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咚咚咚,有人在外敲了敲门。 这几日,再也没有西区的人来找他们的麻烦,所以这是……谁? 他们警惕地看向门外,手放在腰腹放武器的位置,等待悬川打开门。 是个熟人,顾柯。 尽管,悬川自来到西区后,就再没做此打扮,但他对这张脸,依然记忆深刻。 温地和洛汀也吓了一跳,他们拿起桌上的水杯往他的脑袋砸去。 顾柯并未逃跑,而是灵活地接住水杯,一左一右,在悬川擒拿住他胳膊时,他灵巧地让开,嘴里嚷嚷着:“哎等等,你们怎么都这么爱打打杀杀?” ——是裴仰。 悬川听出了他的声音。 等裴仰把大汗淋漓的自己从面具里摘出来后,他看着弟弟,脸上并无笑意,他严肃地说:“悬川,我有事要与你谈。”
第59章 药 “哥,你怎么来了?”悬川看着他,问,“我们……暴露了?” “嗯,严格说,因为你们,我才将任务交给了多诺。”多诺就是上过联邦《大大小小名单之垃圾领导排行榜》的关系户上尉。 “你早就知道……”悬川不太敢相信自己所猜测到一切。 他最信任人之一。 他看着他哥,却见他哥摸了摸鼻子,清了清嗓子,仿佛建房子前打好地基,做好这一切,裴仰才粗声道:“抱歉悬川,我在花盆里装了东西。”他又抓挠头发:“所以,你一回来我就知道,呃,还听见了你们的对话。” 裴仰略带心虚地说。 “……”悬川似乎有些难以接受,对于亲人“利用”自己这类事,并非他第一次见,心里像是滚过硌人的石头,倒也没有撕裂什么而受伤,只是忍不住难受。裴仰看着弟弟,想说些安慰话,但说不出口,他是始作俑者,除了承认错误,还能狡辩什么?但悬川也也只是安静了一会儿,随即,他一如既往,情绪平和地问:“哥你没有举报我吗?” “没有,”裴仰飞快解释道,“你们俩的身份,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你在暗中帮我们了?” “啊?被发现了?”裴仰挠了挠头:“我自以为十分隐蔽呢。” 悬川:“那瓶药物送得太巧了,而且……”哪有一瓶给人喝的助兴剂能轻易杀死一只虫? “威力太强了是吧,我就说,”裴仰表面懊恼,实则话里话外都隐藏着炫耀,“哎,你嫂子配的药剂。” 悬川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但裴仰话还没说话:“悬川,我来是想告诉你,其实,我们之前便已发现西区的问题了,这次只适合顺势利用你们,是为了调出幕后的主使。” “谁?” “抱歉,我暂时不能跟你说。”裴仰看着弟弟的表情,说:“览星,现在应该快到域内了。” “域内?”悬川的眉头不自觉揪起。 “伊顿·格兰维尔这些年并不只是装疯卖傻,给总管说一些哄睡之类的话,据我们了解到,他也在为总管收集……直感者。”裴仰面露难色:“其他的我也再难查了,你知道,域内什么的……” 裴仰能力再强,他也是联邦海军的军官。 “所以,伊顿其实是冲我们来的?”悬川想到什么似的,若有所思地看向裴仰,不确定地问:“你们安排的?” “……我说是巧合,你信吗?”裴仰苦涩地笑了笑。 悬川抿抿唇:“那他早就知道我们的身份了。” “不,之前只是不确定览星的,悬川,没人会怀疑你。” 悬川:…… 是啊,没人会怀疑他。 所以,与他在一起时,受伤害的,只能是览星。 * 域内—— 览星没想到有些人一来就要见自己。 如此沉不住气,看来,真是走投无路了啊。 拐杖敲击地砖,咚咚咚,览星不耐地翻了个身,背对着那个方向。 沉默片刻后,一道行将就木的声音缓缓摩擦过空气,飘向览星的耳朵里:“年轻人,你觉得,人类在想什么呢?” “……”览星有些无语,这都是什么问题,他百无聊赖地眨了眨眼睛,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老人自顾自地说下去“近些年,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人类为什么要同室操戈?人类又为什么没有办法满足自己的欲望?” 老人似乎坐下来了,要促膝长谈的架势,他对笼子里的览星耐心地询问:“你觉得你算是个人吗?” 览星终于开口,他翻了个身,揶揄道:“总管也会骂人吗?” “不,我没有任何冒犯的意思,我是十分诚心地,想要实实在在和你讨论这个话题。” “你做这些……你作为一个不是人的存在,为人类做这些——他们会感激你吗?还是,你觉得,他们真的为人类的未来感到发自内心的担忧?” 览星心里冒出硕大的疑惑,他为人类做什么了? 这老头满嘴到底跑什么舌头? “数百年前,有人认为,只有环境得以保护,人类的存续才能得以实现,还认为那些为了这类崇高目标而奋斗的理想主义者会得到公众的爱戴,实际上,公众所期望的只有一件事——他们自己过上安逸舒适的生活。” “他们不想付出代价。” 他们妄想进入美好无忧的享乐世界,可是当双足踏入飘飘欲仙的云朵时,他们才知道,脚下,是万丈深渊。 总管的声带也和脸皮一样衰老了,他看着笼内的年轻人,无悲无喜地说:“这是人类自己寻求的未来,怪不得谁。” ……真是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联邦自始至终都能保持一种做派,也是一种难得。 