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说日常花销,光是学费和住宿费,这笔钱全投进去估计还会有缺口。 只能先问问班主任,怎么办理大学的助学贷款,把大头的学费搞定,再拼一拼,趁着高考后那三个月的假期,努力做几份工,把第一年的生活费挣出来,稍微节约一点的话,应该还能撑一段时间。 听说大学里的课余时间比较宽裕,到时候再利用周末寒暑假做些兼职,坚持到毕业能挣钱养活自己也不是不可能。 陆宇宁盘算了一下未来五年的打算,觉得生活还没黑暗到让人无望的地步。 收起用橡皮筋捆好的钞票,用纸袋子一层一层包好,他决定明天就去开一个新的银行账户,把钱都存起来。 之前因为担心陆尔然用他未成年监护人的身份来要挟自己交出存折和房产证,所有程静用儿子名义开的户头他都去把里面的钱取出来放到家里空着的泡菜坛子里了。如今他既然已经成年了,也不用再如临大敌一样时刻提防着爸爸了。 关掉绘着小象和海豚图案灯罩的吊灯,陆宇宁拉紧被子平躺在自己熟悉的小床上。没有晒过阳光的棉被有点潮湿,裹了许久还有一点樟脑丸的霉味,让人鼻腔不舒服,辗转了一会儿,努力入睡,却没什么困意。 他撩开床边淡蓝色的窗帘,透过玻璃窗的缝隙望向紧邻的七栋五层的起居室,凸出在外的窗台已经被报纸严严实实地封住了,连铝合金的滑动槽上也积满了灰尘,看样子,主人离开了很长一段时间,一次也没有回来。 再次叹了口气,陆宇宁觉得自己可能会很早就变成小老头的样子,满腹的心事总是在这样静悄悄的夜里爬上心头,闭眼所见的黑暗之中也总浮现着不该出现的人的样子。 明天一定要把被子晒一晒,他这样想着,缓缓陷入的空茫。 第二天,趁着陆尔然要出差,不能去和爷爷大伯告状,他抢先给大伯母郁红梅打了电话,告诉他们自己想安心备考,所以从爸爸家里搬回了离学校近的桃李园,让他们不用担心,丝毫没有透露陆尔然已经和他决裂的事。 大伯自然是不肯放他一个人在外生活,大伯母倒是猜到了几分这个侄子的脾性,知道他在爸爸家里不好过,劝了几句,让他照顾好自己,有事联系大人,然后就挂掉电话去做丈夫的心理工作了。 解决了隐患,陆宇宁顿时觉得一身轻松,每天和他几个好朋友秘密组成的学习小组待在一起努力读书。 等惊蛰过后,草木抽芽,学校开了场誓师大会,一千多个高三学生被赶鸭子一样,赶到很少启用的大礼堂,密密麻麻地坐满了上下两层阶梯座椅,看着台上打了鸡血一样的班主任们带着嗑药一样满面红潮的学生代表喊着“决战高考,创造辉煌”,连难得大声说话的温煦,都激动地站起了身。 陆宇宁倒是不反感这样的活动,也算是给快要被压力压崩溃的朋友们一场发泄的机会。 或许别人不说,但是陆宇宁整日待在教室里,不是没有注意到武思思把爱喝的香飘飘换成了苦口的提神咖啡,温煦放在笔袋里的绿色风油精,张寒贴了半个桌子的高频词汇便利贴,孟嘉薇换了五六个颜色的错题本。 高考倒数一百天,如同悬在头上的利刃,明晃晃地对准了埋头苦读了九年义务教育加上三年高中封闭生活的小大人们。 前程在望,没有谁真的能做到风轻云淡,甚至被同学们当成学神膜拜的冯岩,也严词拒绝了基友张寒和崇拜者孟嘉薇的陪伴,整日独来独往,把一切时间都投入到了复习中,以至于陆宇宁某天看到他拿着左手的馒头,却把右手的单词本放到嘴里啃了一口。 焦虑和期待刮骨一样折磨着尚且稚嫩的小树苗们,就像被压在五指山下的孙悟空,既想脱离牢笼的桎梏,又怕走出去了会遇上了唐僧的紧箍咒。 终于,在一个下着绵密如牛毛的春雨的下午,拿着多媒体ppt讲着飞机飞过北极圈又飞回北京的时区计算的地理老师,看着讲台底下一双双两眼无神,脸青面黑强撑着瞌睡的学生们,自己先绷不住了。 “算了,看你们一个个的和被勾了魂似的,今天就放松一节课吧,咱们看看关于地理的纪录片。” 西装革履的地理老师扔下扩音器的话筒,示意班长上来播放视频,自己出门去找班主任讲学生的心理疏导了。 慷慨激昂口若悬河的男老师一走,半个教室的人立马就趴下了。 半寒半暖的天气,配合微如虫鸣的雨声,彻底摧垮了学生们强撑的意志。 作为班长的武思思不知所措地按着多媒体的鼠标,打开视频网站寻找纪录片,也不知道老师让放的是哪一部自然人文科普。 她挑花了眼,索性打算放动物世界了,又想到好像陆宇宁很喜欢看纪录片,便轻手轻脚地下了讲台来问陆宇宁的建议。 “就放《森林之歌》吧,讲了好几个中国地区的气候和地理,很适合这节课。” 倒不是陆宇宁狠心想让大家不要放松学习,他纯粹是觉得,这部纪录片里飘雨的竹林和轻柔的音乐,很适合学生们睡觉。 果然,满目的翠绿和蝴蝶慢放的飞翔,配合着轻音乐,连剩下一半没睡趴下的学生也催眠了。 难得忙里偷闲,高三的强打精神也被自习课不重要的借口腐化。 看着用校服披在后背安心睡去的同学们,陆宇宁的内心也被感染到了一种宁静的意味。 握着0.38的墨黑色签字笔在信笺上写下一段思念的诗,陆宇宁想起了雨巷里“丁香一样的姑娘”,思及往事,陆宇宁低下头一笑。 