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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靴踩过两寸厚的积雪，席德一边追踪脚印，一边喊卡尔的名字，他倒是不担心卡尔跑丢，但这里毕竟是山中，即便没有狗熊和野狼，随便掉入一个陷坑也够那小东西受罪的。 在寒冷的山林里艰难跋涉十几分钟后，席德已经很难辨别雪地上的脚印，但没过多久，他就听见了熟悉的犬吠，而且听起来似乎非常兴奋。 “卡尔——” 席德顺着声音的方向找过去，绕过几行树木后，他看见了卡尔。 准确来说，席德先看见那个伫立在雪地上的巨人。 他身高可能接近七英尺，穿着朴素的工装外套、格子衬衫和靴子，没有额外的保暖措施，这是一具为生存而打猎劳作的强健体魄。当席德的呼声接近时，他缓慢地转过头，姿态更像野兽而非人类，只是没有显露出任何敌意。 尽管如此，席德还是惊讶地停下脚步，绿眼睛飞快地眨了眨。然后他看见了被一只高大猎犬踩在脚下的卡尔，当即喊道：“快让你的狗停下——它在霸凌我的卡尔！” 巨人直直地看了他一眼，再看向雪地里翻滚的两只狗，低声道：“它们只是在玩。”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有一种寡言多年的滞涩感。席德好奇地观察着陌生人，然后发现先前被大狗踩在脚下的卡尔并没有生命危险，它甚至仰躺在雪地上，张嘴啃咬大狗的前腿。 “噢……卡尔，”席德对宠物的胆肥心大感到无奈，“过来这边。” 见主人已经找了过来，卡尔呜呜叫着，从大狗身下滚出来，一瘸一拐地奔到蹲身迎接它的席德怀里。 席德拍掉它身上的雪粒，站起身来，朝巨人不好意思地道：“抱歉，刚才是我误会了……你是这附近的猎人吗？” 陌生人点了点头，他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着男孩，直到席德不安地退后一步，才低声道：“我是卡拉汉。” 卡拉汉？席德在心中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忽然觉得心脏被无形之手捏了一下。 但他按捺住奇怪的感觉，礼貌地自我介绍：“我叫席德，席德·卢米斯。” 奇怪的猎人朝男孩走近。席德渐渐感到体型差异带来的压迫感，但很奇怪，当他直视那双明亮的棕眼睛时，完全无法产生逃跑或呼救的想法。 况且，这里实在太安静了，除了落雪的簌簌声，和短促凄厉的鸟鸣声，什么也没有。偌大的黑森营地，仿佛只有他们两个活人。 卡拉汉在浑身僵硬的男孩面前停下，抬手摸了摸他的灰蓝色绒线帽，眼中迸发出强烈的喜悦。 “席德……” 听到自己的名字被陌生人用那种蕴含深情的方式喊出，席德既莫名，又害羞。他快速将围巾往上拉，掩饰突然的脸红，“我要回去了。” 卡拉汉看着男孩转身，没有阻挠，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他。 倒是席德，走出几步远后，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一眼，见猎人依然伫立在那里，连那只猎犬也在目送自己离开，脚步顿时迟疑不决。 “喂！” 男孩在不远不近的距离朝卡拉汉喊话，“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 次日一早，席德就被活跃的狗吠声惊醒了。他闭着眼，从又厚又软的被子里伸出一条手臂，将它垂到床边，很快就被卡尔舔了一下手背。 但小狗依然在催促着他。 “好啦好啦……我这就起床……” 话虽如此，席德还是继续赖了约摸二十分钟，才不情不愿地钻出温暖的被窝。当他终于穿好睡裤和毛衣，再跟着卡尔来到楼下时，惊讶地看到昨日偶遇的那个猎人正蹲在他的壁炉前，炉边堆放着整齐的木柴，火焰已经将客厅烘暖。 他的确有意向卡拉汉购买木柴，但完全没想到后者会这么积极。事实上，是太积极了一点。 席德走下楼梯，看向夏屋大门，它此刻是紧闭着的，“我真的需要请问一下，你是怎么进来的？” 卡拉汉抬起头，朝他笑了一下：“你的小狗很聪明。” 所以是卡尔给陌生人开的门？席德必须怀疑自家宠物的教养，但温暖的空气让他感觉很舒适，而且卡拉汉看起来并没有恶意。 男孩走到壁炉前，在卡拉汉身边坐下，把双手伸向明亮的火光。 “你不应该这样闯进来……不过外面毕竟很冷，所以我不会报警。” 卡拉汉侧头看着他，忽然伸臂抓过席德的左手，将男孩的五指展开，轻触着食指关节上一道新鲜的伤痕。 “你受伤了。” “只是一桩厨房事故。” 席德想要抽回手，但没有成功。想要呵斥猎人不经允许的碰触，也没能开口。他注意到自己正常尺寸的手在卡拉汉的掌握中看起来很小，而相比猎人粗糙干燥、伤痕累累的大手，那一道细小的划痕根本算不上什么伤势。 但卡拉汉握住男孩的手就像握着一捧雪。他的暗红色短发被炉火映照成更鲜艳的红，深棕色眼睛更像是融化的巧克力。 “你很瘦，平时都在吃什么？” 席德开始觉得火苗烧得有点太旺了，而且有额外的热度从对面这个男人身上传来。