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东西不可能是人类。 席德将龇牙低吠的卡尔抱在手里,紧盯着那个从水中走出的怪物。 他大约有两米多高,脊背长而弯曲,穿着防护服款式的背心和短裤,皮肤是苔藓般的灰绿色,没有眼睑和瞳孔,只有一对湖蓝色的眼球。 最能表现身份的东西还是生长在他脖颈两侧,向外张开的鳃,以及胳膊和小腿侧面,那些大概可以被称为鱼鳍的东西。 这只高大、怪异、具有侵略性的鱼怪走到席德身前时,带来潮湿冷腥的水草气息。手中还握着一把造型古怪的枪。 “麻醉枪,没有伤害。” 他的声音也有一种冰冷的质感,“我们不伤害平民。” 席德看见他脖颈侧面的鳃收缩了一下,然后用更加冰冷的声音说:“虽然我们都知道,他并不是平民。” 席德没有与他争辩,而是盯着他的手腕,那里有一个看起来很像手表的装置,他之前在红发女郎珀尔手腕上也看见过。 “你是谁?” “你可以称呼我为狄皮斯特工。” “我不是很在乎你们的代号……你们自称特工,那么是在为谁工作?社会安全保障部?” “我们不为社安部工作。” 相比急匆匆的珀尔,狄皮斯的时间显然充裕很多,他从背心里掏出一张证件,向席德展示,“我们来自隐士协会,和社安部是平级合作关系。” 席德瞪着证件上的相片和名字,再看向狄皮斯:“我不明白……我完全不明白。” 他退后一步,然后绕开狄皮斯,跑到晕倒在沙地上的卡拉汉身边,将他翻过来,焦急地查探心跳和脉搏。 狄皮斯不急不缓地跟过来:“他不会有危险,我调整过麻醉剂的浓度,对他这样的……只是一个小时的小睡。” “如果你对我没有恶意,为什么非要麻醉我的朋友。” “如果你的男朋友还清醒着,我们还能平静地谈话吗?珀尔有给我一点提示。” 狄皮斯平静地道。 席德沉默了一会儿,站起来,冷静地询问:“所以,你——你们究竟想和我说什么?” “我们想要你离开赫若伍德,仅此而已。”
第25章 湮灭(6)
第六章 “仅仅是离开赫若伍德?此去不到二十英里就是林德镇,我现在出发,还能赶上音乐节的尾声。” 席德假笑着。 狄皮斯对他的故作天真没有反应,只问道:“你上次离开赫若伍德是什么时候?” “你是说出门旅行?去年夏天,我们去南部度假。” “去年夏天……” 狄皮斯平静地重复他的话,“你是说,去年夏天,还是上一个夏天?” 仿佛脑海中一根紧绷的弦被拨动,席德抱紧卡尔,按捺住心底的不安,“有什么区别?” 狄皮斯侧脸,看向平静无波的湖面,忽然道:“这么大一片湖泊……你觉得它会冬季冻结成冰吗?” 席德退后一步,摇头:“我不知道。” “你多大了,席德?” “十八岁……快十九了。” 鱼怪缺乏表情的脸上浮现出怪异的笑容:“这十八年里,你度过了多少个夏季,可曾见过雪花?” 不。不。不不不不不。 幼犬被席德手底无意识加大的力量压痛,但没有抱怨,而是紧张地对着狄皮斯展示米粒样的小犬牙。 “为什么……” 席德需要全部的意志力来忽略漫长盛夏的疑问,他咬破舌尖,抬头逼视鱼怪。 “为什么你们想要我离开赫若伍德?我并没有被拴住腿脚,顺利的话,下个月我就要去安科莫珀上学,不需要你们这些——见鬼的特工来反复提醒。” “因为我们不相信你会‘真正’离开。” 狄皮斯加重了某个词的语气,“听着,席德,我知道你不是个蠢货。你已经见过珀尔,也没有被我吓坏,唯一的解释是你已经察觉到赫若伍德的异常……” “我不知道。”席德反驳,“你们就这样忽然跑出来,表现得好像来自什么漫画里的神秘组织,这才是真正的异常。” “如果你能走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你会发现我们更像BPRD或者MIB,至少是X档案。但是在八十年代……你们有什么?” 席德不确定地道:“回到未来?” 狄皮斯似乎有些惊讶,然后问道:“你有没有想象过未来?不需要太远,仅仅是在赫若伍德外,手机,电脑,社交网络……你甚至知道现在是什么年份吗?” 席德张了张嘴,惊恐地发现自己并不知道。年少轻狂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日历一页接一页从手中溜走,他还很年轻,从来不需要担心时间不够用。他究竟度过了多少个夏天? “你……你从哪里来?我是说,什么年份?” “我没有进行时间旅行,席德。”狄皮斯看着男孩变幻的脸色,平静地道,“现在是2023年的11月,赫若伍德正在下雪。” 席德震惊地看着他,然后垂下头,只肩膀微微颤抖。 “这就是你必须真正离开赫若伍德的原因,只有你发自内心地想要离开楚门的世界——虚构的城镇,它才会放你走。” 男孩没有抬头,他的声音压得很低。 “这和你们有什么关系?这个……隐士协会,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为什么把你们送到这里来?我只是一个普通学生,没什么特别的。” “我不认识你,也不会在这里夸赞你。