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啊——！”黎扬惊叫，再定睛一看，门口空空，哪有什么人？ 房门依旧锁得很紧，黎扬摇晃着勉力站起，往脸上扑几捧冷水，又用辣凉的薄荷味漱口水漱口，剧烈地咳了十几下，头脑清醒几分。 凌晨五点半，肺经才完成循行。 他指尖冰凉，捏着手机急需与外界获得联络。 黎扬点开最近一个对话框，没看联系人是谁，直接去信：“你在干什么？” 手机立刻震动，邱珩来电：“你这么早就醒了？” 声音沉而实，有些嘶哑的倦意。 黎扬眼热鼻子酸，“你在哪？你在哪？” “……”邱珩讶异，默了一会，等他激动地问完才说：“你到窗边看看。” 冬季天亮得晚，天色半黑半灰，黎扬飞也似地跑到窗边向下望。 邱珩立在车门旁，见了他便遥遥地招手。 昏黄的路灯还亮着，落在他沾染了露水的头发和衣服上，折射成柔和的光廓。 黎扬像进入另一个梦，怔忪地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男人，两人举着手机都不说话。 “傻了？”邱珩打破沉默，走近几步，仰头道：“御风神行过来了，你不应该接待一下吗？”黎扬仍愣着，目光定定，头脑发懵，时间的流速变得缓慢，直至为零。 楼下是灌木丛，一只流浪猫钻入钻出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动，大约是钻回了自己的窝，小声地“喵”了几声后重归安静。 世界重新运转，他听到隐隐约约的汽笛音，来自很远的地方，声音若有若无。 邱珩歪头，“黎扬？” “我这就下去。” 黎扬似梦初觉，手指扒开推窗，一腿搭上边沿，半个身子伸出窗外，眼看着就要往下跳。 “你要干什么！”邱珩紧急上前，厉声喝止。 黎扬莫名其妙地望向他，“我……下去找你啊。” “大少爷，你以为你玩游戏呢？”邱珩无奈，冲他道：“两层楼不算高，可你跳下来也要断腿吧？” “哦对。”黎扬朝下看，他穿着睡裙，光裸的脚勾着棉拖，小腿悬空晃荡，怎么看怎么狼狈。 邱珩眉头直拧，“回去穿衣服。” 晨风轻扫，冷空气侵入毛孔，黎扬僵械地翻回屋内，扭头冲邱珩道：“你等我一下啊！” 他快速地穿衣梳头，洗了把脸，仍觉得脸色青白。 黎扬往窗外瞟一眼，邱珩站姿安闲，正双手插兜候着。 这情景似曾相识，像童年时，每每午觉睡过头，也有一个小男孩在楼下背着书包等他一同上学。 模糊幼小的人影如切换电视频道转瞬即逝。 黎扬将门把手下压，轻轻拖带木门与门框合上。 廊间光线寥寥，整个大宅安静得如同一座坟墓。 他小心翼翼地踩在软厚的地垫上，尽可能不发出任何声响。 待经过裴景言的房门时，黎扬脚步加快如遁，一气呵成地冲下楼梯，自侧门抄近路离开。 不过两月未回大宅，侧门外的空地竟改造成了玻璃花房。 上百盆红玫瑰以绿植辅缀，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藤条编织的桌椅大约前晚才被人用过，桌面摆着半瓶红酒和高脚杯。门边挂了精美的铁制鸟笼，一只白文鸟正腾着翅膀啄水。 这看起来像是裴景言日常休闲的去处之一。 雅淡的味道一旦聚集成馥郁入肺便有些刺闷。 黎扬捂着鼻子阻断嗅觉神经，四下寻找终于找到一扇玻璃门。 第三次重复开门动作，他像通过关卡般远离了这座房子。 门外空气鲜润，带了自己也未察觉的雀跃，黎扬向邱珩所在处奔去。 黑色收腰的裙摆大衣飞扬，没有重色的沉闷。 黎扬在他面前站定，惯性让他向前微趔。 邱珩扶着他手臂，笑：“急什么？我又不会跑。” 黎扬呼喘一口气，打量周围荒冷的水泥路，道：“这是条野路，原来都是泥地没被开垦呢，你怎么知道我家在这？” 风劲大了，邱珩把他往车上带，“嗯，我们的查找朋友没关。” 黎扬掏手机，发现是上次去游乐场考察时和邱珩开通的互联功能，回来后忘了关掉。 车内隔绝了寒风，他搓着手笑，“看来健忘好像也不是坏事。” 车里是不同于裴家大宅的静，黎扬心落了，侧头观察邱珩。 邱珩背靠驾驶座，左手肘抵在车窗边缘撑着头，一手搭在方向盘上闭目养神。 清隽的眉目上扬，唇边笑意很浅，眼下有淡淡的乌青，姿态放松地任疲困懈弛。 黎扬不由自主钻进他臂弯，眼睛紧贴他衣领，瘪着嘴小声道：“你知不知道你很讨厌？” 邱珩低头睁眼，“哈”一声轻笑，热气喷在他手心，“是。” 等眼底的酸热散去，黎扬把手拿开，携了半分娇，有嗔无怨：“你的御风神行太慢了。” 邱珩笑一下，“要求这么高。” 他揽着他肩膀，盯住他好一会，把他的偏分额发拨开，凛声道：“怎么才一天不见，额头还多了个包？” “我自己磕的。”前夜的幻听与畏意此刻又渗进身体，他答得飞快，想要抛离。 黎扬抬手勾邱珩脖子，给了他一个拥抱，脸蹭到他的唇和下巴。 细小的胡渣扎在他脸上，柔软和粗麻的触感交替，等到半边脸被刮得微微红热，他才放开，道：“我饿了，要吃早饭，快走。” 