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她等,他一定会来。 “分别二十年,我们终于结为了夫妻。” “只可惜,老天爷不善待我们。” 时桉抓紧手心,牛皮日记本压出掌印。 “婚后第十年,她因骨癌去世。”牛伯笑着吃雪糕,流着无色的泪,“我亏欠了她二十年。” “那、她现在……” “在隔壁,八号柜。” 时桉心口被扎,数万根针,“为什么,要让她一直在、她……” “是她的要求。” 想一起火化,想下半生还做夫妻。 牛伯舍不得她常年冻在这里,便应聘了这份工作。长久地陪伴她,和她聊天说话,放她爱听的邓丽君。 “孩子,人生苦短,别留遗憾。” 时桉站起来,听到了心脏狂跳的声音,“牛伯,谢谢您。” “傻小子,快去吧。”牛伯笑着说:“事成之后,记得给我买喜糖。” 喜糖,太远了。 他只想把事情弄清楚,就算是真的,他也要听钟严亲口说一声抱歉。 对陈老师道歉,也对他道歉。 时桉直奔急诊科,依旧没找到钟严,但有另一位当事人可问。 陈曼拆下听诊器,看着站在门口的时桉,佯装生气,“你还有脸回来?” 一声不吭去了神外,招呼不打,整天闷在手术室,谁也不肯见。 “对不起。”时桉不是不见,是没脸见。 陈曼说:“找钟主任啊?” “我找您,”时桉不想拐弯抹角,“有件事,我想确认。” 陈曼歪头,“什么?” “您和钟老师,是有婚约吗?” 陈曼噗嗤,差点没绷住,“你们这群八卦孩子,年年有人问,年年锲而不舍。” 时桉紧张到失聪,靠口型识别声音。 陈曼挑眉,“想知道?” 时桉点头,他想快点来一刀,也好过受尽折磨,生不如死。 “我可以告诉你。”陈曼却要卖关子,“但你得答应我件事。” “我答应。”时桉说。 “傻弟弟,你也不问问是什么?”陈曼话里有话,“不怕我把你拐了去?” 时桉后知后觉,“什么事?” “晚了。”陈曼说:“我和钟严的牵扯,要追溯到有记忆以来。” 双方父母是世交,彼此又是同龄,读相同的幼儿园、小学和初中。永远分在一个班,被同一个司机接送,经常一起吃饭。 朝夕相处,低头不见抬头见。 但从小到大,钟严是陈曼最讨厌的人。 讨厌他上课睡觉、下课踢球、调皮捣蛋,还能轻松考第一名,更讨厌家人总拿自己和他比较。 这种讨厌延续至高中,陈曼去德国读书,才终于消停。 “父母确有促成我们的想法,特别是钟严打算去德国读博前,这种想法空前强烈。” 父母坚信钟严是为陈曼去的德国,也曾给陈曼造成极大的困扰。她烦透了钟严的冤魂不散,都逃到德国了,怎么还跟过来。 “钟严来德国前,双方父母希望我们能领证,把事情彻底定下来。” “但他这样的人,我实在接受不来。” 他狂妄又努力,骄傲又虚心。 他是纨绔少爷,又是急诊主任。 陈曼时常觉得他有毛病。 小时候是赤.裸裸的讨厌,长大后,做朋友已经是极限。 “总之,我们的确是青梅竹马,但不是所有的青梅竹马都属于爱情。” “至于婚约,只是双方父母的一厢情愿,我俩都没承认过。” “而这个约定,八年前就作废了。”陈曼挑开眉尾,“你知道为什么吗?” 时桉摇摇头,焦灼得像烈日在后背晒。 陈曼勾勾手,让他靠近点,用很低的声音说:“因为,八年前……” “他爱上了一个男孩。”
第37章 表白 时桉全身充满低密度气体, 腹腔胀得发飘,像被人抛了上去,脚底踩着云。 他心里好多话, 毛线团似的捋不出头, 干脆丢到一边。不管说什么,他只想见到钟严。 但面前还有道“阻碍”,陈曼勾勾手, “你的疑问我答了, 欠下的债, 该抵了吧。” 回答疑问的前提,是答应陈曼件事, 具体内容未知。 时桉后脑勺凉嗖嗖, “干嘛?” 陈曼看表,“做我的男伴,出席晚宴。” 男伴?晚宴? 这俩词在时桉眼里金碧辉煌, 显然与他无关,“陈老师,这个我真不行。” “你自愿‘抵押’给我的, 不行也得行。”陈曼抬手,像皇太后似的找手腕搭,“走吧, 上贼车。” “……” 时桉闷声闷气, 随陈曼来到形象设计店。 橱窗里的西装琳琅满目,时桉想到了非主流的自己,“陈老师, 会给您丢人的。” 自己杀马特回村就算了,拉着陈老师一起, 这不是胡扯吗。 时桉:“要不您找别人?” 陈曼:“就看上你了。” 时桉:“……” 迎面走来位穿条纹衬衫的男人,戴深蓝色隐形眼镜,和陈曼熟络攀谈。听两人的交流,男人叫凯伦,是陈曼的造型师。 作为一名合格的抵账人,时桉安静不插嘴,跟随陈曼来到女式礼服区,她选了件雾蓝色丝质长裙。 凯伦点头,把时桉领到另外的房间。 