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薄皮的和普通的,你要哪种?” “嗯......”蒋闻将手支在下巴上沉思了一会:“有什么区别吗?” “薄皮的一捏就碎了,就像这样。”他上手拿起一个薄皮核桃放在指尖,轻轻一用劲,咔哒一声,核桃皮碎,里面的褐色果仁哗啦啦地流出来,落到掌心。 “那就这个了!”蒋闻一言敲定,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随后将货又扔进了秦念安的背包里。 两人晃到下午两点随便吃了个午餐就继续绕着这座小镇一圈圈地走,每一次蒋闻都跟看到新世界一样,对着屋檐上挂着的灯笼、做旧的木建筑、粉刷后的朱墙甚至是路边的高大银杏树都赞不绝口。 临近傍晚,两人走到城楼对面,夕阳西下往那栋冰冷的石楼上渲染上一层金印,甚是辉煌。两人正欲打车要回民宿时,城楼悬挂着的彩灯突然亮起,起初还是隐约发着光,在日光下没那么显眼。谁曾想冬日的天黑得如此之快,几乎是瞬息之间就黑压压地覆了上来。 金黄色的灯一亮,千年前的历史威严感扑面而来,蒋闻站在原地怔了一会,看着这栋楼莫名觉得自己心胸突然宽广了起来连着胆子都大了一些。 两人回到房间,先各自痛快洗完澡换了衣服,随后又坐在各自床上。这窗户的视野极好,蒋闻坐在床头一望就能看见外头高悬的天,可惜今天月暗星稀。 他从包里翻出那两袋核桃,一袋递给秦念安,一袋自己拆开一个接着一个剥着。 “明天,去哪里玩呢?”他边剥别说话,核桃皮清脆的碎裂声混着他的提问声、秦念安的回答声交织在一起。 “我也不知道,你想去哪?”蒋闻注意到秦念安也拆开了袋子开始剥着核桃。 两人一个接一个剥着,清脆的咔咔声一下一下伴着节奏地重复在这座小房间里。两人也不吃,就任由核桃仁落在掌心里。 “随便吧,都可以。” 又是一阵沉默,只剩一阵一阵的咔咔声。 “秦念安”蒋闻突然开口,他犹豫了一下但继续没头没尾地说道:“你会一直跟我在一起吗?” 秦念安没有立刻答话,只是不停地剥着手里的核桃,蒋闻耳边似乎传来了几声粗重的喘息,但他听不真切也无心在乎。他只觉得自己手上机械性的动作,剥碎核桃的咔咔声就像是心跳声一样一下又一下地跳动着。 “会的。”秦念安将核桃放下,斩钉截铁地说道。 蒋闻“嗯”了一声,头枕着手臂睡下。到了现在这一刻,他反倒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了。这是朋友直接该说的话吗?换成汪柔、陈中维又或者是许贺洋中的任何一个人,自己都不可能对他们说出这样的话。自己是疯了吗,怎么就说出口了?秦念安到底有没有看出一点端倪呢?他为什么要说“会的”? 他心里辗转难安,动作上却强撑着镇静,他希望秦念安知道,哪怕只知道一点点自己的心思,但又止不住害怕要是他真知道了,又该怎么看待自己呢?会不会觉得自己特别地恶心、龌龊?从此疏远自己,就连普通朋友都做不成了。想到这些事情的可能性,蒋闻在心里倒吸一口凉气,不禁开始后悔自己到底为什么要说这么暧昧的一句话,一边又在给自己打着镇定剂——也许这句话落到秦念安耳朵里也就是好兄弟的感觉呢?就跟电视剧里那种歃血为盟、两肋插刀的好朋友一样? “你睡了吗?”秦念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他心里一惊但仍旧止住颤抖地回答:“快了吧。” “嗯。” 听着浓重的鼻息,蒋闻心痒痒没忍住继续说道:“晚安,秦念安。” 他感觉得到,秦念安明显迟疑了一下。先是“嗯”了一声,随后才加了句:——“晚安,蒋闻。” 落到蒋闻耳里,就像是秦念安在生气一样。
第三十六章
“对啊,我们还去了雪山,不过没上去,太冷了。只在山脚下看了一会儿。”蒋闻坐在床边木椅上,手里不停摸着在云城和秦念安一起买来的小猫手链。桌上正外放着和汪柔的语音:“真爽!” “明年放假你也去呗。哦对了,你的寒假试卷写完了吗?”蒋闻笑道。 “啊啊啊啊啊!没有,我不补了,死了算了。48张卷子,谁写得完啊!” 蒋闻手上一紧,将小猫手链握在掌心,狡黠笑道:“我可是昨天就写完咯!偷偷告诉你,昨晚下高铁,秦念安先来我家帮我抄完了试卷才回去的!” 汪柔沉默了片刻,匆忙挂断后在聊天框发出两字——有病。 蒋闻痴痴笑着,将手链戴回手腕上。他望着窗外,想着今天是元宵,秦念安应该待在家里陪他妈妈。他们会和自己家一样,在晚上团坐一起,吃热腾腾的汤圆。他甚至都没想过云城在元宵节究竟是吃汤圆还是饺子,又或者是其他的当地小吃,下意识就幻想起那阖家团圆的场景。 明天开学了,又能跟秦念安做同桌了,我们明天见吧秦念安。 “老师,秦念安今天为什么没来上学呀?”蒋闻逆着人流跟在王恬静后面,一直跟着她走进了办公室才开口。他自今天上学以来就再也没有见过秦念安了,明明前天晚上还说着晚安,开学见。却没想到从第一节语文课一直等到最后一节物理课,身边那熟悉的人影还是一直没有出现。他去问汪柔,汪柔不知道;问陈中维,陈中维也答不上来;去问许贺洋,许贺洋更是没有一点头绪只是乐观地说或许秦念安今天有事。 