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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导利落地剪了留了多年的长发，做了近视手术，一切为了这部戏。 对自己不含糊的刘导，对演员们更不含糊。 吴随一开拍，就在齐大腿根深的林中雪地里被喊了三十多回“CUT!”
第115章 CUT “Cut！再来。” 部落空地上的雪,因为被反复地踩过，已经烂了。 泥泞的冰浆之中，吴随不知道第多少次从地上爬起来,他动作已经僵硬了,有些吃力地回到初始位置准备重新再拍。 他低着头,开始的几次还会看向导演的位置,现在已经完全失去自信，只在心中不停地默念着这一段戏在剧本里仅仅一行字的内容—— 【△李伊蓝跌跌撞撞地刺入了大家的视线,倒在地上。】 他快没招了。 这是吴随和何见辰抵达剧组，正式开拍后的第一场戏。 刘导考虑过台本顺序和演员的状态之后,决定把这场人多的群戏放在最开始拍，让戏里的互动自然带动起演员的状态。 何见辰扮演的故事主角地图编辑汪敞，因为导航系统在深山中有一处地图报错勘误，走进了导航空白区的一个传统的鄂温克部落的领地。 汪敞被好心的萨满女巫师范索搭救，跟着她进入了神秘的鄂温克最后的部落。 部落里，从外面留学回来的青年诺日想开发村里的旅游资源，却和族人们激烈冲突，而刚刚被范索从外面带回来的汪敞成了众矢之的。 此时，吴随扮演的迷路驴友李伊蓝跌跌撞撞地闯入了大家的视线，让矛盾更加激化升级。 这是一场上来所有人都在争执的复杂群戏。 吴随的角色任务是表现跌跌撞撞的濒死的迷路驴友的状态,同时还能像刺一样戳进所有人当前的争执之中,预示这个远离人烟的部落已经不再隐秘。 他没有台词，只有人物动作。 刘导抠的很细致，动作眼神情绪状态全都要到位,然而就这么一个跌跌撞撞的出场,吴随哪一点都找不到位。 他被卡多少次，这场所有的演职人员就得跟着他重来多少回。 零下十多度的户外,吴随现在几乎得回避所有人的视线才能强打精神保持站立姿势。 刘臻怡导演面上没有表情，看不出情绪。 她身形不高，人也瘦，但此刻却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场，让在场所有人愣是不敢对这位女导演大声说一句话。 何见辰跺了跺冻得有些扎人的脚，走到刘导旁边：“导，休息十分钟，让大家暖和一下。我去和他聊聊。” 刘导的目光沉沉地回看何见辰，点头应允。 低着头，几乎屏蔽外界动静的吴随一直没听到开机的提示，却听到有人踩着雪咯吱咯吱地走到他身边，他下意识地知道应该是导演要叫他过去训了。 虽然本能想逃，但他还是用力吸了口干冷的空气往前迎了一步。 然后就一头撞进一个温热的胸膛。 何见辰在走向他的时候，把套着的大衣扣子全解开了。 从众人视线看过去，只看到何见辰的身影挡住了吴随。 然而他不是挡，是用胸口的热度暖暖地包裹住了吴随。 “冻傻了吧？”何见辰把手上手套脱了，帮吴随捂着冻得通红的耳朵。 “你过来干嘛？”吴随麻木的感官在何见辰的体温里逐渐复苏，开始感觉到痛和痒。 他撑开了何见辰的胸口，把头偏向一边，不给他看自己泛红的眼睛。 真的很想就这样在温热的怀里继续靠着，但理智让他不能停留在这一刻，他得直面自己的问题，得解决…… 吴随突然身体一震，猛然抬头瞪大眼睛看着何见辰。 “你干什么？！” 何见辰居然在那么多人眼皮子底下把手伸到了吴随的衣服里！ 敢情吴随刚才又暖又感动地贴着何见辰当是安慰，结果面前这家伙居然趁他不备干这种勾当？！ 雪地里的外景戏，穿的厚，何见辰剥洋葱似的一层一层掀开吴随的衣服，把手伸到他的腰上。 “脱衣服。”何见辰答的坦荡。 “你！”吴随被冻红的脸又涌上了更多气急败坏的血色。 吴随坚决不能从，挣扎，但又不能动作太大，怕被何见辰背后的剧组其他人看见。 何见辰剥他衣服，吴随就努力把衣服往下压，两人在小幅度里做起力量对抗。 何见辰声音带着笑意：“听我的，脱。” 吴随压着声音：“你到底要干什么啊！” “害羞啊？那咱们走。”何见辰大衣裹着吴随往雪坡后面走，吴随被他半揽着腰被迫跌跌撞撞地往前。 “何见辰！” 吴随话音未落，何见辰的大衣落在了一旁的雪地上。 接着是防风夹克。 接着是羽绒保暖衫。 接着是打底衫。 吴随抬头，何见辰笑呵呵地呼着白色的热气，上半身脱得就剩下脖子上挂的道具项链了。 “你疯了！赶紧穿回去！”吴随捡雪上的衣服给他，被何见辰拽回来。 “不相信我？”吴随终于直视何见辰的眼睛，只看到其中让他无条件信赖的坚定，“听我的，脱。” 何见辰的衣服被重新甩回雪上，上面盖上了吴随的冲锋衣、 夹棉层、 高领衫…… 吴随的手冻久了不太灵活，忍着又痛又痒的感觉一层层脱到最后，只剩下身上最后的打底衫。 