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什么时候开始的?是…落水之后吗?” “差不多,那个人跑我房间里疯狂地敲我浴室的门让我出来那一次。那时候我就不太舒服了。” 她在本子上涂涂写写。 “有的时候走路会觉得有点恶心,就是想吐,没吃东西也会有这种感觉;哭的时候半边脸会发麻,有点像久坐之后腿麻了的感觉。” “好,那我猜猜,是不是到高三以后这几种症状更剧烈了?还出现了别的症状?” “脑袋像灌了铅一样,又疼又难受,没精神,上课听不进去老师讲话。” “有没有什么时候是这种情况特别严重的?就比如你一做某件事就觉得‘受不了了,不想做’这样。” “没吧……但我好像有点幻觉,”我瞥向那边的湖,“就是关于那个泳池的。” “好,我知道了。那你会自残吗?——这个问题不想说也可以不说,没关系,颂颂。” “偶尔会这样,用刀片或者小刀,”我用手指在胳膊上比划了一下,“横着划过去。” 她放下本子,轻声道: “没有跟妈妈沟通过,对吗?” “我不知道。当时我整个人都很混乱,就想赶紧考完试,好能彻底解脱,也没在意那些东西。而且,他们经常性不在家,”我撇撇嘴,顺带补充了一下缘由,“放假会回来看看我,但是平时我们很少能见到对方,基本都是我妈给我发消息。” “再说了,我也不是那种性格。” 我垂下眼。 她追问道:“什么是‘那样的性格’?” “就是很喜欢把心事放在嘴边啊…”我歪着头,解释道,“比起那种,我更喜欢一个人呆着自己消化情绪吧。就像嚼干面包一样,慢慢咀嚼再吞下去。” “那有时候会觉得自己情绪起伏很大吗?” “有吧,有的时候我坐在那里就有点难以言喻的兴奋,坐不住,要起来在房间里走两步才行。” “那其他时候呢?” “完全相反。我会想窝在床上到天荒地老。那种状态下我其实很脆弱,很容易经历崩溃。” 她听我说个不停: “很多时候我觉得,裹住我血肉的不是皮囊,而是一层瓷烧成的薄壳。只要有人拿着小锤子靠近我,找个支点轻轻敲一敲,我就碎了,碎成一地扎手的瓷片。” 这样说着,我脑内好像真的浮现出一个画面,是某个人在残忍地敲碎我的身体。 “颂颂,你常常有这种感觉吗?” “不止如此。最重要的是我崩溃的同时还得从壳子里跳出来,把双手弄得血肉模糊去修补我破碎的心。还要慢慢调节情绪,拿一堆看似美好的事情麻痹自己,”我揉了揉发酸的鼻子,声音有些颤抖,“每一次、每一次都是这样。” “……”她没说话,眉头微皱,是悲哀的表情。 我忍住想哭的感觉,继续说: “我很累,真的很累。” 她放下手里的东西,朝我伸出手。 陈医生给了我一个拥抱。 我听到她说,我很棒。 “颂颂,你已经很棒了,真的。” 我抿着唇。 “谢谢你愿意告诉我这些,”她摸了摸我的头,浅笑着说,“你很厉害,颂颂。能说出这些事真的很不容易。” 我有些自嘲地笑了,垂眼道: “这有什么啊,又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那也不一定,你看,现在的你已经主动迈出一小步了,你能主动告诉我你的想法,这样真的很好。” 她看向我,柔声道: “颂颂,我没记错的话,你有一个朋友,叫魏琛,对吧?” 是的。我点点头。 “当初的你也是主动迈出了一步,跟她搭话聊天,不是吗?后来你们的关系也很好。” “当时的我能和现在的我一样吗,”我竟然无奈地笑了,“这不能放在一起说吧,我已经不是15岁了。” “其实没什么区别,你一直是你呀。” 我愣住了。 “啊?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你从来都没有变过,颂颂。” “你一直是个很棒的孩子。” ---- 颂心态上的小转变
第76章 面对 我很少收到这么直白的夸奖。我妈会经常鼓励我,但只是通过物质的方式来援助我,没有过多的交流,回国之后我们的交谈次数算得上屈指可数。 那些日积月累堆积的负能量在此刻爆发,像装满水的玻璃杯被推倒,所有的情绪全部倾泻而出。我又哭了,哭的很难过,眼泪流下的瞬间我在想,如果当初多和别人倾诉一下,是不是结果会不一样? 陈医生像给受惊的动物顺毛那样轻轻拍我的背,从口袋里抽出一两张餐巾纸,递给我擦眼泪。 这大概是我入院这么久以来哭的最伤心的一次了,我感觉自己很糟糕,做错了很多事,可陈医生没怪罪我,她只是握着我的手,说都过去了。 “…………” 我揉了揉红肿的眼睛,难过地看她: “陈医生,如果有一个人为你而死,你是什么感觉?” 这个问题逃不掉,我总有一天要面对——现在就是个不错的时间,趁我难得感性一会,把它解决吧,我不想再受此困扰了。 陈医生看了我半天,说了句让我意想不到的话: “颂颂,你有没有想过,他没有死?” 我擦眼泪的手一顿,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她。 “楚泽祺。重新提起这个名字可能会勾起你一些不好的记忆。”她轻叹一声,眉头微微拧起,似乎是在纠结要不要说下去。 