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爸爸——” 柔柔远远看见他,仿佛见到了救星,迫不及待地高声呐喊,杜哲担忧她手上的伤,连忙转身几步过去接住,而在病房里的涂佐柘一听见柔柔竟然真把杜哲叫回来,一心只想着完了,完了,杜哲又要觉得他照顾不好柔柔。 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咻的一下拔掉针头翻身下床,喷洒的血迹沿着手背流淌,沾地时才觉察双腿竟然像软绵绵的棉花,咚的一下跪在地上。 疼阿。 但他一秒之内又站起来,扶着床头的栏杆,东张西望地问医生:“我来的时候的那些衣服呢?” 医生被他一系列动作吓得灵魂出窍,半秒过后才反应过来,按着他到床上去:“你给我躺回床上去。” “嘘。”涂佐柘给他使眼色,“我女儿跟她爸爸来了。” 医生气道:“你这不是有亲属吗!” 涂佐柘一副你out了的表情:“他只是我女儿的爸爸阿……” 迅速忍住晕眩蹲下,在床头柜里掏出衣服,一看整个人都不好了,黑色面料被血浸得满满,但好歹他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这点小儿科还没有当年生产时流的血夸张,眼睛往下一瞥就是“血流成河”的壮观。 身边也没有其他衣服,他请求得到医生的支持:“我待会就可以出院了吧?我女儿也受伤了,没人照顾,真不好弄。” 话音未落,杜哲抱着柔柔出现在门口,涂佐柘反应极快,将肮脏的衣服丢进被子里,忍住瘙痒的喉咙,露出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扬起手跟他问好:“嗨~!嗯,我来检查一下身体,待会就回去啦。柔柔阿,怎么又哭鼻子啦?好丑阿。” 柔柔哇的一声往他身上扑,牢牢地抱住:“爹地,你好吓人,我不会,柔柔不知道家里住哪里,我也找不到爸爸,你不要吓我好不好,柔柔以后很乖,一定会很乖。” 语气委屈巴巴的,让人揪心的疼。 涂佐柘想抱起她,身子却忍不住往后退,只好蹲在原地,指腹抹去她的泪花,故意说道:“不哭不哭。” 顺道儿偷偷瞄了眼杜哲,憔悴得让人心疼,他工作这么忙,自己还给他添麻烦,肯定是察觉柔柔在蓝非家里才匆匆忙忙赶回来的,生怕他误会自己是故意为之,连忙提议道:“爸爸这不是来了吗?你们下午要不要去玩?” 柔柔抽泣道:“不要,我不要让爹地一个人。” 涂佐柘蹲得两腿发麻,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搂着柔柔轻声细语地说道:“爹地在这里等你回来阿,待会我还要写故事给哥哥姐姐们看,你跟爸爸出去玩吧?” 杜哲拎着外套站在原地,眼神讳莫如深,着眼在他烫伤抠烂的手背,唇瓣紧紧抿着,随着眨下的眼睑呼出一口气,两步走到他们面前,从他怀里抱出闹腾的柔柔。 涂佐柘顿时两手空空,向上朝他望了一眼,杜哲面无表情的形态刺在心里,他本能地更迅速地朝下望着地板,紧张地抠住掌心。 完了,完了,是不是又做错了什么,惹得他不高兴,连抱柔柔都不行。 杜哲看不透他的战战兢兢,感受到扶着涂佐柘起身时的颤抖与战栗,看得出来他很努力站立,却一次一次地滑行,他的脸上出现一抹窘迫的笑容,羞怯地低下头:“对不起阿,腿也不知道怎么了,要不,你先带柔柔出去玩?” 柔柔立刻哭喊,揪着杜哲的衣角,道:“爹地,我不去!爸爸也不要去!” 杜哲没有答话,将外套丢在床上,干脆双臂架起他的胳膊,传来的重量却轻得让他迟疑。 涂佐柘很不要脸地感受着与他片刻接触,被强有力的臂膀环绕,不过两秒便见他动作停顿,连忙才醒悟过来,也许人家并不想跟他太多接触,连忙说道:“你累了吧?我太重了,哎,我可能就是比较容易发胖吧,是不是耽误你时间啦?你想带柔柔出去玩就出去玩吧,我待会就走了,要不在柔柔的病房里等你们回来。” “我没有打算带她出去玩。”杜哲罔顾他的话语,扶稳后倒一杯温水,放到他手里。 杜哲的话语里不含温度,面无表情地动作着,涂佐柘像是躯体僵硬的雕塑,被杜哲端放在床上,在杜哲想要掀开被子时,涂佐柘死死地压着不让他动,小声说道:“我不想盖被子。” 杜哲盯了他一眼,也不再坚持,叮嘱柔柔一两句便拎起外套出门,涂佐柘见着他的背影迅速消失在视线里,手疾眼快地将衣服再塞回到床头柜。 蓝非一直站在门口,杜哲出来时,蓝非拦住他:“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蓝小姐?”杜哲伸出手礼貌交握,笑得文质彬彬:“非常感谢昨晚你照顾我的女儿。你赶时间吗?如果不急,我想先去跟医生了解一下涂佐柘的情况。” 蓝非让开位置,朝他一笑:“我等你回来。” 杜哲轻叩房门,毕恭毕敬地进去,医生年纪颇大,对涂佐柘的态度颇有抱怨,忍不住絮絮叨叨:“所有的病都不会是一时兴起,全都是日积月累形成的,他生活习惯不太好。” 掰着手指一根一根地数落着:“你看阿,熬夜少不了吧?吃垃圾食品是不是?有病也不去看医生,自己买药,他知道对症下药吗?