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那我带你去看欧洲那几家,你帮我比较,你帮我考虑,我们一起做最后的决定。”嚣嚣一口吃下服务生放在收据上的两块薄荷糖,在甜蜜、微苦、微辣的味觉中,笑吟吟地看着他哥哥。 他想,金钱确实不重要。 热爱和梦想才最重要,比时间和生命都重要。 只不过他最热烈的热爱不是足球,他最赤诚的梦想也不是成为球星。 他的热爱是他的熙熙哥哥,他的梦想是永远待在熙熙哥哥身边,不论以什么样的身份。 . 嚣嚣住在谭熙的宿舍里,谭熙的老美室友好心地搬去了朋友的宿舍,为大老远从西班牙过来探望哥哥的弟弟腾出了一个免费的住处。 谭熙用课余时间带嚣嚣游览了哈佛、MIT以及查尔斯河对岸的波士顿城,周末又开车带嚣嚣去纽约那家足球俱乐部跟主教练见面,并在几名队员的陪伴下参观了训练场和宿舍。 有个新签进来的球员半开玩笑地对谭嚣说:“巴塞罗那的大明星,你的经纪人可真厉害,竟然是哈佛历史系的高材生!你们是来振兴美国足球的吗?” 谭嚣立刻跟人家勾肩搭背,很圆滑地接住了这个不太友好的玩笑:“对啊,哥们儿,你知道欧洲那边直接拿黄金发工资,派过来了多少卧底吗?就是不让美国队踢进世界杯!” 两人随即哈哈大笑,谭熙双手插兜走在他们身后,沉默着没有笑。 他觉得这些队员和马里奥他们不一样。 他的嚣嚣很会社交,在这边虽然也可以很快融入,但是肯定会体验到另一种疲惫,训练之外的疲惫。天鹅坠落在鸭群里,越优秀就会越疲惫。天鹅还要隐藏自己的锋芒,甚至缩起脖子、弄脏羽毛,却还是要承担格格不入的痛苦。 如果嚣嚣能留在欧洲踢球,如果嚣嚣能签进巴萨,能再次跟马里奥成为队友,那么一切都会不同。 这不是一时的工资和奖金能衡量出的差距,而是长远的身价之差,甚至是能否在历史上留下一笔的区别。 谭熙没有明说,毕竟这些人还是有可能成为嚣嚣将来的队友的,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性,他也不能在背后去议论嚣嚣的队友。他知道嚣嚣很聪明,一定也感觉得到这种文化上的不同。 但嚣嚣这些日子每天都乐呵呵的,他也看不出来嚣嚣到底是怎么想的。 谭熙不禁暗自感叹:难怪怀特老师和金老师在很久以前给嚣嚣的评语就是“很有团队协作能力和领导能力”,以及“能成为很厉害的管理者”。 嚣嚣看似开朗、诚恳、乖顺,实际上越长大越有自己的主意,而且在出现分歧的时候从来都不跟任何人硬碰硬地对峙。 这样的性格,实在令谭熙佩服,也实在令谭熙头疼、心疼。 他有时候觉得嚣嚣简直单纯到幼稚,可有时候又觉得嚣嚣已经成熟到太会隐忍。 就像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对嚣嚣的爱意只是兄长对弟弟的爱护,可有时候又忍不住去触碰嚣嚣,用看似不经意的动作,不着痕迹地抚一下柔软的长发、揽一下紧致的腰,再贪看一眼愈发让人琢磨不透的笑容。 . 未来明星队的赛季结束后,谭嚣顺利从足球学校毕业,并且在谭熙的大学宿舍蹭住了四个月,一直住到哈佛放寒假。 哥哥平时上课、看书、写paper、备考,他就如影随形地安静待在旁边,上课就跟他哥哥一起专心听讲,下课还会跟他哥哥讨论上几句,不上课在图书馆坐着就时而听歌,时而睡觉,时而给他哥哥买杯咖啡,结果自己喝掉一多半,又时而装模作样地拿一本书看。 