蒋闻急了,今天是他第一天打算做好学生的日子,特意没带手机但此时却无比后悔,早知道会这样就不立下壮志豪言了。 “他退学了。”王恬静平静说道。 “不会吧老师,会不会搞错了?”蒋闻的手扣着身上的棉袄,像是陷进了一个洞。 “他妈妈大清早来办的退学手续,他家那个情况,秦念安本来学籍就没转过来,只是借读的......诶,人呢?”王恬静抬头一看,蒋闻早就不见了踪影。她愣了一下,以为蒋闻是担心没了同桌的问题,也就没放在心上。 蒋闻失魂落魄地走在回家路上,手里攥着书包背带。等到了十字路口,他看清后突然调转方向朝另一头冲去。 他一路狂奔进那座老式小区,昏暗的楼梯口如同吃人的魔窟。踩着楼梯一路直上,走到印象中熟悉的房门前。蒋闻努力平复住自己的喘息,用袖口擦拭完额头的汗,轻轻敲了两下门。 他等了一会儿,没人应。他不死心,用更大的力道又重重拍了两下:“有人在吗?” 无人应答。 于是他又攥紧拳头朝门上用力锤了三下:“秦念安?秦念安!是我啊秦念安!你开门呀,我是蒋闻,你把门打开好不好!” 无人应答。 只有他自己的嗓音盘旋在这座黝黑的楼道间,像被折断的羽毛又缓缓降落。 蒋闻一瞬间失了力,坐在冰冷的地上靠着冰冷的门。为什么?为什么秦念安突然就要走了呢?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多嘴的那句话让他猜到了些什么?觉得自己跟他父亲一样,是一个恶心透顶的同性恋,宁愿转学也不想再看自己一眼了? 他哭笑出声,眼角流淌下温暖的液体,落到嘴里满是咸湿的味道。 蒋闻一个人走在街头,说是街头,也不过是回家的必经之路。路边的香樟树落下的叶子,已经微微干得发黑了,。这叶子明明熬过了冬天,却在春天将至的时候撑不下去了。 走到小区门口,那门口的灯如往常一般闪着昏黄的灯。门卫室已经拉上了窗帘,他借着昏黄的灯光,凑近那厚厚的窗玻璃,瞧见了自己发红干涩的眼睛。心底波澜不惊但仍将掌心覆在眼上,轻轻揉着,祈求红血丝退去好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回家的路从来没有像今天那般漫长过,但再漫长也有尽头。蒋闻轻手轻脚地推开门,没想到爸妈一反常态地没有坐在客厅里,也没人来询问自己怎么放学这么久了还没回家。他微微放松了一点,马上就冲进卧室。 一瞬间,又脱力般坐在地上,但自己房间里却一早准备好了暖气,坐上去也没那么凉。他看着天花板,重重呼吸几下又挣扎地站起身,走到桌前,将书包放到一旁。桌上正摆着那本秦念安送来的小说,他的手覆了上去,指尖摸着那凸起的三个大字,昨天元宵节不想去打扰秦念安。他就花了一天看完了这本书。现在想来,结局却是那么的清楚: “陈越生死了,死在他身前最爱的躺椅上。死的那天刚好是他87岁的生日,他孤身一人什么都没有,只有这一把陪了他34年的老躺椅。 陈越生死了,死在雪夜里,他靠着躺椅,死在门口。 他竟然死了,死在和楚莺相见的那个夜晚。” 他将这本书放进了抽屉,又从抽屉里拿出自己的手机。上面有几条微信消息,他慌忙点开,却是另外三人发来的。依次回复后,他不死心,划到秦念安那一格,头像却是深灰色的大头,他心里一惊,颤颤巍巍地发出个“在哪?”却只弹出一个红色感叹号——用户已注销。 明明上面还说着“晚安,蒋闻,明天见。”,最下面却是以红色感叹号收尾。 做得真绝啊秦念安,为了彻底跟自己切断联系,连账户都注销了。 “啪嗒——啪嗒——”有水滴落在桌面上,蒋闻伸手抚摸过去,却是温热的,他的视线模糊起来,连他自己都没意识自己居然又落泪了,流得这么没有征兆。他抬手狠狠揉了揉眼睛,约莫三分钟后才睁开,一睁眼却是秦念安送的小猫手链,他将手链一拽就从窗边扔了下去。但不过几秒,又迅速冲出门,他蹲在草地上,眼睛几乎看瞎了都没找到一点身影,于是用手在地上仔细摸索着但还是一无所获。 他此时焦急万分,又急又恼,往地上狠狠踩了几脚,却不知道到底为什么要跟自己置气。 他站起身,月光透过什么东西往他眼里一撞,他睁眼朝前面一扫,刚好看到了挂在树杈上的小猫手链,连忙将其抓在手里。 等到要再次进门时。他才想起这是秦念安过年前跟自己一起种下的橘子树,可怜的树苗,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都难说。他怜惜地朝树上摸了摸,忽然觉得自己真是不争气啊,下午物理课秦念安不在身边,连基本的物理知识都听不进脑了,只会在心里喊着——秦念安,这物理我不会做啊我真的不会做啊。 他立在门口,朝天上望了许久,月亮正在西边。 他靠着门把手的左边进了门。
第三十七章
“终于抄完了!”蒋闻靠在椅子上朝后伸了个懒腰,随即又支着下巴笃在桌上,朝着一旁收拾东西的秦念安微笑:“要走啦?” “嗯,快10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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