情他,才——他心情沉重地想着,视线无意扫过房间,看了眼床上凌乱的被子,忽然怔住:“我睡这里?” 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怕牵扯出别的让他联想更多,闻寒只简洁“嗯”了一声。 季昭却并没有少联想:三年之期到了,他却出了车祸,以闻老师的品性,肯定不会在这种时候抛弃他,所以—— 他还住在家里,却睡在客房。 他们没离婚,但是分居了…… 合情合理推测出“真相”,他沉默了。 他不说话,闻寒也不敢乱开话头,稍稍松开他:“我扶你到床上坐?” 季昭没拒绝,沉默着被他扶到床上,神色复杂地看他一眼,张了张嘴,只憋出两个字:“谢谢。” 简洁,生硬。 闻寒皱皱眉,看出他情绪不对:“你别多想,腿真的没事,你还在恢复期,医生说能正常走路的。” 真的吗?季昭“啪”地抬眼看向他,眼睛亮了亮。 他没开口,闻寒却“听”懂了他的意思:“真的,没骗你,你现在是因为发烧虚弱,才走不了。”——还因为他不记得怎么走,大概?改天他要咨询下医生怎么回事…… “哦。”季昭缓了片刻,心定了定,沉稳且惜字如金地应了一声,“好。” ……这是脑子回来,嘴巴又锯掉了? 闻寒捏捏手指,起身把药片和水杯端过来:“你先把药吃了,睡一觉,休息好,起来就能走路了。” 季昭确实感觉浑身难受,烧得发软,没有拒绝,看见那一把药片胶囊,眉头皱了一下,又很快舒展开,一言不发把药接过来吃了。 “乖。”闻寒见他这么配合,不像下午在车上吃药时那么费劲,下意识夸了一句,伸手揉揉他头顶,揉着揉着,两个人都僵住了—— 季昭抬头看着他,清湛的桃花眼渐渐失焦:闻老师……夸他乖? 闻寒收回手,干咳一声:“躺下睡吧。” “哦。”季昭呆呆应了一声,下意识照做。 他掀开被子,躺到一半,眼睛却被床上毛茸茸的东西刺了下——熊仔? 它是怎么出现在这个家的?! 震惊一瞬,季昭猛地回过神来,“嗖”地把熊仔塞到枕头底下,心虚地看了眼闻寒:“闻老师,晚安。” 闻寒笑了下,又很快隐去,神色平静,只当没看见他的动作:“你睡,我陪你待一会儿。” “不,不用了。”季昭拒绝,语气镇定,脸却微红,“我想自己待会儿。” 他心有点儿乱,要静下来好好想一想。 闻寒哪里放心他一个人待。 可他很坚决要一个人待。 闻寒没办法,退出房间,却没走开,就在门外守着,听着他的动静。 季昭没什么动静。 他躺下来,本意是要好好想一想自己的处境,理一理和闻老师的关系,思考思考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可他真的躺下后,满脑子都是闻老师……那句“乖”。 腿到底怎么样了——闻老师夸我“乖”耶。 手又是怎么回事——他语气好温柔地夸我“乖”。 闻老师是不是可怜我——可是他夸我“乖”…… 和闻老师还能继续吗——他还揉我脑袋了! 本就不大健全的脑子被一个“乖”字冲得七零八碎,季昭放弃了思考,红着脸从枕头底下拽出被压瘪的小熊,抓在手里捏了捏,捂在心口——好压住快要膨胀起来的心脏。 乖。 他在脑子里又重复了一遍,回味无穷了。 闻寒在门外等了约莫半个小时,听他一直没动静,试探着轻敲了敲门,没人应声。 他小心推开门,借月色看他一眼,见他胸膛匀速起伏,已睡得深沉。 闻寒放了心,轻手轻脚走进来,看一眼趴在他胸口跟着他起起伏伏的熊仔,勾起嘴角,拿下来,顺了顺它皱巴巴的毛,放在季昭枕边。 把它放好,他才轻轻拉过季昭右手检查,见纱布外没有渗出血迹,终于放下心来。 把他手放在胸前轻轻归置好,闻寒静静地看了会儿他的脸,浮动了一天一夜的心,渐渐落到实处。 手指悬空在他面孔上方,闻寒迟疑了一瞬,指腹还是轻轻落在季昭脸上,温柔地摩挲了片刻,直到听见他咳嗽,他才回过神来,收回手。 只咳了两声,季昭又平静下来。 闻寒试了试他体温,手伸到他颈后摸了摸——摸到一层细细的汗,他松了口气。 发了汗,烧应该能退。 正准备起身去拿毛巾,季昭睫毛颤了颤,睁开眼:“哥哥?” 又是“哥哥”了……闻寒心绪复杂,却很快接受下来:“睡吧。你出了汗,我拿毛巾帮你擦擦。” “谢谢哥哥。”季昭乖巧说着,又咳嗽两声。 “要不要喝水?”闻寒问。 季昭正准备摇头,眼睛抬了抬,看见床头的橙汁,改了主意:“喝那个。” 闻寒扶着他坐起来,把枕头垫在他身后,枕旁的小熊因此滚出来,一双乌溜溜的小黑眼睛,无辜地瞪着他。 季昭神色一僵,迅速把它扫到身后。 “别藏了。”闻寒好笑地看他一眼:不管记得不记得,这动作倒是一模一样。 嗯,脸红红的样子也一样……可爱,想掐,还想……亲一亲。 喉结滚动了下,闻寒强行收敛了念头,把水杯拿给他。 季昭喝了两口,想起什么:“哥哥,我药还没吃。” 他要赶快好起来,后天不能丢哥哥的面子。 闻寒神色僵了僵:“不用,你已经吃过了。” “吃过了吗?”季昭回忆了片刻,很肯定地摇摇头,“没有,哥哥记错了。” 闻寒抿了抿唇:什么记性,该好的时候不好,不该好的时候倒好起来。 “吃过了,一天两回。” “可我只吃了一回。” 他还糊弄不过去了! 闻寒深吸口气:“晚点我叫你起来吃,现在时间间隔不够。” 季昭这才偃旗息鼓,躺回床上。 躺了一瞬,闻寒正准备收拾杯子起身,他睁开眼,看着他,半羞涩半犹疑地,开口问:“哥哥,要贴,贴贴吗?” 这问题很突兀了。 闻寒怔了怔,一时没有反应。 室内显得过分安静。 一安静,季昭的心反而鼓噪起来,跳的很大声,不讲道理的大声,震耳欲聋了。 糟糕——季昭担心坏了——发烧要把他的心脏烧坏掉了。 好在闻寒终于出声打破了安静:“要。” 他勾勾唇:“谢谢昭昭。” “不,不用谢。”季昭的心跳缓下来,又脚踏实地了。 他不明原因地松了口气,又微微提起心,不大好意思地问:“那哥哥可以,再给我呼,呼呼吗?” 贴贴换呼呼,公平公正。 ——季昭自认自己的举动十分顺理成章,可真把爪子递到闻寒面前,他又莫名羞耻,半垂着眼皮,不敢看闻寒。 被呼呼的感觉很怪,痒痒的,也没多舒服,他就是老想着——肯定是小时候没被“呼呼”过,现在有点儿补偿心理。 太幼稚了,哥哥肯定会嫌弃他…… 他有些后悔,正想收回刚才的话,闻寒动了。 他轻轻抓起他被纱布包裹的手掌,嘴唇贴近他手心,轻轻呼了口气。 贴近指根,季昭手指痒得颤了颤。 闻寒眼神一深,头又低下一分,上唇无意般贴上他手指,再次呵了口气。 季昭手指又颤了颤:“可以了,哥哥。” 太痒了呜呜。 闻寒握着他手腕,攥了攥,嘴唇控制不住又挨了挨他手指,才抬起头来,目光深沉地盯着他: “轮到我了吗?”他哑声问。 “啊?”季昭愣了愣,反应过来,脸红了红,“嗯……” 得到确定,闻寒垂眸,在他身边躺下来,伸手抱住他,想用力,又未敢太用力,只稍稍勒紧些,静静抱了好一会儿,才不动声色贴近他,轻轻地,默默地,难以察觉地,用嘴唇碰了碰他额发…… * 早上一醒,身边空荡荡的,季昭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 他有些别扭地爬起来,手撑了下床,伤口一疼,他把手抬起来,望着绷带上碍眼的蝴蝶结,怔了怔。 闻寒来叫他起床吃早饭时,他左手正举着剪刀,对着自己的右手比划。 “你干什么?!”他慌的声音都变了调。 季昭被吓了一跳,剪刀晃了晃,差点戳自己手指上。 闻寒迅速上前夺过他剪刀,脸都白了:“别做傻事!” 季昭古古怪怪看着他:“我做什么傻事?” 他翻过手背,把那蠢蠢的蝴蝶结露给闻寒看:“我只是想把它剪掉而已。” 闻寒滞了滞,脸罕见地红了红,心里一阵尴尬,语气却更凶了:“那也不能动剪刀,你的手没谱你不知道吗?!” 他说的是事实,季昭的左手灵活和协调性格外差,拿勺子都拿不稳,别提拿剪刀。 可因为是实话,戳得季昭更难受了。 他垂着头,一阵自闭:“我有谱儿……” 闻寒心软了软,后悔自己话说的太直接——明知道他死要面子。 他嘴上没说什么,行动上却服了软,伸出手:“我帮你剪。” 季昭不吭声,到底是伤了自尊,不高兴了,迟迟不肯递出手来。 “不剪就算了。”闻寒转身,准备把剪刀找个隐蔽的地方收起来。 “剪!”看他真要走,季昭忙伸手拉住他。 闻寒嘴角勾了下,回过头来,抓住他的手,看了一眼,还没剪,先笑了:“剪它干什么,多可爱。” “我不要可爱!”季昭又被踩了雷区,心情更坏了。 “那你要什么?”闻寒浅笑。 “要成熟!稳重!帅气逼人……”说着说着,看清闻寒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季昭声音骤降,脸“唰”地红了: 呜呜,这些话他在心里想想也就罢了,怎么能当着哥哥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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