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喉咙中爆发出悲凉的哭腔,进而转变成哀嚎,剧烈的抽噎哽在喉咙中,将体内缺乏的氧气挤压得更为稀薄。 “灯灯……我……这是你给我做的……生日蛋糕……” 傅初霁捂着心脏缓缓躬下脊背,缩成一团的肩膀颤抖不已,与他崩溃的哭声一起抽动着。 以后再也不会有人给他过生日了,也再也不会有人爱他了,而他也只能为阮灯冰冷的坟墓献上一份自己亲手制作的生日蛋糕,用以寄托思念。 那些想要陪阮灯一起度过的孕期时光,买好的滋补品和妊娠油,还有孩子的爬爬服和小鞋子,以及不确定孩子的性别,所以将婴儿房装修成阮灯最喜欢的薄荷绿作为惊喜礼物……等等一切有关于未来的幻想,都不作数了。 是他亲手害死了自己的挚爱。 傅初霁几乎哭到昏厥,意识不到自己是如何下的楼,又是如何恢复麻木,与梁云渡一起待在楼下。 直到一根点燃的香烟塞进他的双唇间,他已经戒烟许久,机械性的吸食动作令香烟抵达肺部,尼古丁刺激着大脑产生眩晕。 就算梁云渡的声音近在咫尺,眩晕导致傅初霁听起来像是隔了一层大海的噪音:“你得好好活下去,先把阮家父子俩的心结了却,把美翔娱乐的收购案解决了,知道了吗?” 傅初霁用颤抖的手指夹住香烟,缓缓吐出一口烟气,在消失的烟雾中模糊看到阮灯的面容。 他的耳边明明是梁云渡的声音,阮灯却开口说着一模一样的话。 梁云渡看着他神情恍惚的样子,也不知道他究竟听进去多少,继续试探着劝说:“同时还要调查清楚车辆失控的原因,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所有事情结束。你要振作起来,还有好多事情等着你做,你得为了灯灯好好活下去,知道了吗?” 傅初霁抽着烟不作回答,他在吐出的烟雾中眷恋阮灯的笑颜,直到一根香烟燃尽,仅此一次的幻想彻底破灭。 他抬头看向黄昏时红得灿烂的火烧云,感慨老天爷真是残忍,怎么连一丁点小雨都舍不得为阮灯滴落。 他叹息着吐出轻飘飘的三个字。 “知道了。”
第86章 南端小岛 阮灯去世一年了。 阮灯去世第一周时,住在环海公路的老中医亲自上门把补药送来了,一并送来的还有安神的药物。 傅初霁多希望自己继续用恶意揣测阮灯,想他是不是故意拿性命在赌气,可老中医说,阮灯在过年之前就已经预订下安神的药物,只是后来不知怎的一直没去取。 傅初霁闻着满屋中药的苦涩味,早已哭干的眼中再也流不出泪水。 他每日忙于收购,躁郁症愈发严重,口中泛苦的老毛病又犯了。 中药很苦,他口中也苦,褐色液体顺着喉管流进体内,好似并没有进入胃中,而是顺着血管灌进心里。 于是心也一并变苦了。 中药的疗程为一个月,傅初霁在这一个月里甚至不敢休息,只要一闲下来,脑中自动浮现与阮灯相处过的点点滴滴,以及原先他对未来的一片美好畅想。 他只有没日没夜地投入进工作当中,麻木沉浸在悲痛中的神经,才能让自己勉强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 可阮灯的存在渗透进他生活中的丝丝缕缕。 无意间看到的戒指与手表是阮灯送他的礼物,掀开泡面盖时耳边就会传来阮灯嘱咐他“好好吃饭”的话语,公司里随处公放的音乐在下一秒就会变成阮灯深夜时在他耳边的温柔吟唱…… 就连每天起床一定会看到的耀眼阳光,在他心里也是始终代表阮灯天真又灿烂的性格的存在。 到处都是阮灯的影子。 喝完最后一副中药这天,傅初霁难得回了一趟家,拿取换洗衣物。 梁云渡和白竹不知是不是从罗屹那里听到的消息,迅速赶来四合院“做客”。 傅初霁说要先去洗澡,留他们三人在客厅里聊天。 当他进入浴室二十分钟后,罗屹突然站起身,警惕道:“不对。” 三人立刻向二楼的浴室走去。 梁云渡把白竹护在身后,试探着按下门把手,蹙着眉摇了摇头。 罗屹举起锤子,二话不说砸向门锁。 当他踹开门的那一刻,在场三人具是面露惊恐。 罗屹惊叫着跑上前,将傅初霁从浴缸中拖出来,轻易不流露感情的他带着哭腔喊道:“老傅啊!你怎么这么傻啊,你得替灯灯好好活下去啊!” 汩汩涌出的鲜血从傅初霁割开的手腕流淌而下,将浴缸里的水染成触目惊心的红色,饶是知道真相的另外两人也是惊慌不已。 白竹赶紧拨打急救电话,梁云渡翻出医药箱采取紧急措施。 傅初霁试图割腕自杀了,他没有遵守替阮灯好好活下去的约定。 没有阮灯的人间真是无聊又乏味,他实在是做不到孤身痛饮余生的苦涩。 阮灯去世第三个月时,万星对美翔娱乐公司的收购合并案彻底处理完毕,娱乐圈公司大换血,从前三足鼎立的市场局面变成万星一家独大。 公司里改变的不仅是人员变动与经营模式,还有从前整日笑意吟吟的傅总再也没有笑过。 总裁办公室失去一派和谐的讨论声,取而代之的只有批判与严肃的谈话。 而这也是傅初霁没有回家的第三个月份。 