但据我所知,你的名字,你的意愿,在此时此刻决定着无数人的生死,从这个角度来说,你的确是个特别的男孩。” 席德垂下眼皮,在狄皮斯看不见的角度冷笑,“你们表现得好像一群只等屋主出门,便要伺机而动的窃贼。” 狄皮斯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做出判断:“你不想离开。” 席德抿了抿唇,又退了一步。 在狄皮斯再次开口前,原本应该睡足一个小时的卡拉汉忽然跳了起来,握在手中的长矛直直朝鱼怪刺出。 狄皮斯特工反应迅速地避开一击,但卡拉汉一言不发地猛冲过来,重拳直击他的腹部。狄皮斯闷哼一声,足下发力踏进沙地,没有被捶倒,并顺势从腰间拔出折叠长棍,在空气中甩开,当即劈向夜魔杀手。 席德注意到那根金属色泽的长棍上隐有蓝紫色电流闪动,心下一紧。 卡拉汉被长棍抽中时确实有麻痹感,但迅猛的攻势丝毫没有减缓。他只在麻醉剂作用下昏睡了十分钟左右,虽然没有听完整,也没有听懂偷袭者在和席德说什么话,但非常确定一件事:有人在逼迫席德离开! 这让卡拉汉非常——非常愤怒。 狄皮斯即便放在隐士队伍中也是名列前茅的格斗大师,更为人所知的是却奔腾在他血液中,不受控制的嗜血杀性,“不伤平民”这条原则对他来说是一种束缚。 此时与卡拉汉的缠斗正在激发他的本性,狄皮斯的皮肤和花纹颜色肉眼可见的变深了,湖蓝色的眼睛睁得更大,细密尖利的牙齿在嘶吼中全部暴露出来。 相较鱼怪灵活且凶悍的攻击,卡拉汉更擅长狠辣直接的暴击,他已经舍弃了长矛,选择用弯刀进行劈砍。只是不知狄皮斯的长棍是什么材质,几次冷光激闪的碰撞后,卡拉汉的弯刀上已经出现豁口。 席德将手掌挡在卡尔眼前,心跳加速地看着不远处的棍来刀往,只见几十个来回后,两人身上都见了血,狄皮斯的一条手臂被砍中,卡拉汉握刀的手掌间也是鲜血淋漓。 虽然心下焦急,席德依然不敢出声,担心让卡拉汉分神,另一方面,他也能看出那两人明显是在势均力敌中打出了兴致,不是自己只言片语能够喊停的。 电光火石间,他想起了一个名字,并下意识喊了出来:“鲁尼——谁是鲁尼?!” 首先被吸引注意力的是狄皮斯,他眼睛微眯,横棍格挡的同时向后跃开,表现出暂时休战的姿态。 卡拉汉却不怎么讲究地挥起刀,兀自进攻。席德连忙冲过去,在两人再次打起来之前,从背后抱着卡拉汉:“先让他回答我的问题……鲁尼是谁?为什么珀尔要我当心她?” 狄皮斯怪异的眼睛仍然紧盯着卡拉汉,口中则道:“没有一个名叫鲁尼(Runi)的人。” “但是……” “你需要当心的是……符文书(Runes Book)。” 席德微微皱眉:“一本书?” 狄皮斯收起长棍,插回腰间,看了一眼计时器。 “它的本质是一本书。但只要它想,符文书能伪装各种形态,视频,录音,建筑物……甚至一个人。” 注意到狄皮斯的目光刻意落在卡拉汉身上,席德顿时收紧手臂,感受到男孩不安的卡拉汉也低声咆哮。 狄皮斯看了他们一会儿,缓缓摇头:“珀尔的提醒没有必要……我一眼就能看出你是什么。” 他呲了呲牙,“我们都是怪物。” 白雾在狄皮斯身后升起,卡拉汉挣脱席德,挥刀砍下,再次,只砍中松散的沙地,飞沙碎石溅起。 卡拉汉完全无法理解,愤怒之余,还有一种来自内心深处的恐惧。长着一张鱼脸的家伙说他是怪物,语气和那些在他刀下惊慌失措的人不同,那不是修辞,而是一种陈述。 卡拉汉一直知道他和鲜活生动的席德是不同的,从那个群犬狂吠的夜晚以来,他失去的可能不止是一部分人性。 他依然能够行走,活动,做爱,心脏在胸腔里沉缓有力地跳动,有些生锈的大脑也依然能够回忆思考,但他能够感受到,在反复的生死之后,这副躯壳之下,有些脏器已经腐朽了。 他当然不是一个脆弱的普通人,但是……怪物? 与此同时,席德一根接一根地掰开卡拉汉的手指,直到血淋淋的弯刀掉在沙地上。他看见卡拉汉血肉模糊的右手,吸了一口凉气,然后将自己的手覆盖上去。 来自男孩的触碰引起了卡拉汉身体深处的钝痛,他立即握紧那只手,寻找着席德的眼睛。 席德正仰头望着他,“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也不想跟他们走……你会保护我吗?” 当然。卡拉汉将那只手拉得更高,隔着面具亲吻了一下,以眼神承诺道:当然。 你是我的,你哪里都不去。 席德伸手将面具扯了下来,一手盖住卡尔懵懂的眼睛,一手将卡拉汉的脖子拽低,索求了一个实实在在的热吻。 — 他们显然忘记了那些鱼。 鱼脸特工的突然打扰让两人都陷入莫名的恐慌之中,返回木屋的路途中没有更多的谈话和打趣,只有沉默的拥抱,和时不时爆发的激吻。 在将席德按在一棵栗树上亲得两腿发软时,卡拉汉很想就在这里进入他的男孩。事实上,席德也不是特别抗拒,他主动抬腿把卡拉汉拉得更近,热情地将手伸进杀手的衬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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