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获得自由的右手在床单上摸索着,找到了卡拉汉的手,将它盖住。 卡拉汉的瞳孔紧缩了一下,然后,宛如被击倒,沉重地倒在男孩身上。席德顿时闷哼一声,露出了那种几欲吐血的表情,幸好卡拉汉很快翻下去,侧躺在男孩身边。 席德也侧过脑袋,使他们能够面对面躺着。在他视线平视的位置,刚好是卡拉汉脖子上那道痂痕未退的刀疤。 情不自禁地,席德上身微倾,用嘴唇在那里轻轻碰了碰,然后喃喃着:“抱歉……我实在太害怕了……” 卡拉汉在男孩靠近的一瞬间就绷紧了肩膀,只是,在他抓住或掐住席德身体的任一部分之前,柔软微弱的触感先捕捉了他。他在那一点算不上亲吻的碰触下僵住,甚至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 这是又一个诡计吗?那么席德这次做得很糟糕,他还来不及给卡拉汉制造更多幻觉,就靠在后者肩膀上睡着了。 卡拉汉感受着男孩湿热的呼吸,觉得胸骨框架里有一只雏鸟振翅欲飞,羽翼轻柔地扇动,尖爪却深深刺入他的心脏。 - 像是宿醉。又像是做了一整晚噩梦。 在莎莉的敲门声中苏醒时,席德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疼。掀开被子坐起来,他立即注意到手腕上的红痕,眼皮微跳,不再往身上看,转而环视这间熟悉的卧室。 卡拉汉走了。席德不知为何有短暂的惊讶。 用嘶哑的声音告诉莎莉自己稍后下楼,席德一瘸一拐地走进浴室,快速清理了一番身体。 他从镜子里看见一张浮肿苍白的脸,嘴唇破皮红肿,嘴角还隐有撕裂。后背上的条条鞭痕经过一夜,破皮处已经结痂,但纵横交错的红痕依然触目惊心。席德不去想最隐秘的伤口,擦干身体后,挑了一件立领衬衫穿上,再换上亚麻色休闲裤。 除了席德身上的烂摊子,卡拉汉还在枕头上留下了一个后脑勺的印痕,说明他多半是黎明时分离开的。席德在床边的地板上捡到了断裂的尼龙绳,曾经是睡衣的烂布条,和一条染血的湿毛巾,他将它们归拢在一起,用床单裹好,打了个结拎在手上。 莎莉重新做了一份煎蛋饼,见小少爷终于下楼,刚要开口,就听席德道:“我约了朋友见面,早饭就不吃了。” 女佣自然不会拦他,只是惊讶地看着席德提着一个垃圾袋匆匆出门,似是太过着急,脚步还有些踉跄。 一走出大门,席德就戴上了口罩。卢米斯夫妇各自开走了一辆车,他暂时不想开着自己那辆敞篷跑车在镇上招摇,便在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 司机见他手里还拎着垃圾袋,不免多看了几眼。 席德面不改色地道:“是几件旧衣服。” 隔着黑色塑料袋,确实能看出里面都是柔软布料,司机便没多问。席德让他往西木街方向开。 出租车驶出东区后,席德发现司机似乎绕了点路,脸上就带出疑惑来。 司机从后视镜中看见,主动解释道:“前面拉了警戒线。” 席德想起昨晚卢米斯太太说起的命案,起先他以为是卡拉汉的手笔,但现在想想应该不是。 “安德鲁·罗宾逊,是吧?” 席德与罗宾逊男孩不熟,但也在学校里见过面,隐约记得安德鲁比他低一年级,而且是校队的一名四分卫。 见年轻人也算消息灵通,司机便起了谈兴。席德顺着他的口风探话,这才知道妈妈为什么不愿意对他多说男高中生遇害的详情。 昨晚卢米斯太太只告诉他安德鲁的尸体在河边发现,却没说他被凶手剖开了胸腹,然后被自己血淋淋的肠子悬挂在树上。 这确实不是卡拉汉的风格。席德想象着那画面皱起眉:“凶手……警方有凶手的线索吗?” 司机耸耸肩:“就像他们一贯的状态——一头雾水,毫无头绪。” - 席德在42街的中段下车,再步行到录像店的后门,叩响那扇窄门。 几分钟后才有人来给他开门,却不是赛弗林,也不是杰德,而是一个气冲冲的青少年。男孩比席德矮半个头,但站在台阶上俯视他,满脸不耐烦地道:“有什么事?” 席德不认识这个孩子,一时语塞,见男孩挑了挑眉毛就要关门,忙从挎包里取出那几张影碟:“我来退碟。” 显然正处于叛逆期的男孩怀疑地看了他一眼:“退碟为什么不走正门?” 席德不想跟他说话了,直接问道:“赛弗林在吗?” “不在。”男孩冷下脸,眼神愈发不善。 “那杰德呢?”席德觉得这孩子的声音有些耳熟,“杰德·戴维斯。” 男孩闭上嘴,又上下审视了一番席德,忽然让开身子不再堵在门口,“进来吧——垃圾扔在门口。” 席德只是不想将这些东西扔在自家附近而已,于是将黑色塑料袋扔进后门附近的垃圾桶,然后走进录像店。 男孩将门重新锁好,就不再理会席德,径直穿过昏暗的过道,在柜台后方坐下,拿起手柄打游戏。 席德跟过来,将那几张影碟扔在退还箱里,前后张望了一番,确实没看见赛弗林或杰德的身影,正不知是否应该直接离开,忽听男孩道:“你朋友在医院里,姓戴维斯的那个。” 席德一愣,“你说杰德?他怎么了?” 