览星撑起身,将脸朝向声源方向,良久后,问道:“但这一切是你人为干涉的结果。” “我只是顺势而为。” “……”哈?这老头叽叽喳喳个什么呢? 顺势而为? 顺谁? 为谁? 览星可算是听明白了,这老家伙,是在说,要他们这群人不要再如洞穴时期一般,妄想跳出洞穴,妄想去到真正的太阳底下。这一切,不过是人类应得的。 人类应该龟缩于墙内,人类应该忍受虫子吞噬带来的恐惧,人类活该惶惶不可终日。 览星突然笑了,他乐不可支地笑个不停,等到笑完了,他又缓缓地说:“我在洞穴里,我没有想过‘人’是什么,因为啊,我脑海中,独有外城与内城的如天堑般的差距,我想,为什么外城如此不堪外,外城人无父无母,自天而降,所有外城人都认为外城人低人一等,不配活,但他们还是在活着。活得并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痛苦,他们有自己的生活,从中找到一些乐趣,就算连吃喝都忧愁的时候,他们依旧能坦然地活下去。” “然后我就想,那他们还需要知道,其实压根没什么内城,没什么理所应当,他们不过是群可怜的无知者,被镇压在洞穴也能自得其乐,既然能活得有滋有味,那还要真相吗?” 览星声音流出疑惑,如端坐于课堂认真思考的学生,纯澈地提问。 总管苍老的脸上露出意外,似乎对这孩子竟然有脑子感到惊讶,隔着笼子,他问道:“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我想啊……人类自私,轻浮,虚荣,好斗,为些不值当的东西争得头破血流,为了利益相互倾轧,把自己以外的存在当做垫脚石。”览星眼前是一片黑暗,如同埋葬在冰冷的墓穴中,他如局外人哀叹人类的孽根,又似在眷恋活时的美好,他话头一转:“但人类愿意为了陌生人付出生命,他们拥有信仰和知识,不断地与恐惧斗争。” “恐惧……”总管仿佛听见了什么可怕的词,摘出来喃喃道。 “是啊,恐惧……恐惧源于无知。”览星语气无悲无喜,他转动脖子,将看不见的眼睛转向总管所在的方向,他冷漠地说:“知晓与服从,人类只能选择一样。” “所以你让他们都听不见,看不见,失去自由。” “让他们在恐惧中服从你的统治。” 年轻男人的声音轻飘飘的,如天边的浮云,本是随风漂泊的存在,但不知为何,总管心跳陡然加剧,看着那浓密、隐藏风暴的无语,胸口一阵发闷,他粗粗地喘着气,看着面前失去视觉、滔滔不绝的年轻人,脑袋袭来钝钝的眩晕。 他紧紧捏住那根拐杖,就如同杵着自己的脊梁骨,拐杖坚硬的棱角硌在手心,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而览星瞎了、看不见了,他不知道总管此刻有多么生气,就算是他能看得见,他也会继续说下去:“你活了快四百年。” “你叱责帝国贪念权利荣华,那你呢?” 览星的每个字句都无比平静,看不见的地方,沸水疯狂地叫嚣着,即将要要冲出锅盖。 总管捏紧拐杖的手发生剧烈颤抖,他看见自己本应该苍老的手部逐渐变得丰满,像是一个未经过岁月洗礼的年轻人,他大喝一声:“你们在我的药里做了什么?”总管面部的淡然揭去,露出层层遮掩相伪装之下,类似恐惧的真心。 “药?拿人命换来的东西,你称作药?”览星深藏于若无其事之下的怒火再也难以收拢,所有不显山不露水的情绪喷薄而出,他眼前滑过一幕幕难以形容的画面,一路以来所听所感像是一座山,把他这些年的麻木压成一团齑粉,他愤怒的撕开自己的伪装,叱道:“你不过是在喝人血,吃人肉,你把这个联邦当做你豢养的屠宰场。” “你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抓我吗?乔治·米德,你发现西区的药没作用了,你得换一副药效更猛的新药了!” “这就跟你这几百年拿保苗计划做掩护如出一辙!你驯化孩童,压制所有人,让这个联邦自根开始,就成为依附于你的掌中物。” 空气燃烧着对白怒火,览星浑身的力气都用在了点火上,他再难以为继,他靠在坚硬的铁栏上,沉默良久。 “把理查·费曼和白烟放了,”览星疲倦地说:“总管,我来一趟不容易,彼此坦诚一些吧,我知道你是不敢将我们这群怪物公之于众的。” “你留我一人就足够了。” * 域门。 何赛·米德脸上的浮肿惨况在配合多种药物的压力下,早已消失不见。 但他眼底长长久久地留下了一团愤怒,一身纠察队制服快要被他穿出火花来,他赶走正在例行公务给入域的人做检查的下属,像是一头愤怒的公牛凑到悬川眼皮下,一双眼睛夹枪带棒地谛视眼前人。 悬川张开双臂,漂亮规整的军队制服,熨帖地顺着他延展的双臂展开,仿佛无声地在说,这是何赛无论如何都穿不到的衣服。 尽管悬川并无此意,他按章程配合检查,神色寡淡,置于任何人眼中,都无甚不妥,可是,这是何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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