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联邦海军正式入驻域内的那一日,躲藏在东区的直感者阵营蠢蠢欲动起来。 窝于红桃街的几人,成了煽动者眼底,随时可能滚向敌方阵营的绊脚石。 “你们难道真的相信,人类在知道的直感者存在后,还能与我们正常相处吗?”屈评垂着眼,额上花白眉毛绞着眉心,缩拢出深深的几道沟壑。 自从前几日气出病来,在医院调理了几日,声音都萧瑟了一些。 他看着面前的孩子们,少了颐气指使的态度,语重心长道:“孩子们,你们设身处地地想一想……” 理查作为这次远程通信会议的组织人,环视周围,览星闭着眼睛靠在沙发上,像是睡了,白烟垂眸看着手里的书,只有悬川配合地睁眼端坐,不排除他左耳进右耳出的可能性。 “那……”理查欲言又止地想要发言,一个字囫囵吐出,屈评肃声打断了他,给出自己不容更改的标准答案: “没人!” 屈评几乎快要从投影里跳出来,他迫切地翻飞嘴唇,苍老的音调刮擦着耳膜,他笃定地说:“没有人会同意!就算他们表现出一副不在意的表情,会跟咱们握握手、打打招呼,外表看不出任何问题,可是等一转身,等你们看不见的时候,他们就会压低嘴角,脸上挂起恐惧的表情,肚子里盘旋着出一句话——这个异类刚刚有没有偷窥我?他们现在是不是还能看见我的想法?然后在下一次见面时,他们一定会在身上套上一些保护措施!” 屈评从医院出来后,整个人又苍老了一些,若说之前他像是快死的人,现在,简直像是死过一轮,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似的,弥漫一股衰朽之气。 但他说的不无道理。 这是来自同类最后的通牒。 屈评对着这群晚辈,给予自己最后的耐心:“三日后,我们会正式对外公布真相,我们要联邦,血债血偿!” 直到屈评最后一声宣告停止在屋内的回荡,在场四人,没有一人开口说话。 理查看着身边的白烟,犹豫不决的,但最后,还是问:“殿下,你怎么决定?” “我不是殿下,”白烟翻了一页书,认真地看向理查,“我说过,帝国早没了。” 理查默了默,见览星睁开眼,坐起身,理查吞了口唾沫,问:“览星,你呢?” 览星靠在悬川肩膀上,正在翻看洛汀发来的消息。 他没什么表情地转动眼珠,碧蓝色的眼珠没什么焦距地望着理查,在理查想要收集自己的冷汗和鸡皮疙瘩时,览星仰起头,脑袋蹭了蹭悬川的下巴。 “我不想管他们。” 他这样说。 “悬川……”理查没什么底气地看向自己的老同学。 悬川顺着览星脑袋后面翘起的毛发,冲理查温和地笑了一下,说:“我听览星的。” * 日子在一溜烟过去,览星和悬川继续寻找启明,三日后,直感者和无感者的对立,从域内的中央广场出发,一直延伸到了东南处。 屈评带着人,把域内围困住。 理查坐立难安地站在红桃街的广场上,广播刺啦一声,紧急声音蜂拥而入。 “紧急插播一条新闻,近日,联邦关于新任总管选举……” 理查满脑空白地吸取空气里的字眼,等等……这不是关于直感者的消息。 直到广播结束,广场周围的噪声重新占据主要势力,理查后知后觉地松了口气,旋即,他的心脏再度提到了嗓子眼。 为什么? 联邦为什么把消息压下来? 那边,出什么事了? 理查心里慌乱一片,他非常看不起自己此时摇摇欲坠的立场决心,他想让直感者复仇,不然……这么多年的付出岂不是浪费吗?他又不想直感者与联邦交战,他不想死,他也不想看到任何他在意的人因此付出生命。 理查明白,自己做不到悬川那般,悬川可以坚定地选择站在览星那边,但是自己不行…… 就在理查失魂落魄地回到家——悬川过去在红桃街的房子,客厅里,站满了人。 裴仰来了……不,是联邦海军来了。 林顿坐在沙发上,接过白烟递来的水杯,客气地道谢,裴仰正在跟悬川和览星说着什么,而 览星和悬川也一副刚进门的状态,白烟见他回来,冲他招了招手。 “他们想聊一聊。”白烟也递给理查一杯水,看着理查呆呆的样子,疑惑:“你怎么了?” “哦……没事,没事。”理查回过神,解下水杯,抱着慢慢啜了一口。 “西区工厂之前,我们一直在追踪柯尼希……”裴仰接下白烟递来的水杯,对她颔首道谢,这才仰头痛饮几口。 他和林顿刚从域内赶来,屈评带着人径直闯入中心城,把域内的大门堵得严严实实,若不是提前打开了屏蔽器,他们根本跑不出来。 但幸好,直感者内部似乎也并非铜墙铁壁,裴仰早从楼澜那边获取情报,直感者团结之心坑坑洼洼的,只有屈评一直坚持当初的旗号。 直感者这么多年,走到现在,其实复辟与否也不是那么重要的事情了,起初,大家聚在一起,也只是想把圜土的亲人朋友救出来,屈评自诩帝国贵族后代,他描绘的蓝图足够丰富令人遐想,但若真实打实地一头踩进去,栽进这个不成功就成仁的大坑……他们脸上的面具,或许再也无法替他们挡住什么了。 但是,尽管队伍人数不过半百,但直感者带来的压力,依旧令他们差点喘不过来气。 