没有常识,这回吃过量的药就进来了吧!” 杜哲听得认真,随后问道:“他这个要怎么治疗呢?吃过量的药,是这一次住院的直接原因吗?” “这次替他洗胃了,下次再来就救不活了,我就没见过这么爱钱的,进来的时候就扒着栏杆不愿下床,要求我们按小时收费,手术中打麻药,中途还晓得醒来问我们收便宜一点行不行。”医生推了推眼镜,说道,“算我多嘴,多关心关心孩子爹地,看你女儿慌的,哭得都快晕过去。” 听完医生叙述的病情,杜哲礼貌性地略微颔首,缴完费用,在医生办公室门口坐着。 双手抵着膝盖,忍不住向前倾,心里头思绪良多,他到底要不要管这件事,要管到什么程度? 还得慢慢消化医生要求必须小心照料的医嘱。 如果他没记错,涂佐柘曾经是校游泳队队长,一度突破学校留下的纪录,赛时身姿矫健如龙,冲出水面的笑容灿烂,一口大白牙在阳光中煞是好看,得知战绩时挥舞着拳头,有力地砸向水面,溅起小水珠洋溢兴奋。 他躺在病床上孱弱无力的模样,如此陌生,陌生得如同从未相识。 “介意我坐下吗?” 杜哲眼前出现一双黑亮的细高跟,蓝非正倾身问好,他立即站起身,单手向前,是要与她握手的姿势:“十分抱歉,应该我去找你的。” 蓝非轻轻地与他握手,伸手递给他一张快要揉烂的纸条。 杜哲接过后,随口问道:“这是什么?” 蓝非向他示意手中的纸条,微笑道:“大概五年前,我们那栋楼每户人家都收到这个,也许,你该打开看看。” 杜哲满腹疑惑,手中的纸张像是随意从日历上临时扯落,边缘坑坑洼洼,十字折痕薄弱,他小心翼翼地展开,一段清秀又稍显凌乱的字迹现于纸上。 ——对不起,打扰了。最近总是有人来我家“作客”,非常抱歉惊扰你们,麻烦每天晚上九点到十二点听到任何声音都不要出来,为表感谢,明日垃圾可放门口,我会帮你们带下去^_^我实在没有地方去了,拜托你们啦(。ì _ í。)。
第29章 医院人来人往,环境嘈杂喧闹,这一旁的角落却如无人之境,只听见两人交谈的声音。 杜哲还在仔细观察着纸条。 纸条上字迹清秀,横竖撇捺却不够利落,细看笔划有些像轻微扭动的小蚯蚓,但这不妨碍时隔五六年的杜哲看见后将信息反映到混沌的脑子里,就仅剩这个判断——这确实是涂佐柘的字。 但他写这个纸条的用意何在? 蓝非满意地瞧见杜哲的疑惑,顺势在他身旁坐下,缓缓说道:“大概是五六年前,我还在外地创业,我的父母紧急叫我回来,说我们的新邻居好像是个混社会的,别人天天拿着刀、棍子从家门口经过,他们看着心里害怕,等我回来,一进门就给我这张纸条。” 蓝非适时侧首紧盯,天花板的白炽冷光打在脸上,映照出他苍白疲惫的侧脸,眉头紧紧深锁,指尖轻柔地捏住纸张,边听边翻开来回地瞧,瞧他认真的模样,她笑道:“就是你手上这张。” 他依然是翻来覆去地瞧,没有发表任何意见,静待蓝非这个邻居要讲述的故事。 蓝非说话平静,未含个人情绪,说道:“我在家住了两天,隔壁的动静果然非常大,可以连续砸几个小时,我的父母已是六十好几,这对他们确实造成很大的影响,不久,我们就暂时搬到其他地方,间隔几个月后,我回来拿东西,恰好碰上涂先生的客人在‘招待’他。” 逝去的年岁铺上一层灰蒙蒙的色彩,楼道里只有一条道的模样,通往无边尽头的黑暗,她慢慢地走过去,看见门口的木门摇摇欲坠,被砸得乱七八糟的客厅,满地的玻璃碎,她压根儿不知道脚该落在哪里。 大约三十来人拿着棍子用各种方言叫嚣,棍子却悉数落到正挣扎起身的涂佐柘。 他家的灯没有亮起,借着外头微弱的路灯,身上已经增添不少可怖的伤口,青青紫紫在全身上下落了痕迹,他却跪趴在地下,牢牢地护着腹部,时不时还会跟他们逗趣似的求饶。 多年后她才懂他的姿势——现在算来那时他已怀上柔柔,尽管腹部没有任何隆起的痕迹,拱起腰在地上与腹部留出一些余地,卑微的姿势不过是为了给柔柔留出一些生存空间。 她的暴脾气一上来,喊了一声住手,乌压压一片人全望着她,她手机按下电话号码报警,三十几个人迅速转移对象将她围住。 涂佐柘急忙挤过人群冲过来,双手张开挡在她面前,对面前那群人说道,根本不关她事,我也不认识她,还抱怨说你们砸东西小声点,就不会有人来了。 三十几个人闹了一会儿,见时间也差不多,临走时还不忘恐吓一番,蓝非这时望向手机,才发现他们随身携带信号屏蔽器,报警电话根本没有拨出去。 怪不得如此有恃无恐。 涂佐柘嘴角溢血,在厨房用冷水敷着嘴角的青紫,嘟囔着明明说好不打脸,而后扶着腰缓慢出来,对她点头哈腰地说道,不好意思,真的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蓝非问他,为什么不报警? 涂佐柘伸出自己的淤青斑驳的手臂苦笑,双拳难敌数手阿,你也看见了,刚刚你电话也拨不出去,等我报警,警察来了也抓不住人,接着缓缓扯出一个微笑,你是新来的邻居吗?不好意思,我真的没地方去,给你们添麻烦,你在哪边住?明天把垃圾放门口,我会帮你拿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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