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街道,行人匆匆,陶家舶推着自行车,背包里是在中国超市买的蔬菜。进入冬天,不少食材都涨价了,他迎着晚霞继续走。 路过一家花店,其内传出焦香的咖啡味。 “欢迎光临,想要什么花?” 陶家舶看了一圈,将视线放在一朵白色的花束上,问:“这是什么花?” 店主笑着拿起来,介绍说:“这是谷鸢尾,它的花语是勇敢和执着的爱”。 勇敢和执着的爱,陶家舶默念这句话,“就要这个了”。 他抱着花回家的时候,天色渐晚。 约莫他快到了,陶家舶快速收拾了一下食材,门铃在20分钟后准时响起。 老旧的门吱呀地被推开,一道高大的身影带着伦敦的夜风站在陶家舶的门口。 “晚上好,陶”。 紫罗兰的气息从上而下喷洒到陶家舶的脸上,脸部肌肉收缩,陶家舶试图用最镇定的方式迎接裴淮年的第一次到访。 “进来吧”。 裴淮年走进玄关,然后停住。 陶家舶手里捏着葱正准备回厨房,看对方站在原地,皱眉说;“进来啊”。 帕特里克先生微微停滞,他犹豫了一下问:“不需要换鞋吗?” 陶家舶忘了他的穷讲究,匆匆扔下一句,“我这里没那么多规矩”,奔去厨房。 裴淮年进了屋,仅用3秒时间将屋内的陈设扫了一遍。 可怜的庄园主这辈子都没有在这么狭窄又闭塞的房间落座。 陶家舶的房间没有沙发,除了床,只有一块地毯和小桌子。裴淮年将视线放在那张折叠整齐的烟灰色被单上。 两个枕头,一个被随意扔在一边,真正使用的只有一个枕头。 裴淮年心里很满意,他转身穿过走廊到陶家舶身边。 一股奇怪,又有股香的味道扑鼻而来。 裴淮年微微皱眉,问:“这是什么,陶”。 “你来做什么?这儿太小了,你去房间等着吧”,陶家舶握着铲子,将被炸过的小葱捞起来。 “可是你的房间没有沙发”。 陶家舶:...现在把客人赶走,是不是显得中国人没礼貌? 他忍了,微微蹙眉说:“那你就在这儿等着吧”。 裴淮年真的就安静地等着,他抱着肩,斜身倚靠在一边,目光随着陶家舶的动作移动。 背对着他的少年人,有修长的身形,穿着宽大的T恤,肩线却被衬得很好看。小腿笔直,肌肉是恰到好处的大小。微微低头尝铲子上的味道,下颌线和后颈的弧度流畅。 看在上帝的份上,裴淮年决定经受住这一次神的考验,不能惹恼这位第一次邀请他的少年。 陶家舶会做的菜不多,一盘青菜,一盘西红柿炒鸡蛋,一人一碗葱油拌面。 简单,带着十足的家乡味。 两人在公用的餐厅坐下来。 陶家舶递给裴淮年一把叉子,自己拿着筷子,将三道菜都介绍了一遍。 另外两道菜裴淮年听得懂,只是... “这是什么面?” “刚才不是说了?葱油拌面!” “怎么没有葱?” 陶家舶翻了个白眼,耐心地解释说:“先用油把葱炸过以后,再加酱油,跟面混合在一起,就有葱的味道了。这是上海的小吃,也算是家常菜,你尝尝”。 裴淮年点点头,优雅地用叉子卷起面,送入口中。 陶家舶握着筷子,眼巴巴地望着他慢条斯理地咀嚼。 “怎么样?” 裴淮年小口地咽下,微微颔首,“很特别”。 英国人嘴里的夸奖很难分辨是不是真心的,陶家舶没理会,这些菜本来就不是专门做给裴淮年的。 这两天他万分想念上海,裴淮年充其量是个蹭饭的英国佬。 他们如今已经能安静地一起吃饭,陶家舶在咀嚼的间隙抬眼看着对面。 浅棕色的头发微微低着,迁就着中国人的饮食习惯,他看得出裴淮年吃得不习惯,只是浅浅地用叉子将剩余两个菜尝了一点点。 他也许只是出于绅士的教养,可陶家舶却希望这是一种独有的偏爱。 两个人就算是做朋友,也得能吃到一起。这还只是家常菜,陶家舶还喜欢吃火锅,烧烤。 他甚至有点期待庄园主面对其他中国菜的表情了。 咳咳,想远了。 裴淮年吃完了用手帕擦拭嘴角,他平生没有吃过这么简陋,不,简单的餐食,但还是温和地夸赞:“很好吃,这是我第一次吃中国菜”。 煞有介事的夸奖弄的陶家舶不好意思,整桌食材的价格买不起帕特里克先生的一粒纽扣,但英国佬不会体会一道家常菜对英区留子来说意味着什么! 陶家舶的情绪掩藏得很好,只是停顿一下,然后很酷地说:“这顿饭是谢礼,谢谢你把我从警局救出来。对了,李秋的事情,是不是你让人做的?” “是” “你准备对他做什么?” 裴淮年喝下柠檬水,微微扬起下巴,深蓝色的眼里有些冰冷,他沉沉的,字字都透着上位者的压迫:“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移民局和警局已经掌握了他来到英国以后所有的违法行为。上学是别想了,我也不会让他回国,他会在伦敦接受制裁”。 “你难道不应该事先跟我商量一下吗?”,陶家舶喉咙微涩,“我的意思是,我并不想...”。 裴淮年看透他的心思,用温柔的嗓音教导地说:“陶,你要知道一件事。没有人能在这片土地上做我不高兴的事情,何况这件事与你有关系”。 一直以来,裴淮年对陶家舶都有一股奇怪又执着的占有欲,陶家舶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对裴淮年的行事手段有一些了解。 