邱珩挑挑眉稍，“叫我过来就为了吃早饭？” 车外不远处已有邻居在晨跑。 “我才没叫你过来，”黎扬不承认，“快走快走，吃完再说。” “你要和我说什么？”邱珩扣住他后脑勺，在他柔软的头发上拨了一会儿才放开，低笑：“那就先去吃。” “等等，”黎扬在邱珩系安全带的当口开门下车，绕到驾驶座叫他起身让位，“我来开，你睡觉。” 邱珩讶然照做，乏意彻底不见，明朗地笑了几声，道：“回了趟家确实是变了个人。” “变你的头，”黎扬赧赧，把着方向盘和手刹熟悉一会，偏头冲他道：“让你睡你就睡，不要废话。” 语气生硬，好像在掩饰什么。 邱珩嘴边弧度更大，阖目，“嗯。” 黎扬把车停在J城小学门口。 虽是元旦假日，几家早餐店还照常开，临街的招牌复古地写着“小笼包”“卷粉”“豆浆油条”等字样。 他们随意选了一家，店铺被翻新过，因着服务对象多是小学生，连桌椅都矮小一些。 黎扬问：“你要吃什么？” 邱珩抬头看食品单，最终看他一眼，“你定。” “‘你定’和‘随便’一个意思。”黎扬白他，点了两屉小笼包和两杯豆浆。 老板娘手脚麻利地为他们端上。 掀开竹笼，小笼包热气腾腾。黎扬拆开筷子交叉搓下木屑，同邱珩闲聊：“我小时候不喜欢在家吃早饭，都是和……” 他不知道怎么定义脑中那个印象迷蒙的男孩，夹起一个包子出神几秒才道：“……和我的好朋友来学校门口吃。” 小笼包面皮松软，肉馅鲜美，黎扬咬下半只，又说：“他喜欢吃卷粉，但是我总要他陪我吃小笼包，一开始他还会反抗，后来就不了。” 邱珩没说话，只是动作很慢地喝一口豆浆，听他继续。 蒸汽熏得眼睛云雾一片，老板娘起了灶火煎饼，火苗骤升。 黎扬蓦地想起那半张焦黑的照片，云雾凝成水珠，渐重渐垂，落下一滴在木质桌面。 “他是很好很好的……”黎扬想要低头遮掉这份失态，仍然被愈发湿润的脸颊出卖，干脆放下筷子哽咽道：“……不过那都是以前的事了。” 邱珩沉默着递上一张纸巾。 黎扬接过，把鼻涕一擤，红着眼圈道：“对不起。” 天色并不明净，早该太阳出来的时刻，阳光还被云层挡着。街边的秃枝抽了新芽，绿得很浅。 “这么脆弱不像你。”邱珩身体前倾一些，又抽一张纸巾把他眼角的泪滴吸干。 他笑一声，低低柔柔，“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过好现在最重要。” “我以前也是这么想的，但是现在不是了。”黎扬摇头，“……这么多年，我一直在逃避很多事情，但是遇到你我才知道，有些事终究是你逃避不掉的。” 邱珩唇抿成一条线，过一会才松快道：“照你这么说，还成了我的不是？那你要真让我背这个锅，我现在就告诉你，我已经放下了，可以了吧？” “你懂什么，”黎扬对他的慰释很不满意，又对自己在他面前伤怀感到羞惭，便夹起之前吃剩的半个包子塞到邱珩嘴里，“就你这也叫安慰人？快吃吧你！” 邱珩猝不及防被堵了口，他吞下有些干冷的包子，喝下几口热豆浆顺气，道：“以前是动嘴，现在是动手，看来不是变了个人，是暴力升级了。” “赶紧回去上班！”黎扬没有被怼出怒气，反而破涕为笑，他展颜后竖起眉毛，“你上班的时候废话少，当冰块的时候比较正常。” “哦，”气氛恢复轻松，邱珩也笑，佻谑十足，“我们建模师倒是什么时候都不错，尤其是每次加班都叫我……” “行了行了！”黎扬见老板娘正朝他们这边看，轻轻地踢他小腿，“以后我自己工作自己做！” 邱珩收话，变本加厉地用他能听到的音量嘀咕：“你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到时候真自己做了，背地里还要骂我。” 黎扬龇牙咧嘴，再塞他一筷子，这次是整个包子。 吃饱喝足后，邱珩拿着车钥匙，“现在去哪？” “不回家，”黎扬踢飞一颗路面石子，神色恹恹，“不回黎家。” 起得早又没睡够，胃填满了就开始食困，他打了个哈欠，说：“想睡觉。” 邱珩了然，打开车门，“那上车吧。” 黎扬坐在副驾驶迟迟不动作，加码要求：“车里睡不舒服，我也不要去酒店。” “讲究。”邱珩弯身帮他系好安全带，踩下油门，没再看他。 街景飞快倒退，邱珩熟稔地在路上驾驶。 黎扬惊奇：“咦？你还熟悉这小学这一带呢？我以为你去了国外什么都忘了……欸欸欸你要带我去哪啊？” 邱珩睨他，“回我家。”
第21章 回母校 邱珩的旧住所距离J城小学只有三个街区，行车不过十分钟，来到一处老小区。 建筑不新，90年代的商品房，大多不超过十层。早起的老人扭腰或踏步，健身器材吱呀作响。 云层开了个缺口，看到半角晴天，目之所及加了层淡金滤镜，一派复古的安乐。 小区占地很大，再往内走是联排别墅。经过一个标志性的圆形花坛，转弯时车速放缓。
82 首页 上一页 17 18 19 20 21 22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