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意思?裴嘉南又是一阵无语,总觉得这话哪里怪怪的,又说不上来,思忖半晌,还是接不上这话,只好谨慎地保持静默了。 正在这时,酒店的早餐上来了,裴嘉南松了一口气,努力做出注意力被转移的样子,拿起刀叉,认真地应付起这难以下咽的早餐。 陆钦言坐在对面看他,不由得笑了一下:“你吃这些吃得惯么?” “当然——吃不惯。”裴嘉南苦笑,他好想念淮市的路边摊啊。 来伦敦几天,他简直掉进了美食荒漠里,舌头都淡得没味了——除了昨天。昨天一下子又用力过猛,被辣哭了。 “那就别吃了。”陆钦言含笑道,他抬手把侍者叫来,用纯正的英音对他说了句什么,裴嘉南没有听清,但很快,侍者去而复返,手里还端着一只小碗回来了。 纯白的骨瓷碗被放在裴嘉南面前,碗里腾腾地冒着热乎气,熟悉的香味弥漫开来。裴嘉南惊讶得睁大了眼睛,看见淡金色的汤汁里漂浮着碧绿的葱花,细碎的紫菜和虾皮,几只小巧的馄饨浸在汤汁里,晶莹剔透,外皮很薄,能依稀看到里面饱满的肉馅,想见一咬下去那咸香多汁的口感。 “……馄饨?”在一堆空有外表的西餐之中,看到这么一碗热气腾腾的小馄饨,实在是太难得,裴嘉南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中国胃瞬间被唤醒,他难掩惊喜之色,“这家酒店还会做中国的馄饨?” 早说啊,他就不至于吃那么多天难吃的西餐了。 “不会。”陆钦言淡淡道,“这是我做的。” “啊?”裴嘉南彻底傻眼了,“你做的?” 陆钦言神色如常,“嗯”了一声:“我早上煮好带来的,只是有点凉了,我让餐厅加热了一下。” 这是重点吗?裴嘉南拎着骨瓷勺子,本想立刻开吃,听到是对方做的又立刻僵住,他意外道:“你还会做饭啊。” 陆钦言看着对方脸上显而易见的惊讶,扬眉道:“做饭难道不是留学生必备技能?” 话虽如此,但是……做饭不是家里开宾利这种豪车的有钱少爷的必备技能啊。 比如章恒,他也是有钱人家养出来的孩子,而且还没有有钱到对方的水平,都不会做饭。裴嘉南也不会做饭,在一起六年,两个人不是去外面吃就是叫送餐,出租屋的厨房成了摆设,一次都没开过火。 裴嘉南的思绪分了个岔,猛地回神,咬了下唇,懊恼地心想,怎么这个时候想起他了呢? “不吃么?”陆钦言及时出声,淡声提醒,“虽然有自夸的嫌疑,但我的厨艺其实还不错。” 他扫了一眼桌上乏善可陈的西式早餐:“比这些味道好,我还是有这个自信的。” 裴嘉南倏地也笑了,当然,闻一闻这香味就知道味道不会差。 “还麻烦你,那么老远给我带过来。”他是不好意思这个。 用勺子挖了一只小馄饨,放入口中,果然没有骗人,如他所说一般,味道很好。裴嘉南想到这人早上到这里的时间本就已经很早了,还要在出发之前给他煮馄饨,越发觉得吃人嘴软。 才认识不到一天的人,他就对自己这么好吗? 裴嘉南吃着馄饨,讪讪冒出一句:“你对朋友真好。” 包括才认识的朋友。 陆钦言平淡地“嗯”一声,声音低沉,表情自然得好像根本没有什么不对,拎起桌上的咖啡杯,抿了一口。 “哎,这是我的杯子。”裴嘉南看到他的动作,连忙说。 这杯咖啡,他刚才已经喝过一口了。 陆钦言耸了耸肩,满不在乎的样子,仍然神情淡然,连眉毛都没有抬一下,一副令人无语的理直气壮,脸上的表情直白地写着“那又怎么了”。 “这里的东西做得不怎么样,但咖啡味道还行。”陆钦言随口点评一句,放下了咖啡杯。 裴嘉南不知道说什么好,一阵无语。 然后,陆钦言才悠悠续上之前的未竟之语:“一碗馄饨而已,这就算好了?” 他的语气说得好像这碗馄饨只是他在路边随手买的,而不是他一大早起来亲手做的。 本来一碗馄饨也确实不值什么,可是物以稀为贵,在伦敦,能吃到味道这么不错的馄饨,这是拿钱也买不到的吧,更不用说还是这看上去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纡尊降贵亲自洗手做羹汤。 半晌,裴嘉南咬着馄饨说:“……做你的朋友真幸福。” “嗯。”陆钦言坐在他对面,一只手搭在腿上,姿态放松而闲适,说话间,他又抬手抿了一口刚刚被他评价为不错的咖啡,面不改色地悠悠道,“跟我做朋友,好处很多的。” ----
