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随和所有人退出门外,关上门。 推拿师和赵青寻互相看看,却也只能摇摇头。 吴随焦心地问:“师兄,不能给他针灸或者点艾之类的吗?” “他的疼痛和关节活动受限是累积出来的,针灸也好点艾也罢,所有的医术都不是魔法,治不了积疴痼疾。”赵青寻皱着圆脸上那对粗黑的小新眉,“人定胜天的基础,是大势所趋。逆势而为,必有缺损。” 一门之隔的屋内,陈凌姿问:“小辰,这个角色,能不能放弃?” 何见辰半吸了口气像是想反驳什么,却只回了句:“我不想放弃。” “你可能是拿你今后的职业生涯在赌。” “不是赌。我只是想认真做。” “我了解了你们的拍摄进度,还有三分之一,二十三天,封闭最短七天一针,你怎么熬?” “我不是每天都有高强度的戏,有三分之一的时间足够了。” “那剩下的三分之二呢?” “我可以忍。” 陈凌姿没有很快应声,她调整了呼吸说:“好。” 何见辰声音埋在枕头里,像在忍痛,“妈,对不起。” 他床边陷下去一块,是陈凌姿坐了过去,她从包里拿出几种药:“止痛药不能多吃。但实在受不了,就吃。” 她把药放在何见辰手边。 “因为是你妈妈,比起你健康平安不受罪,我更希望你活得没有遗憾。” “谢谢妈……” 陈凌姿叹气起身打开门,让门口的其他人都进来,整理了一下衣服的褶皱,“好吧,既然这里我也帮不上什么。那我先走了。吴随,愿不愿意送我一段?”
第118章 诅咒 “你和上次见面时不太一样了。” 陈凌姿和吴随走了一段,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是讨人喜欢的那种不一样吗?”吴随坦诚地反问。 陈凌姿失笑:“嗯,更讨人喜欢了。” “那我就放心了。”吴随夸张地松一口气,“其实我很怕您拿出卡或者支票簿之类的东西……” 吴随正说着,陈凌姿扬眉应着他的话从手袋里掏出卡包和支票夹,“嗯,然后呢?说‘给你一个数字,离开我儿子?’” “不。我的想象中,这个态度应该要更高傲一点,昂头用下巴看着我,问我‘多少钱可以让你滚蛋’。” 陈凌姿照着吴随的指导昂起头,表情认真起来,“那么,吴随,多少钱可以让你带他离开这个剧组?” “……我做不到。” 短暂的开玩笑之后,吴随和陈凌姿之间的氛围重回忧虑。 “刚才在里面,我本想和小辰说,他的人生还长,只是一个角色,他还有很多机会,没有必要死磕在这儿。但我还没说出口,他就说他想做好,他可以忍。” 吴随听到这个“忍”,也神色晦暗地攥拳低下头,看着院子里才打扫过,又被风吹上雪粒的路。 陈凌姿抬头看天空碧蓝如洗,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白色的水雾被风吹散。 “谁不是对着每一个机会都想全力以赴,想做好做漂亮。如果劝他放弃,怎么对得起他,又怎么对得起我的这些年?所以我……什么都没说。” 天空中一丝云也没有,陈凌姿的目光聚焦在无穷远处。 但她只准自己走神了几秒钟,之后又恢复了坚不可摧的精干模样。 “我听到消息,你们这个项目背后的平台出了点问题。可能会影响项目进展,但情况还不太明了。我没有告诉他,但我觉得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吴随迅速在心里盘算所有的情况……从投资、到审核、到版权、到剧组拍摄现场…… 他忽然心里沉了一下。 陈凌姿这样的人不会无缘无故和他说这么一个不确定的消息。 “和我有关。”吴随说的不是一个问句。 陈凌姿欣赏地看他一眼,“不全是因为你。这个项目背景特殊,改编前的原来那部电影项目也有很多未曾了却的麻烦。还有人,不想让这个故事继续。” 陈凌姿知道的信息也不多,因为不是影视圈业内,帮不上什么忙,但她能提供这样的消息已非常难得。 陈凌姿和吴随握手告别,忽然停下转身,回到吴随身边,张开双臂问:“可以吗?” 吴随先一步抱住她,“谢谢您。” 陈凌姿很瘦,一米七身形被一米八多的吴随抱住时依旧显得娇小。 但她给吴随的回抱更用力,也更结实,“虽然这样的话没什么意义,但我还是想说,希望你们两都好好的。下次别叫您了,叫阿姨,或者叫妈妈都行。” 吴随一瞬间眼睛酸了,强忍着和她笑着告别。 如果姜致还在,那和她的拥抱,也许就是这个感觉吧。 陈凌姿带着推拿师一起离开了。 吴随的二师兄赵青寻倒没有马上走,他多留了一天,在第二天早上教给何见辰一套用来缓痛的操练动作。 “动作要到位,但得轻缓地做,感觉疼或者累就千万不要坚持,马上停下。”赵青寻指导何见辰调整腿型。 吴随对自家师兄态度随性很多,他在一旁疯狂吐槽:“全世界的训练都说要坚持,就你说马上停下。