装着装着,他也能真看进去,并且还挺沉浸。 谭熙觉得嚣嚣实在是太可爱了,简直像一块捧在手里都怕化了的诱人的糕点,如果真能一直陪他在学校里读书,那该有多好。但如果嚣嚣真陪着他,他估计也读不进去什么书。 嚣嚣或许觉得他多么勤奋刻苦,但谭熙是知道的,自己这两个月的学习效率,简直是历史性的低。效率低,只能用时间补。 谭熙说着一口纯正的伦敦英语,英伦绅士风度与东方人的儒雅气质相结合,原本在学校里就非常受美国女生的欢迎,现在又带着这么耀眼的长发弟弟,听说还是在西班牙训练了好几年的足球运动员……这两个人往图书馆里一坐,多学术的气氛都能被过来搭讪的女孩子们搅扰得没那么学术。 可惜谭熙对书籍的兴趣明显比对大学里的漂亮女孩子们多得多。他会在女孩子们的邀请下绅士且礼貌地加上她们的脸书或者其他联系方式,但是人家给他发消息,除非是课业上的事情,否则任何问候、邀请、提问他从来都不回复。 他本以为嚣嚣陪他待着会很无聊,总会理一理甚至约一约这些漂亮的女孩子们,没想到嚣嚣的做法更离谱—— 女孩子鼓起勇气过来问嚣嚣加脸书,嚣嚣则一脸无辜地用西班牙语说:“Perdón,我不会说英语,也没有脸书。” 谭熙忍笑瞥了嚣嚣一眼。 另一个女孩子则开口说起了流利的西班牙语:“没关系啊,我会说西班牙语!你没有脸书的话,我们加个电话号码?或者电子邮箱?” 然后嚣嚣又把无辜的脸换成了疑惑的脸,耍着各种手势用法语说:“Pardon,我没明白你说的什么意思,可以说慢一些吗?我其实就只会说一点点西班牙语而已,一点点。” 女孩子们面面相觑,走了没多久又不知道从哪儿拽来了一位会说法语的漂亮姑娘,试图跟嚣嚣交流。 嚣嚣只好使出杀手锏,合十双掌,用温柔且不熟练的泰语慢条斯理地说:“Kŏr tôht,我其实来自泰国,你们可以帮我找一位泰语翻译吗?” 谭熙坐在旁边已经把头埋得很低,还得用手捂着下半张脸,才不至于笑的合不拢嘴。 “Malay?Thai?Thai!He speaks Thai!”女孩子们确定了口音,又跑走了。 嚣嚣立刻站起来对他哥哥说:“赶紧撤回你宿舍吧,在她们找到泰国姑娘之前。” 谭熙笑着把书、资料和电脑装进书包里。嚣嚣一手拿着空咖啡杯,一手拎起他的书包就大步撤离了一点都不学术的、号称能座无虚席到凌晨三点的图书馆。 谭熙后来才在脸书上偶然发现,那帮女孩子并不是哈佛的学生,而是从附近一所女子大学过来哈佛上课的。谭熙舒了口气,想着幸好不是本校本系的学生,不然经过嚣嚣这么一玩儿,自己以后都没办法厚着脸皮去图书馆好好待着了。 . 两人离开美国前又去看望了就住在波士顿郊区的金老师。 茱莉娅·金嫁给了一位韩裔医生,生了一双儿女,家里还养了两条非常可爱的小狗。一条是哈士奇和柯基的混血,有哈士奇的狗头和柯基的短腿身材,模样很是奇特,另一条是纯种的柯基。 混血那条,金老师说是在附近的宠物收容所领养到的。纯种的是从breeder那里预订的。 一家人去年本来被breeder加在waitlist上不一定能排得到新出生的小柯基,所以他们就在附近的收容所领养了一只混血的。结果breeder那边又通知他们说前面有人取消预订了,所以他们也将纯种的买了回来。 谭熙陪金老师和她的丈夫聊天,嚣嚣则在后院里陪一双儿女和两条狗玩的浑身是土,还跟他们一起照了好多照片。 