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天气不好的工作日,他或父母送弟弟去上学,而后上班,傍晚再接弟弟放学。 天气好的工作日,弟弟搭乘公交。 弟弟的高考结束这天傍晚,他带弟弟去买了一个新的手机,办了新的手机卡,往新的手机里存家人的电话号码,弟弟站在他身边,看着他把号码全都输入。 “是不是还要下载恋爱蔷薇园。”他问弟弟。 “流星蔷薇园,”弟弟纠正他,又告诉他,“不需要了,我今天在电脑上看到一个好像很好玩的新游戏。抽到ssr卡的概率比流星的高百分之零点一,我决定换成那个游戏玩。” 陶思远问弟弟:“旧的不玩了吗?” 弟弟伸手把新手机拿过去,没有再说话了。 那天陶思远觉得或许蒋舸是陶思稚的流星蔷薇园,陶思稚不玩流星蔷薇园了,也把蒋舸忘掉了。 他觉得应该对陶思稚进行一些成人教育,纠正弟弟的一些误区,让弟弟在交友方面的行为更加恰当,因此有时会向弟弟探听一些他和蒋舸相处的细节,想从中找出最初的不当片段,并进行解说。 陶思稚有时候愿意说,有时候不愿意。 大约在弟弟大学一年级的秋天,陶思远发现弟弟失眠。 凌晨三点,陶思远起夜,看到弟弟房间有很微弱的灯光,他以为弟弟忘记关灯,轻轻推开门,看到弟弟坐在椅子上,背对着门,蜷腿坐着,戴着耳机,好像在听歌。 陶思远走近一些,听到弟弟怪腔怪调地哼着歌,拿着被他收走过,改了密码,又拿掉sim卡的旧手机,缓慢地浏览流星蔷薇园的游戏卡片,一张一张点开来看。 他把手机抽走,要弟弟去睡觉,弟弟用很乖的眼神,把旧手机要了回去,又乖乖躺到床上,闭起了眼睛。 十月中旬,弟弟突然在晚饭时宣布,他明天要独自隔壁市一日游。 陶思远不大放心,跟公司请了假,偷偷开车,跟在弟弟乘坐的大巴后面,跟弟弟去了隔壁市。 排队上大巴的时候,弟弟抓紧了自己的背包带子,看上去很紧张,也有点可怜。 下大巴后,他好像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左顾右盼,在马路上发了半个小时的呆,当陶思远想下车叫他的时候,他终于拿出手机,叫了一辆网约车。 陶思远又开车跟上去,跟弟弟到了海滨公园。 这天天气阴沉,海滨公园狂风大作。弟弟穿得不多,风把弟弟的衣服吹得贴在身上,看起来很孤单。 陶思远买了票,远远看着弟弟,像在熟悉新的地方一样,在海滨公园里走了一大圈,而后停在白色的连廊,开始拍摄照片。 弟弟拍摄照片的样子很奇怪,从连廊的起点开始,没走几步,就拍一张,然后看几秒钟手机,好像在做对比,或者找什么。 最后大概终于找到了,在连廊的一个位置上坐了下来,坐着玩起了游戏,直到下午。 大约两点左右,弟弟站起来,离开了海滨公园,打车去了另一个地方。 下车后,弟弟看着手机,似乎在导航,走到了一个海岸边。 陶思远跟过去,看到弟弟走下台阶,看了看对岸的一座很小的种满树木的岛,接着又坐下来,等了一段时间。 随着海水退潮,岛和大陆间出现了一条长长的白色沙洲。 陶思稚托着腮看了一会儿,陶思远看他在发呆,走近他少许,听到他有些故作深沉似的地叹了一口气。 陶思稚没去对岸的岛,他回到了公共汽车站,坐上了回本市的车。 下一周,陶思远带弟弟去干预中心,还是简单而有所隐瞒地对干预师说了弟弟的情况。 他告诉干预师,有个朋友离开了弟弟,弟弟不太适应。 干预师和弟弟单独谈了谈,给弟弟布置了一项任务,要弟弟每天记录生活的日常。 弟弟非常听话,当天就记录了起来。 陶思远找了个借口,不再做蒋太太的投资顾问,但蒋太太还是时常打电话来关心陶思稚的近况。 聊天时,她也偶尔谈及蒋舸,说蒋舸上学很努力,但变得比以前孤僻,假日期间也常常推脱有事,不回国,说蒋舸可能和他高中的女朋友分手了。 随着时间过去,陶思远觉得弟弟或许已经完全将蒋舸忘记了,就像忘记他的小学同学,用适当行为替代了问题行为。 但弟弟不再过生日了。 生日时弟弟不愿意出门,安静地待在家里,玩他18岁收到的生日礼物,一台游戏主机,好像自己的生日消失了,不存在了,没有再吃过陶思远给他买的任何一个生日蛋糕。 22岁时游戏机坏了,弟弟把主机收好,放回了盒子里。 弟弟大学本科毕业这年,全家去参加了他的毕业典礼。 弟弟接过校长递来的毕业证书,小心地没有碰到校长的手。 陶思远在一旁拿相机记录,父母热泪盈眶,弟弟走下台,把证书给了陶思远,又拿出手机玩起了游戏。 上了车后,弟弟要陶思远帮他抽卡,没抽到新卡,弟弟不高兴了,一路都不说话。 晚上,弟弟的电脑放在客厅,忘记拿进房间。 陶思远偷看了一次弟弟的日记。 弟弟的日记里的句子都很简单,如实记录自己的日常生活,修了什么学科,教授的名字,考了几分,玩的游戏,抽到的卡,看的电影,甚至公交或地铁车厢里的人数。 最后一条是傍晚写的:大学毕业了,没有住到一起。真是的。 作者有话说: 今天真的还好吧!好了,小桃明天终于要小蒋跟见面了