他不敢回家,家里全是阮灯生活过的痕迹,他在休息室抱着阮灯的白色玩具熊睡觉,试图营造出阮灯只是像上一次那样短暂离开的假象。 他再也没骗过人,没有伤害过他人,也再也没笑过,所有泪水与情感都冰封在阮灯去世那天。 而自从他对外宣称取消与阮栩谦名存实亡的婚姻关系后,有许多老总开始为他牵线搭桥,男女都有,但他一律拒绝。 有时会有着急的人找上门来,他再也没有从前虚情假意的耐心,直接给对方闭门羹。 他的双向情感障碍越来越严重,安眠药快要不起作用,时常半夜在噩梦中惊醒。 他已经数不清突然醒来的次数,在漆黑的夜色中失声痛哭,睁着眼一直捱到天亮。 再也没有人在他惊醒时为他擦去额头上的冷汗,柔声问他要不要喝水,要不要听自己唱歌哄睡。 白竹和梁云渡不放心他,请他去福悦轩吃饭,白竹看着他以魂不守舍的状态机械性进食,温声劝道:“我陪你去寺庙散散心吧,给阮灯和未出生的孩子立两个往生牌位,咱们替他俩正儿八经地做一场法事。” 傅初霁听到阮灯的名字,一直空洞着目视前方的双眼终于像是恢复生命一般,灵活地看向他们。 之后抵达寺庙,傅初霁把超度法事的每一步流程都刻进心里。 他从前根本不会相信轮回的存在,唯独这一刻,他口中念诵着“阿弥陀佛”,希望阮灯和孩子下辈子当个快乐无忧的小朋友,别再遇到他这种渣滓了。 他记下法师交代的超度咒语,此后每天为阮灯和孩子念诵,随后跟随法师点燃长明灯。 当傅初霁把长明灯供奉在牌位前的那一刻,干涩眼眶中涌出许久未落的泪滴,悄然滑落脸庞。 寺庙内灯烛辉煌,唯独他的灯永远熄灭了。 阮灯去世第十个月时,元旦新年到来,本该阖家欢乐的日子里,空荡荡的四合院内只剩傅初霁一人。 他给自己做了提拉米苏,在阮灯的遗像前吹灭去年未吹过的生日蜡烛,刚一开口眼泪就掉了下来:“你骗我,我今年一点也不快乐,新年不快乐,生日更不快乐。” 提拉米苏他一口没吃,供奉在阮灯的遗像前。 傅初霁独自捱过了最难熬的一个元旦新年。 眨眼间,阮灯去世一年了。 这一年间,傅初霁从一开始的失魂落魄,到后来用高强度工作麻痹自己,变得不再假装温柔,而是脚踏实地过日子,整个人不仅脱胎换骨,还瘦脱了相。 那场超度法事成为他聊以慰藉的存在,对他而言,每日看到太阳升起不再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他可以在这一天中为阮灯和孩子诵经祈福,处理公司的繁忙事务,还会在三餐前默念阮灯叮嘱他好好吃饭的话语。 阮灯忌日这天,傅初霁和另外三人起了一大早,先是去扫墓,随后四人驱车前往西边某座城市的古刹为阮灯祈福。 要想登顶古刹,须踏过1080个台阶,这1080个台阶象征佛教108种烦恼,攀登时能够祈求平安顺遂,逢凶化吉,徒步爬完寓意非凡。 另外三人先行离开,留给傅初霁独处的空间。 他从山脚开始,在台阶上三步一叩首,口中默念着六字真言,一步一个脚印,满心虔诚向上攀登,为阮灯和孩子祈求福分与平安。 抵达山顶时,天色已近黄昏。 天空中绚烂的火烧云像极了阮灯去世那天的景色,甚至比那天还要红得灿亮,黄昏火红的光线照耀在他们身上,好似阮灯从前开朗的性格温柔包裹着他们,陪伴他们一起踏过1080个台阶,一起走入寺庙祈福。 傅初霁站在山顶向下俯瞰,回想起阮灯在出事前一晚对他说过的话。 阮灯说,等他变好的时候,他就会回来了。 那变好的含义是什么呢? 是不再满口谎言,还是不再随地发疯,还是从此忘却旧爱与伤痛,重新开始生活? 如果他已经做到前两点,算是半个意义上的变好,那阮灯真的会回来吗? 傅初霁抬头望着一片血色的火烧云,口中泛苦的老毛病又犯了。 他习惯性地吞咽下一口唾液,忽然感觉自己的胳膊被人碰了碰。 “喏,我送你两件礼物。” 傅初霁低头一看,白竹递给他两张纸,一张是明天上午的机票,另一张上面写着一串陌生又奇怪的居民楼地址。 白竹见他傻站着没有动作,脸上写满戒备,便表情无奈又好笑着说:“虽然咱俩这么些年一直不对付,但是你这一年真的有在好好反省自己,有在改掉以前的坏毛病,还有你一直惦念着小阮和孩子,每日为他们祈福,这些我都看在眼里,我是真心替你高兴,你的爱确实拿得出手。” “什么?” 傅初霁一头雾水,将纸条上的地址逐字读完:“这座小岛屿是不是位于国内最南端?我之前好像听说过当地的烧烤很有名。” “对,小岛上海景绝美,气候四季如春,烧烤也很好吃。”白竹对他露出如释负重的笑容,将两张纸塞到他手心里,“你明天去岛上散散心吧,那里有你想见的人。” 傅初霁冰封已久的心跳在阮灯死后第一次产生加速跳跃的冲动,他还是不太明白白竹的意思,但接过纸的左手已经开始莫名颤抖起来。 “想见的人?” 是他想的那个人吗? 可他不是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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