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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可以去伊顿找你？” “真的，我们本来就应该一起去伊顿读书的。” . 谭嚣埋头吃着海鲜饭，谭熙则坐在弟弟旁边，入神地观看街头艺人的木吉他弹唱。 刚起头的这首曲子很欢快，街头艺人戴着墨镜，唱的也很潇洒，边弹唱，边踩着小碎步跟着自己的节奏摇摆。 著名的西班牙语歌很快吸引来许多观众围过来一起唱跳。 谭嚣正好吃完一小盒paella，也跟着哼唱了几句—— *Voy a reír, voy a bailar （我要大笑，我要跳舞）* *Vivir mi vida, la la la la（活出我的生命）* *Voy a reír, voy a gozar（我要大笑，我要享受）* *Vivir mi vida, la la la la（活出我的生命）* *Voy a vivir el momento（我要活在当下）* *Para entender el destino（来了解命运）* *Voy a escuchar en silencio（我要在沉默中聆听）* *Para encontrar el camino（来找到方向）* 这是Marc Anthony的神曲《Vivir Mi Vida》（活出我的生命），任何会讲西班牙语的人应该都能哼出几句。 谭熙笑看着唱歌唱到摇头晃脑的长发少年，好像从哪个角度看都怎么也看不够。 他想，这么好看的人，不看白不看，何况又不是别人。那就看吧，Vivir Mi Vida。 我要活在当下，来了解命运。我要在沉默中聆听，来找到方向……我要活出我的生命，live my life。 . 除了琴者和歌者，流浪者大街上还有很多画师。 谭熙拉着吃饱了开始犯困的弟弟走到没有生意的漫画师的摊位，压着谭嚣的双肩让他坐到模特的位置。 画师问谭熙：“你们要一起来一张吗？还是我先单独画你的朋友？” 谭熙扫了一眼画师的价格表，掏出几张欧元钞票递给人家，说：“我可以借你的画具为我……朋友……画一张画像吗？费用按照你的时间付，我先付一小时的。” “当然可以！”画师白拿了一小时的工钱，赶紧让出自己的座位，给谭熙指了指自己那套铅笔，又说纸张大小随便你挑。 画师乐得清闲，在旁边看谭熙准备动笔。 但谭熙一动笔他就发现这个少年并不是要画那种夸张、简洁又迅速的漫画，而是在勾写实派素描的轮廓线…… 写实派的话……好像的确要一个小时起。 画师无奈，以为二十分钟的时间能收一个小时的费用可真是赚了，没想到是个大工程。 “嚣嚣。”谭熙边画边说，“你要累了就睡会儿，你打瞌睡我也可以画。” 谭嚣一大早起来踢了一场硬仗球赛之后就没闲着，先是冲到景点排队买票，又陪哥哥逛大教堂，然后坐公车到流浪者大街这边溜达了许久，此时的确疲乏。 他连打了几个哈欠，眼泪都打出来了。既然他哥哥这么说了，那他就不客气地靠上身后的墙壁，真的打起了瞌睡，并且很快就睡着了。 等他被远处传来的音乐声吵醒的时候，他哥哥已经完成了一张写实派素描人像。 谭嚣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没抱任何希望地绕到画框后面去看，毕竟他歪在墙上的睡相肯定不怎么好看。 可是画纸上的成品竟然完全出乎谭嚣的预料，以及他此刻才意识到，画手背后究竟有多少人驻足围观。 他们围观的当然不是谭嚣的睡相。 而是这个画手究竟是怎么根据一个靠在墙上昏睡的小孩儿……画出了一个俊朗少年—— 侧脸，回眸，笑容灿烂明艳。 铅笔素描，无非黑、白、灰这样的色调，可是画上的少年立体而鲜活，一双眸子里仿佛揽尽了巴塞罗那这一整座城市的绚丽美梦。 春风吹起画中少年的微卷的长发，几寸长发拂过他的前额、眉眼、耳尖，扎在后面的短马尾则比春风更加肆意张扬。 画上不止黑白灰三种颜色，因为单是发丝的灰色，就已经深深浅浅地分出了太多层次。 围观的人最先只是觉得这个小画手的技法确实不错，然而等画手的模特从睡梦中醒来，缓缓睁开眼睛的时候，他们才忽然发现这个画手究竟是怎样的天才—— 因为画中人，实在太像眼前人，根本分不清楚是少年睡着的时候误入了画中，还是画笔搁置之后，少年从画里走了出来。 比围观群众还惊讶的是谭嚣本人。 他指着画问：“哥哥，这是……我打瞌睡的模样？？” 不，嚣嚣，这是我打瞌睡的模样。 你是巴塞罗那送给我的一场梦。 谭熙笑而不答，又拿起笔，在画的左下角签了名字和日期。 虽然我还想在这场梦里流浪，但既然是梦，便只能将梦到的一切留在梦里。 谭熙打开画架上的夹子，取下画纸递给了画中的少年。 “嚣嚣，送给你。” ---- 汝爱我心，我怜汝色，以是因缘，经百千劫，常在缠缚。——《楞严经》