第10章 == 这话……裴嘉南觉得他像是在不遗余力地推销自己似的。 他真的想跟他做朋友?这种少爷会缺朋友吗?昨天晚上在火锅店里,分明他同学叫他去party,他都不去。裴嘉南不明白自己是哪里得了对方的青眼。 而很快,裴嘉南就对这个“好处”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作为一个朋友,陆钦言一举一动十足的绅士风度,体贴入微,掏心掏肺得十分称职,而作为一个地陪,他带给裴嘉南的体验感更是比专业的导游还要好。 比如,去伦敦塔的时候,他能一边逛一边跟裴嘉南聊玫瑰战争的历史,被监/禁在伦敦塔里的两位不知下落的小王子踪迹成谜,后世的人什么猜测都有,当然,大多数人都认为,是他们那位夺权篡位的叔叔梅洛斯特公爵残忍地杀害了他们。 而1600年,伦敦塔墙里发现了两具孩子的尸骸,大多数人认为这就是那两位小王子,不过目前仍未有定论。 这些裴嘉南都早就知道,不过,陆钦言游览时跟他讲起这段历史时,重点却并没放在两位王子的下落上,他甚至从爱德华四世去世开始讲起,在塔里逛的时候,大多数时间,他都在描述梅洛斯特公爵为了篡位,干了哪些笑话事。 在听到公爵为了上位,极尽抹黑自己的两位哥哥,甚至不惜把母亲抹黑成出墙红杏,强硬地把绿帽扣在自己的父亲脑袋上的时候,裴嘉南是真的绷不住,笑了。 没想到陆钦言看着疏淡冷漠,还挺有幽默感的。 看见他抿着唇笑出来的样子,陆钦言也勾了勾唇,一副“很荣幸取悦了你”的样子。 又比如,他们在参观圣保罗教堂时,陆钦言能就教堂的巴洛克风格、建造者托里斯托弗·莱恩爵士、穹顶的纵深以及教堂南侧的玻璃结构如数家珍。 按照道理来说,很多专业的东西,裴嘉南不了解,应该都听不懂,但是很奇怪地,陆钦言的表述大概是采取了比较通俗的方式,他居然都听懂了,参观了一个教堂,好像听完了建筑学的入门课似的。 而且,他如此侃侃而谈,却没有带给裴嘉南丝毫好为人师的厌烦感,也不觉聒噪。陆钦言声音低沉醇厚,认真讲什么的时候,能容易就能把人带进去,安静听他说。 裴嘉南确实得承认,这几天,有这个地陪的陪伴,他的旅途有趣丰富了不少。 他本来来伦敦,只是因为曾经想考伦敦时装学院而已,对伦敦的那些著名景点倒不是特别感兴趣,重点是换个环境,换个心情,走出失恋而已。 如果没有陆钦言,他大概可能就在酒店旁边随便逛一逛,去伦敦时装学院看一看,给郑书音买个礼物,就打道回府了。 现在是真的把伦敦的景点都细致入微地看了个遍,还因为体验太过沉浸式,导致裴嘉南的宝格丽相机都被冷落了,照片都没拍几张。 午餐是在外面就近解决的,没有热腾腾的小馄饨了,只能委屈一下吃洋快餐。陆钦言将裴嘉南带到一家汉堡店,一本正经地告诉他,这是伦敦唯一可以令中国人下咽的汉堡。 中国人不骗中国人,裴嘉南尝了,确实如此,比他前几天吃到的那些,味道可以接受得多。 埋单的时候,裴嘉南仍然坚持要付,虽然昨天吃火锅的时候,是AA的,陆钦言还说第二天要还他,但是裴嘉南觉得没有让地陪付钱的道理。 对方出钱还要出时间精力,没有这种事,而且,他早上都吃过对方做的馄饨了,怎么能顿顿都吃人嘴软。 虽然,他知道,对方完全不缺钱,应该根本没把这点花销放在眼里。 陆钦言也就没跟他争,仍然是那副样子,点了下头说:“那我下次再还你。” 还来还去,裴嘉南怎么觉得这账越来越算不清了。 搭乘观光船在泰晤士河上漫游的时候,裴嘉南的视线从两岸的风景上转回来,转到身边的人的挺拔侧影上,忍不住真诚地感慨:“你真的懂得好多啊。” 很博学,从历史到建筑,什么都懂的样子。 陆钦言闻言笑了一下,解释道:“我大学选修过英国史,至于建筑……我不是说过我原本是在AA学了两年建筑么?懂这些难道不是应该的么。” 他说得风轻云淡,跟说做饭是留学生必备技能的时候一样,不经意地谦虚着,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应该。 实在是太凡尔赛了。关键是,他凡得浑然天成,没让人生厌,反倒觉得本该如此。 裴嘉南觉得能认识这样的人,从头到脚好像哪儿哪儿都完美得要命,实在是自己的运气。跟对方一比,他就相形见绌了。 “但是,整天陪着我到处逛真的没关系么?”裴嘉南想了想还是说出来了,“你没有别的事情要忙么?” 他一陪就是一整天,一点儿自己的私人时间都没有了吧。 这种少爷不应该私人生活很丰富么?怎么把宝贵的时间天天花在他身上? “没有。”陆钦言悠然道,“我今年刚从牛津毕业,这段时间刚好没事。” 他解释说:“要不是因为6月的马球赛,我这时候大概也不会在这里了。” 马球赛?裴嘉南想了想,陆钦言今年毕业,毕业季确实已经过去一段时间,所有手续大概都已完成。要不是因为马球赛,他就不在这里了,看来,真的是缘分啊。 “那你原本打算去哪里?”裴嘉南问,“回国么?” 陆钦言偏头看了他一眼,神情懒散:“是要回国,但是,不想这么早回去。” “毕业了不该放松一下?我可不想刚毕业就回去工作。” 裴嘉南听他的话音,不是回去找工作,而是回去工作。也对,他这样的家境,应该是回去继承家业什么的吧,根本不需要像裴嘉南毕业季的时候那样忙碌地投简历找工作。 在每年毕业季的一大批学生里,裴嘉南都已经算是幸运的,找工作找得比较顺利的了,幸好认识了方鸣学长,不然裴嘉南找工作还不知道要费多少周折。 裴嘉南想起毕业季的时候章恒的样子,别人都校招得灰头土脸、累死累活,他却每天清闲得让人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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