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向英穿了条从衣柜深处翻出的居家长裤。 易舟看着眼熟,认出是之前傅向英来他这儿过夜时留下的衣服。 易舟还未开口责怪男人乱翻他的衣柜,男人注意到他的视线,抢先一步阴阳怪气地问他:“你应该不穿这尺寸的裤子吧?” 不说还好,一说易舟就记起昨晚男人说的那句混蛋话。 他一面想两人的关系果然没有回转的可能,一面赌气地回:“是外面野男人的。你是想听这个回答,是吗?” “只要你说不是,我会相信你。” “你相不相信我重要么。” “易舟!” 易舟被他这么一喊,闭了会儿嘴,但没一分钟又觉得气不过,继续呛对方,“你该回去了。休了那么长时间的假,想必议政大厦有一堆的公事等着你处理。” “你和我一起回去。” “这不可能。” “你还在做分居起诉离婚的梦?我可以告诉你,这才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我才说你什么都不明白!” “我不明白?”傅向英看着又开始抓狂的易舟,倏地冷笑一声,“你什么都不愿意说,难道还指望我善解人意?易舟,我记忆里的你从来都不是这么拧巴的。” 话音刚落,易舟便随手抓起枕头,不顾手臂的酸痛,狠狠朝傅向英掷去。 傅向英自然眼疾手快地接住枕头。 坐在床上的易舟却气得上气不接下气。 * 易舟分享欲的鼎盛期是在两人刚在一起那会儿。 和那些成日里甜言蜜语的情侣不同,易舟会滔滔不绝地向傅向英发表自己对时事的见解,偶尔也会提起身边的一两个朋友。 傅向英的话虽没他那么多,但总能向他抛出些一针见血的问题或者反馈。 比起谈恋爱,两人那时更像在开交流会。 易舟第一次向傅向英提起自己的原生家庭是在得知母亲交了个格利斯男友后。 学校里早有了关于他身份的传言,但他并不清楚傅向英是否有所耳闻。 当他提到自己只是个私生子时,他正倚靠在傅向英的怀里,抬头看对方的表情,想要看清楚对方最诚实的第一反应。 傅向英的身体没有因意外而僵硬,神情也未曾有不屑。 他摩挲着他的黑发,轻轻在他头顶落下一吻,“小舟小时候受过很多委屈吗?” 傅向英永远都不会明白,就是那一刻他的一举一动、一字一句让他陷进对他的无尽爱意中。 他笑着摇摇头,眼里却蓄起了水光,“我妈很强势,哪怕是江家的人,也不敢轻易欺负她。我记得很小的时候,她领我去过一次江家,好像也是唯一的一次。江家很大,却只住着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妻和一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我们去的时候,我妈也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管家没有拦我们,很快就看见了江先生。我妈指着江先生,让我喊‘江先生’。其实那会儿我有些明白,知道他就是我的爸爸,但我妈的样子太可怕,吓得我只敢听她的话。后来江夫人领着小少爷下楼,从客厅门口一闪而过。但没一会儿,小少爷就折回来跑到江先生的身边,喊了声‘爸爸’。他明明看见了我们,却装作看不见,开始在江先生面前炫耀他在学校里的好成绩。” “然后呢?” 易舟抓住傅向英的手掌,放在脸颊边蹭了蹭,“然后我就哭了。那时候年纪小,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莫名其妙地‘爸爸’、‘爸爸’喊个不停,直到我妈抽了我一巴掌,我才止住了哭。这一幕我记了很多年,也总会梦见。说实话,哪怕到现在我都不知道我妈那时领着我去江家是为了什么。她就像一个谜,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她是如何看待周围人的。有时我觉得她爱我,有时我又觉得她根本不在乎我。现在她突然说自己恋爱了,我的反应却是原来她也会爱人。你说,我的这个想法是不是很可笑?”
