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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里不由得有些担心，夏招春最后留下的话的确给他敲响了警钟，谁知道她要是真发起疯了会做些什么。 秦念安叹了口气，微不可闻。他打定主意让赵华威聘请了几个保镖待在蒋闻身边，注意他的一举一动以及身边出现的所有人。 消息一发出，他又开始后悔，这种举动跟监视一名罪犯有什么区别？但蒋闻会理解我的吧，对吧？ 他捏捏肩膀笑着转身：“晚上下班去老城区看看吗？城隍庙附近新修了个街区，听说挺好看的。” “好啊。”蒋闻转头看向站在窗前到底秦念安，脸上硬挤出几分笑意。 秦念安的手搭在窗框上，午后太阳略微向西挪了几步，热烈的阳光从那层薄玻璃里冲出来，斜斜地照进来。蒋闻甚至可以看到流动的光里正跳跃着一腔细小的灰尘，而秦念安的影子正落在地上，又慢慢地往他脸上爬。 晚上7点34分，天已然全黑，司机老赵将不起眼的奔驰停在更不起眼的小角落，秦念安带着蒋闻从车上下来，脚踩在坚实的泥土地上，幸好最近没有下过雨。 两人穿过林间小路，上面铺满了鹅卵石，踩上去一梗一梗的。小巷前仿着古代建筑立了个雕花红木大门，两边各挂着4个圆月似的小灯笼，正向外散着浅黄色的光。人不是特别多，稀稀拉拉的几个三五成群。 往内一走，每隔五十米立着根栏杆，上面挂着红月。蒋闻走在前面，秦念安跟在他身后，他慢慢向前走着，脚下是平滑间带着几层粗砾的硬石板，左右两旁是顶高的水泥厚墙壁，前与后是连成一片的街区，很多年前这里是柔软的黄土地，四面是破旧的小平房。 他一个人默默向前走，秦念安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全当是在触景伤情。忽然，蒋闻四处张望，最后目光锁定位于他身后5米左右的秦念安，站在原地等着他过来。 灯影幢幢，蒋闻立在大陆中央靠右的小角落，他身边是一扇翻修过的小石门，上面印刻着“朱家大院”四个大字。 秦念安缓步向他走进，脑子里蓦然回想起曾经参加的一场友人婚礼，新郎也是这么慢慢地走向新娘。走近了，蒋闻一转身，他站在了他身边，秦念安见四下没人，将蒋闻偷偷揽到身边，右手搭在他的右肩上，挟着人一起走。 他们沐浴着月光在巷子里漫步。 秦念安时不时伸手摸摸蒋闻的头发，一转眼，月亮就在蒋闻的眼睛里。 身边小路里突然冲出一对情侣有说有笑的，突然的声音让蒋闻吓了一跳，他将身体从秦念安手臂里抽出，做贼心虚般向前走了两步后，又忽然意识到自己到底有什么好紧张的？ 于是偷偷抬眼观察一下后，又慢慢回到秦念安身边，将他的右手举起托到自己的右肩上，恢复成原样。 秦念安靠在他肩上的手臂僵硬几分，随后放松继续搭在他身上，只是脸上笑笑没有说一句话。身边有两三个行人一边走一边剥着花生，这清脆的细响声在这略微寂静的小巷夜晚，在两人身边回荡。 他们听了个清楚，秦念安循着这剥壳声想起了八年前在白银地的那个夜晚，那时的双人间，他睡在蒋闻隔壁。 约莫着是晚上10点，月明星稀，两个高一生不睡觉也不说话，就躺在床上慢慢剥着下午买来的薄皮核桃，坚硬但易破的外皮找准一摁就发出一声响，那声音现在想来跟心跳声实在是一模一样。 他很想将时间停留在这一刻又或者是这条小巷没有尽头，他可以跟蒋闻并肩一直、一直走下去。 只可惜青春荒废再难挽回，逝去的时光想要弥补就如同刻舟求剑般愚不可及，甚至掉落的剑就在河底。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10分钟，也可能是30分钟，或许是一个小时，两人都没有看时间，而脚下的路终于走到尽头，前面那条小池塘，没有搭桥是怎么都走不过去的。 他揽着蒋闻一转身，这才注意到每家店铺前都种着一棵香樟树。两人不愿再走一遍来时路，他们绕进一旁的小道，估摸着这里也能走出去。 灯光昏暗的小道里，投下昏暗的光打在蒋闻脸上，两人彼此贴近但依旧没有说任何话。突然后方传来“咻——”的一声，随后是炸裂的响声。有人在池塘边偷偷放了个烟花，落到天上的烟花霎时照亮了一块夜空，但大道上传来各种声响——警告的，追逐的，表白的。 蒋闻看向秦念安，而秦念安此时也正好看向他，他感觉到耳边痒痒的，随后传来一阵温热的气体：“我可以牵你的手吗？” “嗯。” “没之前好玩了。”蒋闻朝着前方默默开口，左手背被秦念安手心里的温暖包裹着。 秦念安应道：“那都多久前了，当时什么都没有。唯一的几户人家也都是坐在门口拿着蒲扇扇风。” “有一家小卖部的。”蒋闻补充道：“当时旺旺碎碎冰别人都卖一块一根，他卖我们两块一根呢！” 两人忽然就笑了起来，先是低声笑后面渐渐地，笑得止不住。 临出口，秦念安抢先一步走出去看看情况，随后招呼着身后的蒋闻走出来。这条弯弯绕绕的小道一出，门口居然正停着秦念安那辆不起眼的奔驰，老赵站在车门边吸烟，见两人一出现赶忙把烟给灭了。 秦念安先扶着蒋闻上车，随后自己跨坐上去。他注意到蒋闻一直捏着自己的手指甲，随后朝他抬起头，虽然是在微笑但眼里总感觉带了点苦涩，慢慢开口：“秦念安，我想去看海了。” 