那能有什么用?” “他的毛病就是坚持太多了才发作的,累了疼了就得休息。”赵青寻对吴随那操心别人的心急样觉得好笑,“你要说有什么用?那的确是什么用都没有。但就得是什么‘用’都没有才对。” 何见辰活动了几下,有些意外地感觉疼痛确实有所减轻,“谢谢师兄。你就别跟吴随生气了,他也是为我操心。” “气的就是这个小混蛋不操心自己,成天瞎操心别的,心火肝火发得全都上脸。” 赵青寻拽了吴随过去仔细端详两眼,随后从他的旧药箱里拿莲子和菊花各一包放桌上,“就你这样还当演员?怕是自己还没火,人先烧得破相了。一包拿来吃,一包泡水喝,万事终有解法,莫急。” 有了赵青寻的缓痛操和医生打的封闭针,何见辰状态恢复得很快,剧组也很快重新运转。 但顺利的表面下,吴随心里拢着阴云。 他向方舒和姜知微旁敲侧击地询问他们项目的相关情况,但都因为陈凌姿给的消息太过语焉不详,无法细问。 但平台的确是出了一些问题,制片在吃饭的时候抱怨有一些相关对接人更换和离职,害得他最近多跑回去了好几趟。 可是在互联网大厂里,调岗和离职这样的人员变动本就司空见惯。 吴随无从知道另一只靴子什么时候会落下,只能捧着菊花茶心里希望剩下的二十天顺利过去,至少能让拍摄阶段完成。 就像一个诅咒漂浮在《她来自旷野之境》剧组上空,连本来晴好的天气也出现连日阴云,通告单上好几个外景镜头不得不一延再延。 而诅咒应验得也很快。 剧组还是停下了,是平台直接暂停了项目,几个主要资方宣布撤资。 原因是项目的总制片人和平台的项目负责人涉嫌对供应商的职务贪腐,触碰了高压线,被经侦直接从工位上带走了。 剧组这边也作出应对,寸头的刘臻怡导演决定硬扛,就这手上有的钱和资源,还有没到期的场地以及设备租约,能拍一天是一天。 吴随凑到制片的房间里问:“是钱的问题吗?” 制片苦笑:“归根到底是钱的问题。但却不全是钱。” 当前的局面,他们需要找平台和律师尽快把《她来自旷野之境》这个项目和职务贪腐案相关人做分割,证明项目不是案情相关内容。 这还只是第一步。 最终的目标,是结清平台前期的投资,把项目彻底从平台分出来,变成独立制作。 然而这两步之间涉及大量的谈判,并且关系到因为这次平台内部反贪引发的权力内斗风波。 每一小步都将举步维艰。 刘臻怡在房间里愁容满面,一下一下地揪着自己有些变长却没时间修剪的炸毛寸头,“艹,只是想完成一个没有完成的故事,居然这么难。” 拍摄的时候遇上最恼火的破事儿都没说过脏话的前文青刘导,终于也破了戒。 吴随不便继续在导演面前添堵,退出房间。 何见辰在走廊里靠着墙等他。 “刘导快烦死了吧?” “嗯,都骂脏话了。” 何见辰胳膊搭上吴随的肩,“作为演员,好像就是会面对这种局面,不是自己努力就会有结果。” “那你今天还又打了封闭?”吴随瞥一眼他的腿,那里因为刚做了封闭疗法,肌肉力量不足导致脚步虚浮。 “因为我不想当最早放弃的人。”何见辰搭在吴随肩上的手臂转为环搂住他,歪过脸蹭蹭他的头发,“遇到你之后我一直都挺走运,要不是这个剧组,我都快忘了以前是怎么倒霉的了。” “我一直觉得自己没什么运气。都是身边的人在说借到了我的运气。”吴随叹气,又在下意识地抠指甲边缘的皮肤,“如果运气真能借出去,那我这次也想收回来一点用用。” 吴随抠着指尖的动作被打断,何见辰带着凉意的手从他手腕一路蹭到他指尖,和他十指交握。 “这是我们在一起之后,真正遇上的第一个麻烦。得想开一点,毕竟以后肯定会有更多麻烦。但我有你,你有我,那就没什么大不了了。” 但吴随还是很在乎的。 为了这部戏,他面对面晾了何见辰二十七天。 为了这部戏,何见辰已经在短期内连打两次封闭,他甚至不在乎剩下那几十年的戏他还能不能自在地拍。 不能就这么算了。 吴随借口自己要回去读剧本静一静,和何见辰分开到了自己房间。 如果他真能收回借出去的运气就好了。 但哪有这种好事。 吴随在房间里踱步,他调到姜知微的号码,拨通了电话。 反而是剧组的幕后隐形投资人姜知微先问他最近剧组怎么样了,听吴随说刘导想了各种办法,能撑一天是一天,她沉默了片刻。 “你呢,很想拍?” “对。” “你知道二十几年前,姜致也在你们在的地方拍过戏吧?” 他知道《她来自旷野之境》是原来的电影改编,但却第一次听说他们现在的拍摄地,也曾是姜致待过的。 “吴随,你愿意……见见我爸吗?”姜知微叹息着问,“这部戏,我没有办法。但他会有。” 姜知微的爸爸,也是姜致的爸爸,媒体大亨,行德集团的创始人姜君泽。 吴随血缘意义上的外公。 吴随对他的认识,只来自姜致给他的遗书里淡淡提过一笔,“虽然他很麻烦,但你那么聪明,应该能应付”。 一瞬间吴随脑中闪过剧组的很多面孔——
116 首页 上一页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