第21章 母亲 打开原生家庭的话匣子后,易舟潜意识里便将傅向英当成了可靠的倾诉对象。 也是那时他才意识到原来自己的心里堆积了那么多的不快乐。 而随着那时他与母亲的摩擦越来越多,他向傅向英讲述的关于母亲的事也就越来越多。 易舟说自己一点儿也不喜欢母亲的那个格利斯男友。怎么看都觉得那像是个无可救药的直A癌,也不知究竟灌的是什么迷魂汤,让他那位向来强势的母亲成了个居家小女人。 他隐晦地向母亲表达了自己的不满,没成想哪怕是拐弯抹角也会触发母亲的滔天怒火。 两人最后不欢而散。 开始怀疑那个格利斯男人身份的起因是母亲说那个格利斯男人想见他。 易舟本着缓和与母亲僵持关系的念头答应与他们共进晚餐。 席间,男人对他的学校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并且说了许多在易舟看来他的母亲根本不知道的事。 比如他与傅向英的关系。 男人用带着浓重格利斯口音的通用语问易舟未来是否考虑和傅向英结婚,以及傅向英要是重新回到军队中去,能否忍受异地之苦。 问这些话的男人像极了一个不入流的八卦记者,话术称不上高明。 而母亲在一旁听得怔了好一会儿神,反应过来时便嗔怪易舟道:“你怎么可以和一个Alpha恋爱!”声音尖刻起来,吓了那男人一跳。 易舟从那时候便怀疑男人私底下调查过他。 不过面对咄咄逼人的母亲,在当时他只能含糊应付,“刚确定关系,八字还没一撇。” 母亲瞪着他。不过头脑冷静下来后,她碍于男人的面没有再说什么。 待到那天晚上回去,易舟不过刚进家门没多会儿,母亲就掐着点来了电话,嚷道:“分手!快和那个Alpha分手!我辛苦养育你那么多年,在那个姓江的面前卑躬屈膝,不是让你委身于一个Alpha!” 易舟后来把这件事当作一个不好笑的笑话讲给傅向英听,说他们还看不见未来,就已经受到了他母亲的阻拦。 这个笑话果然没逗笑傅向英。 他一脸严肃地看着他。 易舟真怕他要张口说什么克服万难、永远在一起的肉麻话。于是立马转了话题,谈起心中对那男人的疑虑,“我根本没和我妈提过你的事。他却知道我们的关系、你的军衔,还向我打听了学校一些人的情况。我在想,他要不是蠢,就是觉得我是个不谙世事的小毛孩。” 傅向英静静地听他的分析,等他的结论。 “我这几天仔细琢磨他那天的表现,想到之前看过的一个案子,后来没忍住联系了我妈,问她男人知不知道江家的事。我妈虽然又把我骂了一顿,但却没有否认男人知道江先生就是我生父的事。向英,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你在怀疑他?” “毕竟以前也不是没有先例。我记得我入学的前一年,学校里就有一个留学生被逮捕,后来发现那人虽然长得人畜无害,却是罗亚的间谍。” “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易舟装出一副轻松的样子,“取证调查不是我们普通公民的责任,及时举报才是。” “那你的母亲?” “没关系的。她会理解的。” 然而,他的母亲并不理解。 对于易舟而言,他只是随手举报了一个可疑份子;但对于易舟的母亲而言,她的儿子亲手毁了她翘首以盼的幸福。 男人被捕后就音信全无了。格利斯官方虽向五洲这边施压,要求放人,但五洲始终不为所动,甚至公布了格利斯这些年在五洲各地区安插的一部分谍网。 母亲因和那人的牵扯也被安全局的人叫去问过话。 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母亲的精神出了些问题,认定是易舟毁了她的后半生后,便决计毁了易舟的人生,作为报复。 她在一张裁剪得乱七八糟的纸板上用猩红的水笔列了一长串易舟的“恶行”,其中包括他私生子的身份和莫须有的不检点行为。她拿着那块板子跑到易舟的学校里,引来无数人的驻足侧目。后来保安发现了她,将她赶走。她便在学校外围徘徊不去。 易舟一时间背上骂名,却自认身正不怕影子歪,坚持去学校上课。 直到那个充满悲剧色彩的雨天到来,母亲从他学校的天台一跃而下。 * 母亲死后,易舟也变得神经兮兮的。 只要傅向英在他的身边,他就絮絮叨叨的,开始数落起母亲生前的不好来,好像只有说够了母亲的坏处,才能减轻自己心上的罪恶感—— 没错,他有罪恶感。他觉得是自己逼死了母亲。 而当抱怨完母亲后,他又总忍不住和傅向英说:“如果我当初没有去吃那顿晚餐就好了。” 傅向英说他说的是“傻话”。 但易舟流着眼泪,心里真是那么想的。 如果他没有去吃那顿晚餐,他就什么也不知道。那男人迟早会露出马脚,会有别的人举报他,而不是他易舟。 无尽且琐碎的述说之后,易舟在某一天忽然觉得这副模样的自己是如此的令人作呕。 他不再明白自己将一件事翻来覆去地讲上许多遍究竟有什么意义,他开始关注起傅向英在安慰他时的反应,担心啰嗦聒噪的自己会失去这个唯一愿意留在他身边的听众。 于是,哪怕他的倾诉欲并没有因此下降,但他慢慢学会了克制自己倾诉的冲动。
第22章 插曲 母亲的死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成了易舟挣脱不掉的诅咒。 除了死本身给易舟造成的冲击,母亲留下的恶劣影响把他的生活搞得一团糟,让他的精神状况雪上加霜。 傅向英的陪伴让他好不容易走出阴影,然而就在他决定与男人共度余生的那一天,像来自地狱的诅咒又灵验了。 那天上午是他与傅向英登记结婚的日子。 因为临时有事,傅向英一大早便先去了议政大厦,两人约好到了预约时间,直接在市政局门口见面。 说是结婚,但既没有正式的求婚,也没什么来自亲朋好友的嘱咐。 一个平平无奇的下午,傅向英问他想不想结婚,他认真考虑以后说了声“好”,便定下了登记的时间。 去市政局的路上,易舟觉得跟做梦一样。 未曾与傅家人正式见面的他还不知他们的行为属于离经叛道,未来要遭受多少白眼和冷落。激动之余,他有些意外,没想过自己这辈子真会和一个Alpha在一起。 这一念头冒出来的时候,他便立刻想起母亲在世时的反对。 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然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开车的司机突然将车停在一边,不等易舟反应过来问他是出了什么事,司机师傅看了后视镜一眼,压低嗓音道:“易先生,介意我问您几个问题吗?”听上去不像请求,更像威胁。
25 首页 上一页 9 10 11 12 13 1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