第15章 15. 忏悔 【我的良人在男子中，如同苹果树在树林里。我欢欢喜喜坐在他的荫下，尝他果子的滋味，觉得甘甜。——《塔纳赫·文集·雅歌》】 谭嚣双手拿着自己的画像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想赞叹却找不到合适的词来表达这种赞叹。如果只说哥哥画的真好，根本不足以形容他哥哥的画技，可如果说自己被画的真帅，又不免欠揍。所以谭嚣难得语塞，呆呆地盯着画中的自己。 谭熙用漫画师递给他的湿纸巾擦干净了满手的黑炭，又塞给漫画师一张欧元，说：“抱歉给你添麻烦了，但是可以请你帮忙塑封一下这张画吗？” “当然！”漫画师立刻从谭嚣手里接过这张画仔细塑封好，再交还给画里的少年。 漫画师一时间也忘了赞叹。 两人走后，他才想起来对接下来源源不断的客人吹牛说：“看到没！看到没！刚才那个小伙子可是我的学生哦！” “是么？那他给你的钱是他支付的学费咯？”客人打趣漫画师，引得众人哈哈大笑，漫画师便将他们的笑容画得更加夸张。 La Rambla的主题就是漫步、流浪。 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们走马观花地观看着街头的艺人、画师，殊不知那些艺人、画师也同样来自世界各地。他们互相打量，互相欣赏，也互相逗趣。 在人群中相识一笑，又在人群中各奔东西，这大概就是流浪的意义。 “所以孙悟空现在长这样儿了？”谭嚣走在大街上，仍双手举着画看，走路抬头看画不看路。 谭熙揽过谭嚣的肩膀，及时阻止长腿阔步走路不看路的人一脚踢到走在他们前面的游客。 “孙悟空？”谭熙笑道，“或许是女儿国的国王呢？” 谭嚣理解差了他哥哥的意思，扒拉了一下自己的马尾小揪揪解释道：“我留头发就只是因为懒得去剪而已，你如果觉得这样儿太像女孩子……” “别剪吧。”谭熙也扒拉了一下那个柔软的马尾小揪揪，“这样儿……很巴塞罗那，很兰布拉。” 谭嚣听得乐了，不知道他哥哥将各种语言的语法捣腾的那么清楚，怎么居然会把地名的名词用作形容词。 . 梦境少不了夜色。 如果阳光下的巴塞罗那盛满了地中海畔的热情，那么夜幕下的兰布拉大街就揽尽了巴萨罗那的妖娆—— 彩灯、人群、飘香的食物、纷呈的酒水，还有远处传来的吉他、木鼓，以及弗拉明戈舞踏步、击掌的节奏。 曲与舞相结合，浪漫又铿锵，浓艳而悲壮。 马丽娅的弗拉明戈表演就在前面，已经有许多游客围成一圈为她们几个女孩子喝彩。那一圈人里，当然也包括穿着伊顿的白色polo衫，举手投足间都非常板正、贵族的英伦小绅士们，就连最板正的威尔森先生都看得入迷。 谭嚣和谭熙也围了过去。 前面的舞曲告一段落，接下来的是风靡欧美乐坛的“吉普赛国王乐队”创作的弗拉明戈吉他曲Pharaon，《埃及法老》。 伴着绵延绕指的吉他曲，女孩子们齐声拍着手、踏着地，并且一边拍手一边挑衅地盯向足球队的几个坏小子。 坏小子们接受了挑衅，也跟着拍起手，并且伴着旋律、踩着节拍，一步一步地从围观的人群中舞向在圆圈中央挑起红艳长裙的女孩儿们。 马里奥模仿着马丽娅的舞姿，仿得有六七分像，因为少了妖娆，多了力量。他在头顶拍着手，又趁拍手的间歇工夫，好几次指向仍站在Big Tan旁边的谭嚣。 谭嚣赶紧把画递给他哥哥，也拍起了手。 之前他没加入那帮好队友，就是不舍得松开手里的画，但是既然好队友们几次三番给他眼神、手势和抬下巴的邀请，他也只好过去参与。 谭嚣没有红色的长裙，也没有踩在地上铿锵有声的高跟鞋，但他的红色短裤足以显得他腰细腿长，大力跺脚时的舞步又能凸显他小腿上的肌肉线条，抬起胳膊拍手，便露出白色旧T恤下面的一段腰间的肌肉，白皙、紧致，尤其在扭胯的时候，竟有一种异样的魅力。 谭嚣跟在马里奥身后走位，模仿的是马里奥的舞姿，但是看在谭熙眼里却不禁觉得他弟弟绝不仅仅是个高效的模仿者，因为谭嚣身上总有种对抗的、对峙的、冲突的感觉，那是在别人身上找不到的。 谭熙觉得，这就是嚣嚣的魅力。 而这种魅力也不仅体现在外表上，更多的是在性格上，谭熙也早就领教过了。 他的嚣嚣，梳着最不羁的发型，却拥有最单纯、最干净的眼神。 他的嚣嚣，善良、乖顺，却也能用最决绝、最沉默、最狠心的方式去逃离混乱和虚假。他从不说韩静翎的坏话，也不让他哥哥说，因为他想要安宁，也想让别人的生活尽量回归安宁。 可是安宁并不等于没有热情。 他的嚣嚣，住在巴塞罗那，跳着弗拉明戈，记忆里却珍藏着一整部《西游记》，还有那么多的唐诗…… 缓歌慢舞凝丝竹，尽日君王看不足。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 谭熙觉得，唐朝的《长恨歌》如果也有音乐，那应该就是这样一首“六弦琴”弹奏的“胡曲”。 毕竟鲍尔老师讲过，“吉他”的祖先是古埃及、古巴比伦、古波斯的各种弹拨类乐器。就连西班牙语的“吉他”一词，都是由波斯语演化而来的。 而波斯就在丝绸之路上。 那么吉他的祖先，是否也曾随波斯商队将琴弦上的思念带到过东土大唐？ 只是在那样的年代，商队或许能联结地中海和小亚细亚，可是《长恨歌》却唱不到西班牙。 九重城阙烟尘生，千乘万骑西南行……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就在谭熙听着《埃及法老》却莫名想到了一整篇《长恨歌》的时候，熟悉舞步后的谭嚣终于在令人晕眩的圆形的人群里找到了谭熙的一双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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