陶家舶垂下眼睫,不知道在想什么,手背覆上温暖。他抬眼望尽裴淮年海洋般的双眼。 “他伤害了你,我很不高兴。你不要有负罪感,这件事让我处理好吗?” 裴淮年的话语总有一种平静又合理的力量,好像他说什么都能安然地解决,合理让人不容拒绝。陶家舶罕见地接受,他将盘子拿进厨房。 水龙头打开,哗哗的水流声,裴淮年依然在不远处陪着他一起。他应当没进过厨房,陪着他的动作却熟练得很。 哼,反派演员身临其境地演戏,真挺想那么回事的。 陶家舶一边洗碗,一边说:“李秋被扣押,他爸爸近期肯定会来英国。我们两家从前就认识,只是这几年不怎么来往了。” 陶家舶说话的语调越来越低,他并没有同情李秋,李秋仗着有钱在伦敦做了许多疯狂,违法的事情。 他只是想到,如果自己在伦敦出了事,老陶一定也会想飞过来。但老陶现在大约被限制出境了。 这句话听在裴淮年耳朵里变了一个意思,他以为陶家舶不想应付李家的人。遂点点头,说:“我知道了,我会限制他父亲来英国”。 陶家舶擦干盘子,不悦地看着他,“我不是这个意思,还有,你不要总曲解我的意思”。 裴淮年笑一声,他知道陶家舶并不认同他对李秋的安排。 两人回到房间,拥挤的空间让陶家舶很不自在。平时只有陶家舶一个人勉强能住,忽然塞进两个高大的男性,空间瞬间就变得狭窄又窒息。 他不自然地瞥了一眼看上去丝毫没有不悦表情的庄园主,在地毯和床之间为帕特里克先生做出选择,他指着床说:“你坐床上吧”。然后盘腿坐在地上,白色的陶瓷马克杯里泡着红茶茶包。 裴淮年只抿了一口就没有再拿起来了。 “我很高兴你邀请我来你家做客”,裴淮年坐在房东太太家快要散架的铁框床,双腿交替,从容冷静得像坐在威廉集团董事会的椅子上。 为了今晚的邀请他穿得格外正式,黑色暗纹的套装,烟灰色温莎结往上,男人的脖颈挺直,喉结滚动,深蓝色的视线专注地望着地上一头尴尬的陶家舶。 一上一下,光影在二人脸上扫过,他们跨越两个国度,千百年的习俗,在这间每月1000英镑的出租房相交。 “我今天请你来,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陶家舶握紧马克杯的把手,视线下移又看上来。 “裴淮年,你看到了,这间房间比你家庄园的小会客厅还要小。我就是住在这样的地方。我家破产了,虽然我能在英国继续上学,但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留学生。我们...”,陶家舶顿了顿,一手搭在膝盖上。 “我们的差距很大,但这就是真实的我,你,还喜欢这样的我吗?” 陶家舶的眼睛紧紧盯着裴淮年的表情,心跳声扑通扑通地胀满胸腔。他握着膝盖的手心微微出汗,喉结滚动,裴淮年开了口。 他离他不远,握着杯子的手抬了下。陶家舶见他动了,心脏停了一拍。他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时刻,把自己放在审判桌上,眼睁睁看着对方敲下木槌。 裴淮年的表情有一瞬间凝固了,熟悉他的人会知道,如今几乎没有任何事能让他露出特别的神色。 陶家舶的冲动与旺盛的生命力,他的直白与坦率永远交织在一起,让他看起来是那么诱人。 裴淮年深深地呼吸,闭了闭眼睛,忍着突如其来的,心脏骤然钝了一下的欲念从床上站起身。 “陶”,裴淮年有一把极好听的嗓音,低沉,古典韵味的英式发音。他的眼睛里眼神波动,深蓝色的海面里藏着一片月光,他说:“我看到的一直都是真实的你”。 所以不要怀疑我对你的喜欢。 陶家舶坐在地上等他,一动未动。呼,他重重的呼出一口气,指尖雀跃的轻敲杯身。在裴淮年看不见的角度,嘴角轻扬,然后快速恢复正常。 “咳咳,嗯”,陶家舶举着马克杯挡住嘴角,很酷的回应。 陶家舶站起来走到他面前,靠近他,近在咫尺。今晚紫罗兰的香味愈发浓烈,陶家舶伸手搭在暗纹西装肩上捏了捏,掌心下是高级布料的触感,融合了掌心的汗。 他的嗓音因为紧张蒙上一层沙哑,“那个,我想跟你说的是...”。 裴淮年微微扭头,鼻息交闻,陶家舶的颈侧有清淡的沐浴香。 “陶”,裴淮年的声音沉得仿佛千斤重,他想抓住陶家舶的手腕,但陶家舶很快后退。 狭窄的房间让陶家舶无处躲藏,欧洲人高大的身形盖下来,裴淮年抓住陶家舶的胳膊,另一手覆上他的后背。 他这一套动作极其自然,绅士又藏着深欲。反倒是陶家舶背脊僵硬,从后背到头发丝都如过电一般。 抓住人,裴淮年松了一口气。他脚步微微后撤,给眼前这个年轻人一点喘息的空间,眸光从上而下的最终停在陶家舶脸上。 他一字一句,很绅士地问:“刚才是你的告白吗?” 陶家舶倔强地梗住脖子,吞咽几次,心一横:“你说是就是吧”。
62 首页 上一页 14 15 16 17 18 1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