服从成为他们唯一的本能,许多在总管坟前都没弯下去的膝盖,在直感者踏上那片土地时,无需对峙,就纷纷不可自控地跪了下去。 这就是帝国,这就是直感者。 林顿后怕地看着面前的几人,他拍了拍自己的腿,从沙发上站起来。 裴仰还在与悬川说:“柯尼希看上就没老,他一张脸,过了这么多年,像是只过了一天。” 裴仰回忆起自己当时定错的目标,懊悔不已。 “等等,如果说看不出年纪变化……还有一个人。”悬川突然说:“总管。” 总管也一直都没什么变化。 但与柯尼希的永葆青春不同,总管看着永远那么苍老,像是老了一辈子。 “是啊,”林顿从沙发那边走过来,苦涩一笑,说:“但是,谁让海军姓米德呢。” 他们将目光移到林顿身上。 “悬川,览星,我们这次来,是有事相求。” “海军这些年,其实并非你们想象中那般自在。” “什么都不清楚的情况下,追逐一些目标,看着眼前密密麻麻人罐头……”林顿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才继续说:“我们不是想给自己洗脱罪名,但是各位,我们都是被利用的。” 林顿伸出手,那里躺着几颗熟悉的珠子。 ——是裴仰当年拿给悬川看过的那种。 “这是过去帝国的东西,用作血统检验,你们应该用过,理论上,它可与直感者的原体相触,我想,这里或许留下了一些记忆。”林顿没有说他是从哪里得来的这些,但是……一切不言而喻。 “我了解诸位的能力,也知道你们不想参与这场对峙,我作为军方代表,可以对你们保证,不到万不得已,我们绝对不对动一枪一炮,但是,诸位,兵临城下,如果不对联邦全体居民一个交代,我们难辞其咎。” 他们需要一切为什么进展至此的原因,总管、直感者,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林顿跟在他哥身后,也并非整天混日子,否则,他也不会在直感者包围域内的时候,孤身与裴仰来到这件屋子,还将威逼利诱的话掺在一起说出口。 他哥让他做主,他知道,伦恩已经的军队已经停在北区和东区的港口,林顿与裴仰一样,他们不希望事情再度恶化。 但他需要理由。 所有人都需要。 “请你们替我们去看一看真实。” 林顿真诚地低下头:“拜托了。” 览星看着悬川,悬川垂眼看向林顿的手心,他良久未动,览星也不作声,览星等待着悬川,像是一棵从黑夜中积极等待白日的植物,他守着他的太阳,度过黎明。 直到,悬川抓起那几颗珠子,他牵起览星的手,他们一同坠入过去。 * 修道士和忏悔者组成的队伍,黑压压地压上道路,好似一条发臭的水沟,他们沿着海岸线一路走来。 沿街的道路上,拿刀动杖者成群结队,比帝国还要旧的旧时代,四处征讨不休,疯病盛行。 时代堕落之中,身着主教长袍的男人在祭坛上迎风站立,他狂热地举起手,仰望昏黑的天空,口中念念有词。 修道士带领忏悔者朝他走来,他们手上拿着锣鼓样的物什,声势浩大地穿过城市,来到一座新修葺而成的豪华祭坛旁边。 他们燃烧财物,用来贿赂神灵。 他们无法掌控纷争,他们向天期盼,期待口中那无所不能的神明,降临世界,施舍救赎。 “我愿意将我的身体给予您。” “我愿意用我之自由换取您的降临。” 他们齐声高唱,他们虔诚地低下头,期待头顶乌云的降落。 不知过了多久,空气里没有一丝声音。 有人悄悄抬起头,忽然,天空的黑暗被一道细长明亮的刀刃划开,硕大的光球滑过天空,尔后,漫天的陨石坠落,陆地下沉,海洋包围这片大陆,直感者出现。
第74章 跟你走 近千年光影轮转,唯有头顶星图依旧。 进入这个世界的人,像一个来到一间四面不透光的屋子,周围漂浮的原体痕迹,像是一只手电筒。 打开它,它成为这个世界唯一的光源,但他看见了满屋子的镜子,他们与自己,都捏着属于自己的光。 光线在镜面上不停折射,他分不清自己到底站在镜子外面,还是,他其实是个镜中人。 直到面前的镜子碎裂——时光转到陨石降临的五百年后。 旧时代的人类抛弃自我救赎,他们信奉万物有灵,祈祷用祭祀实现天人感应,传达他们的虔诚,祈祷神灵降福,拯救这苍生涂炭。 当他们渴求的神灵终于降世之后,意料之中的美好未来,与现实相悖,出现差池。 他们悲惨地发现,人类群体中出现分化,他们称之为被降临者,他们生来能够操控精神力,人与人产生区别,无感者,这个词汇应运而生,直感者天生高人一等,他们拥有操控其他人的力量,无感者继续望下沉落,沦为奴隶。 帝国让战争停止,压制种族生来的欲望,一切重新开始,正如主教期待的那般发展,治安严谨,居民顺从,技术发展,科技解放了劳动力,可慢慢的,矛盾再次出现,阶层固化,平民窟与销金窟举头并进,比地上的蚂蚁洞还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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