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联想到那天中午所看见的监控。 白禹基找到这里,将涂佐柘逼入墙角,视线内瑟瑟发抖的身躯,他终于明白涂佐柘说的砸他的家是什么意思,他终于明白,明白涂佐柘那一点畏怯是从哪里来的。 是骄傲的他趴在地上边挨打边求饶,警告之人每念一次名字,这满身的伤痕便加深记忆,让他听见这三个字便怕,让他看见这个人便产生惧意。 可他就算是如此惧怕,也还要声势浩荡地警告白禹基,若不是他是杜哲的朋友,早已告他擅闯民居。 杜哲不愿在旁人面前丢了体面,压抑心中的悲痛。涂佐柘手腕上、背上难祛的伤痕的所有来处,都是实打实的棍棒,哪里是涂佐柘口中所说的斗殴,分明是被揍的一动不动。 屏幕上的画面难以消失,每一帧、每一幕、每一句话、每一个声音,集聚成一个火药团,都在脑海里爆炸。 “你认识白禹基?这些找你的人,你认不认识?”蓝非见他抿紧双唇,神情严峻,重复地观看视频,出声问道。 杜哲终于阖上双眸,握紧手机,疲惫地靠在沙发上,说道:“白禹基确实是我朋友,其余的人,我不认识。” “好,我现在就问你,你要不要去报警?” “让我想想。” 蓝非分明愠怒,一抹怒色上脸,道:“你到现在还要包庇他们?” 杜哲缓缓吐出几口气,坐起身,认真与她分析,说道:“蓝小姐,光凭一份来历不明的录像,警方不会因此定罪处罚或者量刑,且距离那时的聚众围殴已过了五六年。里面提及我朋友的名字,不排除有人冒用他的姓名。我总也要先去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觉得呢?” 蓝非紧紧盯着他,不含任何表情和温度,说道:“录像我可以拷贝一份发到你邮箱,如果一周内你不去报警,我去。听明白了吗?” “非常感谢你给我看到这个录像。” 杜哲将手机还给她,想礼貌性地与她握手,却被她毫不客气的拒绝,“我上次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什么?” “经过重温录像,我找回了当年的感觉,我想来想去,真的挺崇拜挡在我面前的男人。你们没有复合的打算吧?如果没有,我打算追一追。” 杜哲笑了笑,礼貌回复道:“不好意思,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 “杜哲。”蓝非走到门口时,望着他,面无表情地说道,“不要让他失望。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在那样受威胁的关头,丝毫不透露你的去处,言语里面还满怀着爱意的。”
第42章 室外的风雨越下越大,乌云塞满整个天空,黑压压的一片,让人喘不过气。 蓝非站外窗边,慢悠悠地点燃一根细烟,饮着茶,看楼下极速行走的杜哲,方才还富含涵养,进退有余,这会儿却神魂颠倒,撑不住大伞,雨滴砸在身上,全身湿透像个落汤鸡。 她轻轻笑了笑,真是难得狼狈。 录像里的画面在脑海中重复,涂佐柘的声音、他的容貌、他的伤痕,他被人殴打的原因,话语里藏着的问题,通通交织成庞大且无法解答的谜团。 冰冷的雨让他混沌的脑袋一点点清醒,涂佐柘身上已淡去些许的伤痕汇聚成夺目刺眼的光,他觉察自己的眼眶在风雨中温热,疾走渐渐成快跑,雨点渐渐落在身后,忍到极致,却是在沙沙的雨中,爆出呛水隐忍的怒吼。他只想快点回去,想快点回去问一问涂佐柘,白禹基到底对他做了什么,其他人到底怎么回事,光凭一段录像,根本不足以判断全貌。 可他回去,一句话都还没问出口,却见坐在餐桌椅上的涂佐柘,半边身躯却瘫软在餐桌,血迹沿着腿凳子流下,在地板上汇聚成一团不规则的红色图案。 杜哲慌的丢了伞,三步并两步,跑进去抱起疼的微微抖动的身躯,触及瘦骨嶙峋,厚重的裤子浸染出湿漉漉的血腥,顺着手臂蜿蜒到指尖。 他慌张道:“你怎么样,为什么流这么多血?” 涂佐柘似乎清醒了一点,睁开眼睛,像刚睡醒一样,见面前是杜哲,手里便举起已经捏得变形的请柬,放到他怀里,捂着肚腹忍过一片疼痛,笑眯眯道:“杜哲,你看看这个同心结,我……觉得这个不错。在那里面最不错。” 杜哲眼眶湿热,慌乱不知如何自处:“你在说什么?你到底为什么会流这么多血?” 涂佐柘怕自己压疼他,挣扎着乱动:“我能走……我很重,不用你抱啦。” 脚步快速如风,杜哲枉顾他的胡言乱语,在怀里微乎其微的挣扎轻而易举地忽略,抱着他跑到停车场,涂佐柘早已晕头转向,感觉自己在坐飞机,只是眼前忽明忽暗,看不清围绕四周的是不是白云。 杜哲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入副驾驶,俯身替他绑好安全带,水滴顺着发丝滴落涂佐柘的脸上,涂佐柘迷茫的眼睛再睁开一些,捏着他湿透的衣袖,嘴唇浮出苍白的颜色,虚弱道:“你淋雨了?会感冒的。” 他想脱下自己的外套给杜哲,杜哲按住他挥动的双手,安慰道:“我带你去医院,很快,很快。” 肚腹时不时地疼着,且持续了好一段时间,但涂佐柘有被“很快”这两个字安慰到。转而又一想,自己好像在流血,便小心翼翼地问道:“有没有塑料袋?