第34章 雨越下越大了,陶思稚觉得这是本市一年以来最大的一场雨。在雨量不多的一月份,大得很离奇。 听到陶思稚“想过的”的答案之后,蒋舸沉默了一段时间,在几乎完全黑暗的车厢里,不太明显地对陶思稚笑了笑。 陶思稚发现到蒋舸笑,是因为他看蒋舸,看得很仔细,同时认为蒋舸的笑容可能是勉强的。并且只一秒钟,蒋舸的笑就消失了,松开了扣着他的手,然后问他:“你像想冰激凌一样想我吗?” 实际上,陶思稚觉得自己想蒋舸和想冰激凌应该还是有所不同的,想冰激凌可以马上偷偷去吃,想蒋舸是一点用都没有。 不过一方面,陶思稚说不清这两种想在情感上的分别,另一方面,他不想和蒋舸谈论这个话题,所以他什么都没说,转开了眼睛。 陶思稚眼睛盯着挡风玻璃上的雨的波纹,心里还是在想蒋舸的问题。蒋舸可能以为他走神了,叫了他的名字:“陶思稚。” 陶思稚闻言,马上转头看看蒋舸。 不知道为什么,蒋舸忽然顿了几秒钟,才低声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将车往前开去。 开进集团园区的大门,蒋舸和一台轿车交车而过,没多久,接到一个电话,车内屏幕上显示的是“爸”。 蒋舸按了接听,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在车内响起来,问蒋舸:“这么晚回公司加班?” 蒋舸“嗯”了一声,说:“想到有些工作没做完。” “哦,工作态度不错。我听说你申请员工宿舍,你申请那个干什么?” 蒋舸往宿舍区开,瞥了陶思稚一眼,回答:“睡顶楼影响不太好。” “……抽到年会的头奖影响也不怎么样。”对方嘟哝。 蒋舸没说话,对方又问:“这周末回家住吧。” 蒋舸说“好”,挂了电话。 他沿着车道,向宿舍区开,雨势没有减缓。 陶思稚看了蒋舸几眼,忍不住跟蒋舸说:“我这批单人间很稀有。” 蒋舸看看他,没什么表情地说:“知道了。” “我在小李那里看到别的多人房型,”陶思稚评价,“都一般般。”希望蒋舸做好申请不到的准备。 “小李是谁?”蒋舸问他,“你的新朋友?” 蒋舸的问题有点奇怪,陶思稚没有回答。 蒋舸突然又说:“你和李筱关系这么好?年会坐在一起,一个宿舍房型,两个人一起看来看去的。” 陶思稚继续不说话,看着眼前快速滑动刮去雨水的雨刮器。没多久,他的宿舍楼到了。 蒋舸把车停下来,陶思稚对他说:“我自己的运气第一次这么好的。” 按照正常的运气发挥,陶思稚只会获得普通多人宿舍的申请资格。 陶思稚并不喜欢早起赶公交,又讨厌看房、学车,住到这个稀有单人房间是他的超大好运气了,因此总是忍不住向人炫耀一番。 蒋舸看着他,没下车,看了一会儿,对他说:“这么稀有,我怕我申请不到。”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陶思稚安慰他。 很奇怪的,蒋舸突然对陶思稚笑了,这次的笑倒不是很勉强,只是陶思稚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笑,就不说话了。 蒋舸笑了几秒,解开了安全带,让陶思稚坐着,打开车门,抽出伞,绕过车头接陶思稚下车。 车门一打开,冷气和水汽立刻笼罩了陶思稚,雨声变得很大,很立体。陶思稚瑟缩着不想下车,蒋舸举着伞,附身靠下来,问他:“怎么了?” 蒋舸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模糊不清。陶思稚看见雨水从蒋舸身后的雨伞边缘不断往下淋,又呆了很短的时间,下了车。 在通往宿舍楼的短短的四十三步路程中,冰冷的风裹挟雨水垂在陶思稚的面颊、脖子和手背上。蒋舸将他紧紧地搂在怀里。 陶思稚闻到蒋舸身上的让他感到熟悉的气味,突然生出了一种幻觉,觉得这是他和蒋舸住在一起的第三年。蒋舸大学毕业回国以后,他们每天都住在一起,今天按照一直以来的惯例,蒋舸带陶思稚去通宵书店,然后买完书,他们就一起回家了。 走到宿舍的屋檐下,蒋舸收起伞,这种感觉也没有消失。 陶思稚非常想去拉蒋舸的手,把脸埋到蒋舸胸口,他觉得他们住在一起的话,就会这么做。 他跟在蒋舸身后,很慢地往前走,走向电梯,看蒋舸按上行,电梯门开了,两个人一起走进去,就像真的住在一起一样。 陶思稚沉溺在幻想中,问蒋舸:“蒋舸,你白天做了什么。” 蒋舸说:“工作。” “哦,”陶思稚说,“我也是。” 蒋舸看了他一眼,大概觉得他有点奇怪。 电梯门又打开的时候,陶思稚的游戏提示音响了,他的其中一个任务完成了,他低下头,一面往外走,一面打开手机看,游戏不再是流星蔷薇园,他的幻想也立刻结束了。 走到陶思稚房间门口,陶思稚和蒋舸道别。 蒋舸转过身,陶思稚看到他的大衣都湿了,伞尖还在滴水。陶思稚自己也没有很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叫住了蒋舸:“蒋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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