如她所说,我确实在听到这个名字后肩膀瑟缩了一下,像电流窜过身体。但在对上我肯定的眼神后,她还是再次开口: “他没有死。” 从头到尾理了一下整件事,原来楚泽祺那天靠身高的优势侥幸爬出了泳池——掉下去的位置距离上岸的扶梯不算远,再加上胳膊长,他用尽最后一口气抓住了救命的机会。 即便如此,他还是没能逃过溺水的后遗症。冰冷的池水让他发了整整一个半星期的高烧,在水下长时间的挣扎对大脑造成了永久的缺氧性脑损伤。楚泽祺的神经功能出了些问题,左手几近瘫痪。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怀着什么心情听完的,最开始可能是庆幸,到后来心却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我感觉这是我的问题,”我低下头,声音变小了,“我没能去救他,明明我那时候就在现场。” “不是的,”她摇了摇头,“颂颂,这不是你的问题。你拦不住他们的,对他们来说所有妨碍自己的人都是绊脚石、要铲除的对象,这个方法不行他们还会去找下一个,直到他们的目的达到才会罢休。” “嗯,所以……” “所以你不要总是觉得,是因为自己肯定做错了什么,别人才对你做一些不好的事。” “就像我之前说的,不是每件事都有它的目的和意图,蓄意为恶的人没有考虑过后果,他们就是很偏激,仅此而已。” “你现在的处境我很理解,”她看着我的眼睛,认真地往下说,“我曾经阅读过一本书,其中有一句话我认为说的很对:‘我们不应为那些故意伤害我们的人难过’。” “颂颂,我知道你过去被煤气灯操纵法伤害过。对方在你最弱的时候趁虚而入,对你撒了很多谎,说了很多骗你的话,他们让你自我怀疑,让你崩溃,可不是因为你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才导致了这些意外的发生。” “…………” 我不知道我内心深处是否产生了动摇,是否彻底改变了想法;唯一我能清楚感知到的就是,自己点了点头。 ………… 夜色渐浓,周遭的气温开始下降,我和陈医生朝病房所在的方向走。回去的路上突然下起了小雪,有两滴融化的水掉在我的脸上。 谁都没说话,本来就这样静静地走着,忽然我身边的人打破这份静谧: “——颂颂,你想见见他吗?” “……谁?” “楚泽祺。” 我没再往前走,盯着脚下湿漉漉的石砖,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 最后,我还是抬头,给出了自己的想法: “抱歉,我暂时不太想。” 她点点头:“没关系,我们慢慢来。这是阶段性的,你做的很棒,我能感觉到你在主动跳出不好的回忆了。” “……也许吧。” “你看,”她停下来,仰头指向天空,“下雪了。” 我打了个喷嚏,收回视线: “嗯,我们要不要快点走吧?陈医生,我有点困了。” “好,没问题。” 走到门口时,她就着身后飘飘扬扬的雪,朝我露出一个笑。这个笑没有掺杂着一点的惺惺作态: “新年快乐,颂颂。” “——希望你能快点好起来。” ---- “我们不应为那些故意伤害我们的人难过。”——香农·托马斯《治疗隐性虐待》
第77章 上/雪消融 这几天接连不断的下雪,看到外面的一大片白色,我突然来了兴趣,非要出去玩,戴侑跟着我一起。 现在戴侑每天都来陪我,说实话,他快要把慧慧顶替掉了。这次其实我是想自己偷偷溜出去的,可被他发现了,他说什么都要跟着我去,怕我着凉、被冻到,我怄不过他,只能乖乖戴上他递来的羊绒帽子。 往外跑的时候我还在想是不是要剪一下头发了,留得好长。 一出去我就反客为主,到处乱跑,戴侑跟在我身后叫我慢一点,他不敢来抓我,因为我会踩他的脚。 好在我只是想玩雪而已,没别的意思,一扎进雪堆里就不在乎他到底做什么了,整个人都瘫在冰沙似的雪地里打滚,呼吸久违的新鲜空气。 戴侑见我跑到雪最厚的地方肆无忌惮地嬉闹,眼睛猛地瞪大,赶忙把我拉了起来,拍干净我身上的雪。我还没玩够,挺不乐意的,像被抓上岸的鱼一样在他怀里挣扎——最终我们各自退一步,他抱着我在雪地旁边的石亭边坐下,我系好他带来的围巾。 这边有屋檐帮忙遮挡融化的雪水,还有坐的地方,既能看到雪景,也能不着凉了。 戴侑一边无奈叹气一边搓手,捂住我冰凉的脸。我靠这种方式取暖,顺便坐他怀里朝外眺望。 外面没什么人,一两个扫雪工是不是进入眼帘,他们拿着清扫工具把雪推到柏油路的两边。 刚才的运动耗费太多体力,坐着坐着我就有些困了,戴侑把我抱回去,我搂着他的脖子呓语胡话。 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我抬起头看他: “你之前是不是也这样抱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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