我要不要垫一下,宝宝好像要没有了。” 车速飙升,速度前所未有的快,涂佐柘肚腹时不时地抽痛,胃里翻滚,弯腰吐出一堆污秽,他尴尬地不知如何自理。 但在雨中探路的杜哲,却抽出一只手,按在他满是污秽的手心,黏上恶臭稀清的液体,也不觉恶心,安慰道:“很快,你忍忍,是不是很痛,我很快带你去医院,好不好?” 看吧看吧,他的杜哲,无论何时,都如此温柔。 涂佐柘亮出星星眼,抽出纸巾,一点一点地擦拭干净。 做完这些,急诊两个字,透过玻璃窗模糊成影,就像是去到郊游的目的地,涂佐柘惊喜道,我们到了。 一路上,杜哲的手任由他握着,忽略他细弱蚊蝇赞叹的惊喜,冲在医院门前一个急转弯,溅起的雨水如湍急坠落的水滴,撒了门前一地。 杜哲猛然拉住急刹车,从驾驶位冲过去副驾驶位,用身躯为他挡去从天而落的风雨。 涂佐柘已经着手在解开安全带,可是肚腹抽痛,手指使不上力,按了半天都没有弹跳出来,修长的手指与录像中他淤青的手指重合,杜哲咬紧牙关,晃去那片幻影,温声道:“我来,让我来。” 今天的杜哲怎么这么特别温柔阿。 不过不能得寸进尺,弄脏了他的车,等好了要付他洗车钱。 杜哲轻轻一按,安全带便弹跳出来,涂佐柘轻轻道了声谢,便打算迈开腿出去,可是他突然觉得身体很沉重,一个步子都迈不出去,脑袋也晕乎乎的,眼前从一个杜哲,变成好多个杜哲。 他是不是看错了,面前的好多个杜哲,这个眼神、身躯、动作,比做梦的时候还关心他。 既然这么多个,那一定是做了比梦还美好的梦。 “医生!医生!” 他好像听见杜哲这样喊,他眨着眼睛,一闪一闪的。仰视的角度里,杜哲的发尖依然在滴水,如前不久才看过床边的风景,一滴一滴地落入眼睛里。 杜哲的衣服湿透了,贴紧他的身躯,除了感受到紧贴的冷意,还觉得他的肌肉异常绷紧,紧皱的眉眼之下异常紧张,似乎遇到他无法解决的事情。他情不自禁地拍着杜哲的背部,扬起手安慰道:“你别怕,我们是见过大场面的人。” 涂佐柘流下的血越来越多,他的身体越来越冷,杜哲听不懂他的话语,一心只顾着快速送他去医生跟前。 医生推着病床过来,杜哲轻轻地放入床,介绍着病情:“他怀孕十三周左右,双胞胎。” 不知道刺激到哪处地方,肚腹传来猛烈的疼痛,涂佐柘闷哼一声,本能地抓着护士,笑眯眯地问道:“我都是老顾客了,可不可以按小时收费?我会很快好起来的,真的。” 护士也听不懂他的胡言乱语,随口应着保持他的神志清醒,只是帮忙推车的杜哲听见,脚下踉跄几步。 医生从他紧抓不放的手心里,搜出一个药物,涂佐柘捏得手指发白,医生使劲儿掰了很久,才费劲取出,但是,看过上面的药名之后,望向杜哲的眼神很奇怪。 医生说,那是药流药物。 杜哲停住行走的脚步,捏着医生给的药流药物,才明白过来涂佐柘说的,宝宝快要没有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像一根抽去灵魂的木头,只剩一颗还在疯狂跳动的心脏,眼睁睁地看他进入抢救室,顶上的红灯亮起,宣告进入漫长的手术过程。 手心里还沾着涂佐柘淌下的血,血色黏上湿透的物流药盒,浑身湿淋淋的他在原地怔愣,握紧了拳头,不清楚此刻自己还能做什么。 他还没理清楚当年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眼中只有刺眼的红,身边嘈杂的声响通通都听不见,脑袋越来越疼,压得越来越紧,如在水中几近窒息。 涂佐柘很久才反应过来自己又在医院里,四处的照明灯齐刷刷地集聚到他身上,他轻轻地问医生,我的宝宝是不是没有了?这样也好,杜哲就可以跟汪希结婚了。你见过吗?他们的请柬好漂亮。 我特么也真的好想要。 可以把上面汪希的名字换掉,自己做一个留纪念吗? 哼,到时候他还要P一个结婚照,超帅的那种。 他也不知道跟医生聊了什么,就像老旧的电视机,本来眼前也是黑一下,白一下的,模糊的印象过后,又身在病房里,费劲地睁开眼睛,四处都是白色,肚腹还是硬硬的,医生好像在旁边跟杜哲交谈。 医生说话的时候,杜哲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涂佐柘,他的面色苍白,睫毛轻轻颤动着,可是,他没有打呼噜。柔柔说过,睡睡才是打呼噜。 他不是在休息,他是晕过去的。 医生说,现在孩子保住了,现在如果选择放弃孩子,有百分之六十的几率失去性命。 涂佐柘想,这样还能保住,这两个孩子真是命大。 杜哲说,我会说服他,留下这两个孩子。 涂佐柘听着就头疼,养娃费钱费精力,还一次来倆,脑壳疼。更何况杜哲都要跟汪希结婚了,多两个私生子是一起养还是自己养,这是一道无解的题阿。他只知道,无论如何,钱包都不会再鼓起来了。 医生说,杜先生,我实话告诉你,之前病人有过独自就医生产的记录,那一次生产给他身体带来极大的损伤,但是由于婚姻系统上面没有你的名字,其他的病情属于个人隐私,不便透露。 涂佐柘想,好吧好吧,非要提醒我婚姻系统上没有他。
84 首页 上一页 47 48 49 50 51 5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