他倔强地皱了皱鼻子：“我不是骨瘦如柴，只是保持身材……” 原以为在这个强壮男人面前提起“身材”会引起嘲笑，但卡拉汉没有，他只是用强烈而专注的目光扫过男孩全身，然后客观地评价：“增加些许体重不会损害你的吸引力。” 席德睁大眼睛，下意识地咬了咬下唇，迟疑着道：“……谢谢？” 卡拉汉的视线稳稳地落在男孩嘴唇上。 “我的手。” 见男人似乎没反应过来，席德羞恼地提高音量，“我的手——你快松开！” 卡拉汉放松力道，席德迅速抽回自己的手，在睡裤上擦了擦，假装忽视依然黏在皮肤上的触感。 我应该请他离开，席德心想。 但当他回头看见窗外被寒风卷起的雪花，说出口的话就变成了：“你吃过早餐了吗？” 卡拉汉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你想吃什么？” 烹饪是席德不擅长的技艺，一般情况下，他用牛奶泡麦片或苏打饼干应付早餐。但既然卡拉汉这样询问，男孩的语气中就带出了期待：“芝士通心粉。” 卡拉汉点点头，突然将双手伸到席德腋下，将他从地毯上拉起来，然后揉了揉那头凌乱的棕发：“多穿件外套，我会去对付一些通心粉。” 直至回到卧室，抓起一件厚卫衣穿好，席德才后知后觉自己在任凭一个陌生人对自己发号施令。 或许也不算发号施令……席德惊讶地回忆着卡拉汉是何等轻易地将他抱起，就像对待一个孩子！ “卡尔……卡尔，你究竟把什么人放进了我们的房子？” 卡尔没有回答他。 席德再次跑下楼，才看见卡尔在院子里和一条大狗追逐打闹，而卡拉汉站在厨房里，煎锅中已经散发出黄油的香气。
第37章 迷雾（2） 从那天以后，席德发现卡拉汉日日到夏屋来报道，若早上睁眼时没看到人，午餐之前肯定是要出现的。 可能是因为冬日里猎物少，比较清闲？席德没有很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他只是慢吞吞地刷完牙，吐掉漱口水，然后绕到厨房里，探头看今天的早餐是什么。 “咖啡还是茶？” 至少他还能提供一点热饮。 “你喝咖啡，我喝茶。” 席德确实更偏好咖啡，但他懒得执行两个程序，于是拿起两个茶包。 安静平和的早餐后，席德躺在沙发看一本侦探小说，卡拉汉坐在不远处的一张椅子上，用小刀雕刻木块。 第一具尸体还没出现，席德就分心了。他的视线越过书页，落在卡拉汉身上，作为一个外表如此粗野的男人，他的手指怎么会这样灵巧？ 卡拉汉当然注意到了来自男孩的凝视，他没有停下动作，只是提问：“想亲自试一试吗？” 席德，有那么一会儿，解读出了问题中的歧义，直到卡拉汉向他展示那把小刀，才恍然大悟，然后脸颊微微发烫。 “不……不用了，我可能会毁掉你的工作。” 卡拉汉站起来，走到沙发旁，在男孩伸展的双腿旁坐下，将半成品的木雕递到他眼前。 席德好奇地看着，发现那实际上是他和卡尔的雕像，属于席德的那半边目前只有一个轮廓，但卡尔的形象基本已经显露出来，连微微弯曲的前腿都惟妙惟肖。 见卡拉汉还想将小刀递给他，席德犹豫了一下，坐起来，握住依然带着体温的刀柄，尝试着比划了一下，还是缩手了：“我从来没做过……” “我来教你。” 卡拉汉这样说着，不等席德同意，就附身握住男孩握刀的手。 席德惊讶地想要回头，但卡拉汉已经在轻轻牵引着他将刀刃贴向精巧的木雕，他不敢胡乱动作，只能小心地盯着木屑掉落。 “……不要害怕，专注于你想要的线条，其实和绘画差不多……我觉得你做得不错。” “嗯。” 席德的心砰砰直跳，他确实找到一点感觉。但当卡拉汉松开手时，他还是停下来，红着脸道，“我不想毁掉‘我’的脸蛋。” “我会照顾好它的。” 卡拉汉用粗哑但温暖的声音说道。 席德终于回头看了猎人一眼，正对上男人认真的目光，连忙低下头。 他抓起那本侦探小说，准备继续阅读，却被卡拉汉阻挠了，“别躺着看书。” 席德瞪他：“我乐意。” 卡拉汉强硬地将他扯起来，在席德发脾气之前把一条胳膊伸到他肩膀后方，稍微用力，男孩就被迫靠在年长者身侧。 席德会承认这是一个对脖颈和视力都更友好的姿势，但他很怀疑卡拉汉的真正目的。就像他很怀疑男人之前的工艺指导。 无论如何……男孩又稍微调整了一下双腿的位置，将后背靠在卡拉汉身上，将小说翻过一页。 — “你就不能一个人去遛狗吗？反正卡尔早就是个小叛徒了。” 席德抱怨着赖在壁炉前，他很爱他的狗，但非常抗拒在这种季节出去散步。 而卡拉汉是最无耻的第三者，不仅凭一面之缘夺走了卡尔的心，而且越来越将席德衬托得好比一个不负责任的继父。 听完这个比喻后，卡拉汉毫无愧意，并建议席德：“那么你应该对我们的孩子更上心一点。” 席德愤愤地踢他：“卡尔不是我们的孩子。” 卡拉汉表示同意：“准确来说，我们都是养父。” 将席德从壁炉前拖起来，卡拉汉拿过他的羽绒服，快速套在男孩身上，又找到那条羊绒围巾，严严实实地绕在他脖子上。 席德简直被缠得喘不过气来，“你想谋杀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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