或许是白兰一样撑着油纸伞的先生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寒,还没到下课,面色苍白的温煦就朝顾向年使了个眼色,两个人绕开睡倒一片的同学们,悄悄从后门溜到了走廊上。 “怎么了,不舒服。” 看着温煦捂着肚子咬着嘴唇,陆宇宁忍不出伸手扶了她一把。 温煦却像不好意思一般红了脸: “嗯,有点不舒服,你能陪我去趟校医室吗?” 本来还有半小时下午的课就上完了,陆宇宁自然也不担心被老师追究,掺着冒出汗珠的女孩去往老教学楼底层的医务室。 接待的女医生低头听温煦在她耳边说了什么,一脸严肃地朝顾向年挥了挥手,让他去外面等着,然后拉上白色的帘布,隔离了病床与看诊处的视线。 陆宇宁觉得无语,踱步在医务室外的走廊上等着,看春雨如丝,浸润了绿意盎然的校园。 老式的螺旋梯上响起皮鞋噼啪的声响,陆宇宁转过头,认出了来人的身份。 “小宁,你在这里做什么,生病了?” 带着厚厚的眼镜,斯文儒雅的周主任朝陆宇宁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谈话。 陆宇宁才想起来老教学楼二楼是招生处的办公室,这位自己爷爷一手带出来的周老师正是江城中学招生处的主任。 “周叔叔好,我没有生病,是陪同学来的。” 礼数周到地打了招呼,周主任和陆家算是老交情,这两年就算来往少了,但逢年过节总是会登门拜访的,陆宇宁并不觉得他陌生。 周主任认真打量了他两眼,确定他不像生病的样子,便放心地准备离开,转身没走两步,又甩了两下手里拿着的纸质文件袋,倒过头来,让陆宇宁和他去一趟二楼。 陆宇宁不明所以,看医务室里没什么声响也不需要他帮忙,只好跟着周主任一路踩着螺旋向上的楼梯到了旧教学楼二楼。 周主任没有在招生处停留,反而拐了个弯,推开了安静的校史阅览室。 陆宇宁从没来过这里,看着墙上密密麻麻的奖状锦旗和老照片,很是新奇。 跟着周主任的脚步,停在立着江城中学缩小版沙盘模型旁的一面墙上,这位中年老师指了指一张玻璃相框里的黑白照片。 “之前校庆的时候,老校友捐了一批上世纪的江城中学学生毕业照,我整理的时候发现了这张合照,这还是建国以后,江城中学恢复办学的第一批学生的照片。” 陆宇宁顺着他的手指望去,虽然看得出来照片很有历史,但是内容却是很平常的三排站立式毕业照,学生们的面容都有些模糊了,看着身上的衣服都比较破旧,但是精神气都相当好,各个昂首挺胸,满脸笑容。 不太明白周主任的用意,陆宇宁为难地摇了摇头。 周主任也不多说,取下相框,把照片的背面露出来面对着陆宇宁。 上面是用很工整的钢笔字排好的学生的名字,陆宇宁眼光扫过,突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陆鼎言。” 这是他爷爷的名字! 看他微张着嘴全是惊喜,周主任温和地笑了笑: “你爷爷就是江城中学建国后第一批毕业生,还因为学习优秀,上的是免学费的特殊班,后来他毕业当了老师,也算是回报社会了。” 从没听过爷爷讲这段历史,陆宇宁不敢置信地盯着照片上头发剪得不太整齐的瘦弱男孩,依稀能看出陆家人遗传的高挺鼻梁。 “那时候,我爷爷的生活这么困难吗?怎么衣服上全是补丁啊?” 陆鼎言的毕业照瘦骨伶仃的,简直是营养不良的标准身材。 “岂止是困难,那时候你曾祖母改嫁到江城,带着你爷爷艰难度日,又遇上饥荒,饭都快吃不饱了,要不是你爷爷争气,在学校读书还能拿每日补贴的一个馒头回去填肚子,恐怕都活不到今天了。” 周主任坦言,这些事也是后来他专门登门拜访陆老爷子的时候知道的。 时空穿梭六十年的来到如今,陆宇宁恍然看到了那个饿着肚子读书的坚强贫家子。 只是他不明白周主任为什么要特意带自己来看这个。 “谢谢您,周叔叔,我以前都没想过爷爷还有这样的过去。” 周主任立在一边,用长辈关怀的眼神欣慰地看着眼前俊秀的少年,温声道: “这段时间,我听到一些关于你的言语,又去了你母亲的悼念会,怕你会因此消磨了意志,所以总记挂着找你谈谈心,但又担心冒然找上门会打扰到你,今天既然正好遇上了,也想好好告诫下你,人生很长也很短,不要只把目光盯着眼下的困境与忧愁,有时候,跳出这小小池塘,才会发现天地其实很大,你现在快高考了,不要去管那些无关紧要的事,人生的路还长着呢。” ---- 写得有点乱,有空再修文
第92章 诗与梦 拿着女医师给的布洛芬止疼药走出医务室,温煦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寻找等待在门外的陆宇宁。 自己体质不太好,又爱喝冰水,常常到了某几天就要折腾好久。这次大概是因为学习压力太大了,症状实在凶猛,才忍不住找了他帮忙来拿药,也不知道一会儿怎么和陆宇宁解释自己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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