他泛红的手指勾着打底衫下摆向上脱，露出衣服下细白的腰身。 何见辰目光扫过，上前一步按住他的手，轻声说：“可以了。” 何见辰打量周围，找到一片完全没有印子的雪地，狠狠地拽着吴随倒进了雪地里。 “躺着，感觉一下。”何见辰按住试图起身的吴随，自己也在他旁边躺下。 冷是最后才能感觉到的东西。 吴随身下是好几天之前的雪，表面结上了一层硬壳，躺下去会先压裂开表面那层硬雪，然后感觉着硬雪被按进下面更深更软的雪中，人也陷落进去。 何见辰在他耳边说：“人最冷的时候，因为交感失调，会觉得自己是滚烫的。” 吴随冻疼的手指在发红发热发烫。 “你在雪林里已经迷路很久，接近失温了，这种时候，不可能只是哆嗦，哆嗦已经没用了。”何见辰说到这里，已然说的是角色。 吴随本来在重复抓握动作的手指停下了动作，他微微偏转头看向身侧的何见辰。 “……所以我一直努力错了方向。” 他上半身的皮肤在雪地里发红，说话的时候口中的热气向上升腾，他专注地看着林中发白的天空。 “我想那些发热的时候，是神经细胞，是身体的全部细胞用最后的能量在怀念，活着真好。”何见辰脸上浮现笑意。 何见辰依旧没有偏头看吴随，对着天空，像是提问，又像是自问：“已经快冻死的人，会想什么呢？” 于是吴随也看着天空，感受身上的体温逐渐被雪地吸走，感觉逐渐模糊，他低声地念叨着—— “我还不想死，至少不是现在……” “再多走一步，我还能走……我还没爬完这座山，爬下去，我就能回家了，能见到我爱的人……” “可是，已经到极限了，真的没有办法了，这样硬撑下去，没有力气再撑了，没有希望了……” “就是这样！”何见辰用力把自己雪里撑起来，走过来想拽吴随，被冻得冰凉身体力气不够，反而被吴随拖回到雪地里。 吴随还在刚才绝望的情绪之中，下意识地抱住何见辰，却在自己的手要触碰到何见辰背后的皮肤时停下。 他是温热的，自己的手太冷了！ 冷热温差把他从情绪里唤回，吴随用肩膀撑住了何见辰。 何见辰声音里带着低低的笑：“宝贝，找到感觉了就快点起来。不然咱们真的要冻死了。” 剧本里只有一行—— 【△李伊蓝跌跌撞撞地刺入了大家的视线，倒在地上。】 吴随最后的处理，给李伊蓝加上将死之人最后的求生欲混合着绝望的死意，想再多走一步的努力、想着目标，却已经知道再没有下一步了…… 李伊蓝倒在部落众人的视线中时，抬头看了一眼，又撇开了。极致的绝望和麻木让他以为一切都是幻觉。 这条过了。 吴随倒在地上，剧组人过来要扶他起来，他摆摆手没说话。刘导挡住了要上前的其他人说：“不要动他，让他自己回来。” 不只是身体回来，要精神也从这个状态里回来。 何见辰向他跨了半步，但还是狠心掉头跟着导演走开了。 他们一起去监视器房里看刚才的这条。 镜头里吴随剧烈的喘息，泛红的脸庞，唇边吐出的白气，满满的粗粝的活着的气息。 刘导微笑点头，“想过能把他拍得很好看，但没想到这么好看。” 何见辰看着画面中的人，心疼之余全是得意，“他是很好看。” 有了李伊蓝这柄尖锐的刀戳开了局面，群戏后续的争执、救援、分歧都进行的格外顺理成章。 下了戏的吴随浑身上下滚得脏兮兮的，裹着三层军大衣依旧冻得几乎不能说话。 何见辰凑到他身边去心疼地想给他捂捂手，被吴随轻轻地挣脱开。 “不用。让我自己来。”吴随声音淡淡的，甚至没有抬头看何见辰。 何见辰眉头极其细微地皱了一下，在吴随身边停了半分钟，最终还是退开了。 吴随扮演的，是一个和结伴出行的同伴争执，自己出去找路，却反而被同伴抛下的驴友。 他需要很紧绷，心里有即将爆发的愤怒，却同时又很懂事很安静，像一株根系庞大藤蔓缠绕但却全都掩在地底的，看起来很安静的植物。 因为何见辰的帮忙，吴随抓到了他角色的切入点，但他得自己消化角色状态和心里的情绪。 然而何见辰的帮忙终究还是错了。 问题出在了何见辰和吴随的对手戏里。 地图编辑汪敞和驴友李伊蓝，部落里的两个陌生闯入者，互相防备、试探、揣度着对方的意图。 刘导认为何见辰的戏份可以，但吴随跟不上。 吴随对何见辰是一种，习惯了的下意识的熟悉。 刘导反复调了他们很多次都不行，“你们太熟悉了。人物之间碰撞的张力全都没有了。” 拍了几回，刘导这次不再死磕，先放了大家休息。然后把吴随和何见辰叫到面前，“你们两的互动，这场戏是基本的调子，你们的互动必须要找回陌生感、找回怀疑的试探的感觉。” 吴随揣摩着导演的话，未做反应，刘导下一句说：“如果吴随你实在不行，这么反复折腾效果也不好，不如换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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