谭熙其实很喜欢看嚣嚣在地上摸爬滚打,把自己弄得浑身脏兮兮的,洗个澡又浑然变得极其干净,干净到令他想把人抱到怀里闻一闻、亲一亲。 那天嚣嚣离开金老师家,回到宿舍里洗完澡擦着头发对他说:“我最喜欢那只领养的混血串串,因为是领养的,就像我,便宜又温顺,还知道感恩。何必排大长队、花大价钱买只纯种的呢?” 因为是领养的,就像我,便宜又温顺,还知道感恩…… 谭熙几乎就要掀开嚣嚣手里的毛巾,揽过嚣嚣的后颈吻上他,把他吻得再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第26章 26. 缺陷 【每个圣人都有过去,每个罪人都有未来。——奥斯卡·王尔德】 谭嚣总觉得自己是一团火。多少感情上的矛盾和冲突,放在自己心里燃一场,睡一觉,第二天就可以作罢。 不会烧尽,不会忘记,只是搁置着,视而不见,不再多想。 究其原因就是因为他实在太矛盾,一旦多想,就会燃起一场痛苦。 当年田老师突然不来上课,他就很好奇到底因为什么。陈院长告诉所有孩子们的答案是田老师另谋高就去了,但是他知道不可能,如果是另谋高就,田老师一定会像那些志愿者老师们一样,走之前要大动干戈地跟学生们道别,还会送礼物,好像道别是什么值得庆祝和铭记的事。 这个疑问他一搁置就是两年,得到的答案是田老师早已离开人世了。迟到的痛苦没有被削弱,痛苦就是痛苦,谭嚣至今都很想念田老师,也很遗憾没能跟他最喜欢的老师好好道别。 再就是关于亲生母亲的问题,谭嚣的决定是搁置一辈子。 关于生母的一切,他当然好奇,非常好奇,但他太害怕得到答案,怕他的生母已经不在世,更怕他的生母还在世,却狠心将他扔掉了。 不知道答案就不会痛苦,这是田老师教谭嚣的最后一课。 其实十六岁从瑞士回到西班牙之后,谭嚣就已经决定将他对熙熙哥哥的感情搁置在心底了。他知道这种感情是千错万错的,所以他不断提醒自己,必须视而不见一辈子。 哥哥是他唯一的亲人,如果哥哥都嫌他讨厌、嫌他丢人、嫌他恶心,像他的亲生母亲一样抛弃他,那他大概会躲在哥哥的衣帽间里哭到死。但他不能死在那里,他不想生前死后都恶心到他的熙熙哥哥。 熙熙哥哥是温柔漂亮的白天鹅。他自己只是被领养的小土狗,连丑小鸭都不是。鸭子至少能飞,狗却只能摇尾乞怜,然后对某些事情心驰神往一下,飞是飞不起来的。他就是那只长了个哈士奇脑袋的小短腿柯基,跟在他哥哥身边,看似屁颠屁颠的挺乐呵,脑子里却总想着大逆不道的事情。 熙熙哥哥帮他擦着头发,用温柔到令人沉醉的语气告诉他:“嚣嚣,不要这样说自己。” 谭嚣乖顺地低着头,任由他哥哥胡乱用毛巾揉着他的一脑袋长毛。 哥哥又在帮他用吹风机吹头发,他又将下巴抵在了哥哥肩上。 两个月来,哥哥在宿舍里帮他吹过很多次头发,他也每次都用这个姿势赖在哥哥身旁,可他却不敢回忆他们在洛桑的那个晚上,也再没敢问他哥哥,你能不能帮我那样一个忙。 十六岁或许可以蒙混过关,到十八岁还这么问的话,他哥哥就算不觉得他恶心,大概也会认为他智障。 哥哥关上吹风机,手法熟练地给他扎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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