秦念安一乐，这跟他的计划完全一致本来就打算过几天周末带蒋闻去普吉岛度假，他应道：“好啊，你把护照给我，我们订机票去普吉岛周，六就去！今天周二还有三天，明天我们去买海滩泳衣，然后晚上再去新江9楼吃饭，最后再去摩天轮......” “不了，等不了这么久了。”蒋闻一低头，躲避着他的目光，他用后脚掌抵着地，悠悠晃着：“就今晚吧，我们去象山看就行了。” “也行，今晚看完我们周六再去！”秦念安拉住他的衣角，似乎蒋闻说一个“不”字，他就不会放手。 “嗯......” 晚上11点23分，老赵将车停在岸上，海边不见任何人影，沙滩上立着几根路灯，孤零零地发着光。海浪的拍打声从远处慢慢临近，一到眼前清晰可见时又慢慢淡去。浪击海石，在上面留下一圈圈白沫。 蒋闻握住秦念安的手，拉着他一起往前走。他一弯腰很快就赤着脚踩在沙滩上，秦念安正要跟着他一起脱鞋，一个弯腰却看见蒋闻已经将他的鞋带结解了下来，后脚跟一用力，这双皮鞋就落在了原地。 两人光着脚，四行脚印一直延伸到海岸线旁边。蒋闻拉着秦念安站在湿润的沙子里，海浪有规律地时涨时落，一涨就漫到两人小腿肚子上。 海水湿滑舒服的触感顺着小腿蔓延，“秦念安，我想看海很久了。”他听见蒋闻这么说，他们手牵着手迎着海上月光，迎着海浪。 秦念安转头，蒋闻有意避开：“我知道，你之前说过。” “很早的事了，你还记得？” “嗯，一直记得。” 蒋闻握住秦念安的手略微松了点力气：“白银地没有海，只有一片池塘开着几朵荷花。有时候，我真的很想回去。” “那我们抽一天回去看看？现在6月底说不定还有几朵残荷，也可以顺便逛逛恒泗街。”秦念安反手更加用力地握住他。 “嗯......先送我回家吧。”蒋闻抽出手，转身往岸上走。 凌晨1点12分，秦念安待在车上从车窗探出脑袋，看着蒋闻走到幸福花园门口，蒋闻不让他下车。 “秦念安，晚安。”秦念安刚将脑袋收回，忽然耳边听到这句话，他以为是自己幻听了又冲出车窗，看见蒋闻站在门口朝自己笑，于是报以更灿烂的笑容回应道：“嗯，晚安！” 车子开出去几十米，秦念安突然抬头从后视镜里看见远远有个人影，他一时心急忘记让老赵停车就顺着风声将脑袋又伸出车窗，还好深夜路上只有他这一辆车，定睛一看蒋闻依然站在门口目送着自己远去，他朝着蒋闻挥手，蒋闻立刻也向他挥手告别。 直到向右一个拐弯，蒋闻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第二十六章
“蒋闻？” 蒋闻接过电话，听着里面传来的女声，闭上了眼随后又抬起头看看天花板，开口道：“你好，夏阿姨。” “既然你知道我是谁，那废话少说，我在城高拐角的早餐店等你。” 嘟嘟嘟——的忙音传来，蒋闻脱力地倒在床上，靠在那层薄被上压出一个人形，背上隐隐流着汗，他快速冲进卫生间将自己冲洗干净后又挑了一套看起来特别干净素雅的衣服后，这才出门。 算了，总是要面对的。蒋闻心里想着，昨天听到外面的吵闹声时，他抬头看了一眼就知道夏招春一定会来找自己。当初跟她没有任何交集，现在就当是弥补秦念安被王心梅骂走的愧疚吧。 走到拐角处，微信消息震动几下。 秦念安：蒋闻，早安！ 秦念安：我去接你上班 蒋闻盯着屏幕上的两条小白框底黑字，心里满是说不出的滋味，只觉得大清早的风真是冷得刺骨。他决定先稳住秦念安，低头在手机上打了一段字：“早安，秦念安。今天我不去念文了，我有点事情想请个假。” 那边快速回复个“好的”。 蒋闻注意到原本停在小区门口的那辆不起眼的黑车，现在居然挪到了早餐店门口，他心里嘀咕一下，也就没放在心上。 一走进门就看到夏招春坐在左手边第二张桌子上，手边是喝了半碗的白粥，和咬了一口的菜包子，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蒋闻手心里沁出一点薄汗，深吸一口气坐在她对面。 过了8年，夏招春倒是老了不少，手腕上的手镯松松垮垮地挂在手上，那块骨头上的凸起似乎能将玉手镯给敲碎。她脸上的斑点深深浅浅的让蒋闻想起了北海道温泉旁的硫石坑，也是这样高一个低一个，发白又发灰。 她抬起头，花白的头发也随之一动：“我就直说了，跟他分开。”她突然伸手拍了下桌子，像是在展示自己的威严。 “阿姨，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 “放屁！你以为自己是谁，真觉得他会喜欢你这样的一个男人？要不是你，他应该跟有钱人家的小姐公主在一起，是你毁了他！” “而且我告诉你，秦念安对你不过是一时的愧疚，你对于他来讲不过是小猫小狗，玩腻了就会被丢掉！趁早死了跟他在一起的这条心吧！” 夏招春坐在他面前，唾沫横飞，不停地拍拍桌子，又转转手镯。 蒋闻被她说得极其难受，心脏像是被人用手抓住一般呼吸不上来，脑子里涨涨麻麻的一片混乱，似乎耳边又响起了各式各样嘈杂的叫喊声，他强硬着开口：“阿姨，我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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