男孩一脸冷漠地看着屏幕。 “好像是被人套了麻袋,揍得鼻青脸肿然后扔在垃圾堆里,今天凌晨被清洁工发现的,还以为是抛尸现场,立马报了警。结果警方发现他还有一口气,当即把他送进医院抢救。戴维斯没有亲人,所以警察联系了他‘唯一’的朋友赛弗林·柯顿。” 听闻杰德只是受伤,性命多半无忧,席德松了一口气,然后趴在柜台上,仔细看了看男孩的脸。 “我想起来了,那天是你在和杰德说话。你问他是什么人,他开玩笑说自己是赛弗林的男朋友,对不对?” 似乎是操作失误,男孩发出了懊恼的声音,然后扔下手柄,抱肩瞪向席德:“你难道不急着去医院见戴维斯最后一面吗?” “杰德·戴维斯没那么容易下地狱。” 说完,席德顿了一下,“而且我现在也需要一些治疗。你知道怎么联系唐纳德医生吗?” 男孩拨打电话的流畅动作说明他的确与赛弗林关系匪浅,至少席德就不知道唐纳德医生的号码。 “顺便说一句,我的名字是席德,席德·卢米斯。” “我没问你。”男孩依然态度恶劣,但停顿两秒后,还是朝席德伸出手,“丹尼。” “只有丹尼?” “就是丹尼。” 男孩满脸冷漠,语气里却有尖锐的冰刺。 席德看了他一会儿,点点头:“那你可以直接喊我席德。”
第12章 藏品(6)
第六章 杰德·戴维斯没有下地狱。 他胸口被划了三刀,腰腹间被捅了三刀,精准狠厉,但都恰好避开了致命处,除此之外,腕骨折断,胸骨微裂,咽喉处也有软损伤。 被送进抢救室的时候,他浑身鲜血,午后时分在病床上苏醒时,身上除了病号服就是绷带,麻药效果早已消失,缝线处一阵阵的刺痛,胃里也很不舒服。 偏偏病床前还坐着全镇看他最不顺眼的兰迪警长。他甚至懒得做出探病的姿态,直接质问杰德:“你又惹了什么事?” 杰德摸着受伤的喉咙,表示自己还不能说话。 警长瞪了他一会儿,才将纸笔递过去。 杰德用颤抖的右手在纸上写了几行字:可能是抢女人的事,具体是哪个红颜祸水我也不知道。 兰迪庞大的身躯刷地站起来,带翻了一把椅子,引得门口的护士纷纷探头查看。他眉头紧锁,在病床前转着圈。 “戴维斯,别把我当傻子,我知道你们那些小混混的把戏,这种程度的伤,不符合你的层次。” 他紧盯着杰德的眼睛:“你最好老实交代,是不是惹上了什么大麻烦?” 杰德微微垂下眼皮,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兰迪哼了一声,戴好便帽,迈着重重的脚步离去,刚走出病房没几步,就看见另一个麻烦人物,忍不住走过去:“小卢米斯先生,你在这里做什么?” 席德正在和赛弗林说话,忽听兰迪发问,便如实回答:“探望一位老同学。” 兰迪看见他身边的赛弗林,想起戴维斯和小卢米斯的确年龄相仿,便只怀疑地看他几眼,然后一言不发地走开。 席德看见他就想起安东尼:“我们镇上就只有这一位警长吗?” 赛弗林笑了笑,让席德进去和杰德说话,他已经在医院呆了大半天,既然杰德暂时死不了,他还是要回去看店。 “丹尼在店里呢。” 赛弗林眯起眼睛,语气里依然带着笑意:“那才叫家贼难防。” 席德很好奇丹尼和赛弗林的关系,但互相打听个人生活显然已经超出了他们的交情边界。 见席德空手来探病,杰德忍不住抱怨:“一束花也没有?看来我的人缘确实很差劲。” 席德将被兰迪警长打翻的椅子扶起,推到床边坐好,仔细看过杰德的脸色虽然有些发白,但精神还不错,便在他打着石膏的左胳膊上戳了戳:“要不我给你签个祝福语?” 说笑过后,席德才提起此次来访的正题:“虽然没有鲜花,我还是给你带来一个好消息,收尸计划可以取消了。” 杰德瞅他一眼,不甚在意地道:“这对你来说是个好消息,和我有什么关系。” “也是。”席德失笑,又默然了一会儿,“对我来说也未必是个好消息。” 他将衬衫立领往下拉了一寸,露出脖间那一圈手指印,“他找到我了。” 杰德的表情登时有些奇怪:“你男朋友好像有些特殊性癖。” 席德整理好衣领,平静地扫视着病号:“那你这一身伤势该怎么说?” 杰德靠在枕头上,试图发出恼怒的咆哮,却被受损的喉咙阻止了。他脖子上的掐痕不像席德那样明显,但有一道浅浅的划伤,可以看出当时是见了血的。 席德友善地嘲笑了他两声,又道:“我想把钥匙拿回来,既然你现在还不能动弹,不如我自己去把现场处理好。” 从黑森营地返回的当日,席德就将夏屋的备用钥匙交给了杰德,只是拖延至今还没派上用场。既然现在卡拉汉……似乎已经完成了他的复仇,席德就想趁早将后事解决,以免日夜悬心。 杰德听懂了他的意思,没有多问,只确认了一句:“你要重返黑森林。” 病号的语气相当平静,反而让席德有些迟疑:“我……我觉得应该没问题了,他没有直接杀掉我,不是吗?即便我曾经——相当冒犯他。” 杰德极认真地看着困惑的绿眼睛:“你脑子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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