时桉被按在沙发椅上,各种摆弄和审视,他想问又觉得无意义,干脆收住了嘴。 凯伦说:“你是曼姐的男朋友?” 时桉脖子快摇断了,“我就是省院的规培生,陪陈老师参加活动。” “小医生啊。”凯伦眯着眼,透过镜子看他,“外形不错,身材也佳,帅哥坯子。” 时桉耳根又烧又热,“谢谢。” 凯伦摆弄他额角的头发,目光移了点,“有没有人说过,你耳朵红的时候,特别可爱。” “没有。” 时桉只想知道,他什么时候能离开。 “是他们没眼光。”凯伦把时桉的耳朵从头发里挑出来一半,又把另一半遮住,只露小部分耳尖,“有女朋友了吗?” 时桉挠挠手背,“我喜欢男人。” “不好意思。”凯伦又问,“有男朋友了吗?” “暂时没有。” “今晚把你打扮成全场最帅。”凯伦掰正时桉的头,透过镜子瞄准他的脸,“保你成功脱单。” 时桉:“……” 谢谢但没必要。 虽然抵账人不该有太多要求,但时桉年纪轻轻,正是好面子的岁数,“大哥,我能不能不穿黑西装、梳大背头?” “谁这么没品,让你这样?”凯伦脸上长出问号,“这人是脑残吧?懂不懂艺术。” 时桉:“……” 大铎,他骂的,我没参与。 修完发型,凯伦挑了件浅灰色西装,领带是和陈曼搭配的雾蓝色。休闲款式,比王铎他爸的古老黑西装好看太多了。 衣服换好,凯伦继续折腾。又是领带夹衬衫夹,又是袖扣领针的,倒腾得热火朝天。 时桉想,结婚也就这阵仗吧。 好不容易弄完,凯伦还不让动,对着镜子,眯着眼,差点把他盯穿。 时桉屁股坐麻了,“大哥,我能走了吗?” 凯伦的心思全在杰作上,不理他,眉心皱成川字,“帅是帅,总觉得少点什么。” 时桉才不管,只想脱离苦海,“那个,我尿急,特急。” 凯伦一敲脑门,“有了!” 时桉:“……” 再不走,尿也真有了。 凯伦找出一排眼镜,挑了又挑、选了又选,最后将黑色那副架在时桉脸上。 皱成山堆的眉毛终于舒展,凯伦的嘴角要怼到耳根,“perfect!” 时桉看镜子里的自己。 这不就是传说中的斯文败类? 真不要脸啊! 造型结束,时桉撒腿就跑,生怕再被抓回来折磨。女士需要更长的时间更,时桉得了空闲,掏出手机打文字稿。 今晚回去就给钟严打电话,为防止说错说漏加忘词,时桉打算提前写出好,事半功倍,胸有成竹。 半个多小时,时桉奋笔疾书、热血沸腾、心潮澎湃,终于写出了七字箴言。 【钟老师,好久不见。】 有高跟鞋触碰地板的声音,时桉抬头,陈曼滑进他的视线。 上班时的陈老师,梳马尾辫,在抢救室果断又干练、毫不手软。 此时的她,穿哑光材质的修身礼服,柔软的颜色,衬得她知性大方。头发披下来,烫成大波浪,有种清新淡雅的气质。 “想什么呢!”陈曼在他眼前打响指,“都看愣了。” 时桉蹭蹭鼻子,“陈老师,您真好看!” “谢谢,”陈曼笑了,帮他调整领带结,“你也很帅。” 陈曼在他眼镜框上多停留两秒,“凯伦太绝了。搞不好,你今晚能脱单。” 短时间内听到两次类似的形容,时桉在想,今天不会是相亲局吧?替陈老师挡烂桃花?那他可太符合了。 好好干,不辜负陈老师的厚望。 带着这样的信念,时桉被带到医学晚宴现场。 时桉:“……” 我好肤浅。 现场不仅有医学领域的知名教授,还有不少医疗相关的投资商。 时桉第一次出席这种场合,难免紧张。他全程跟在陈曼身边,听她以弟弟的身份介绍自己,有种特别的情感。 时桉随妈妈和姥姥长大,小时候也接触女性更多,她们总能带给他温暖柔软的感受。 他从没想过,还没毕业的自己,能有机会出席这样的活动。 聊了一会儿,陈曼把他领到角落,扬了下巴,“喏,他在那。” 透过宽敞明亮的会场,顺着吊顶水晶灯的方向,时桉看到了闪闪发光的人。 他被三两人围着,因身高和外形,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深色高档西装,肩背平直挺立,头发打理得整齐。左手松闲地插在西裤口袋里,右手端着透明高脚杯,面露微笑,侃侃而谈。 不穿白大褂的他,和工作时完全不一样。不是随时凶人的钟主任,更像个成功的企业家。 陈曼说:“他就是这样,表面不着调,只要他愿意,任何事都能做到极致。” 哪怕装得再顽劣叛逆,也一直是家人的骄傲。 “他爸早想他接手家里的医院,但他玩心大,不想被拴住。”陈曼说:“最近钟叔叔生病,他才肯帮忙分担点。” 时桉意识到,“您是说,他最近早出晚归都是忙工作,不是出去玩?” “不然呢?”陈曼笑着说:“急诊每天累死累活,谁有心情玩。” “………………” 时桉想给自己一拳。 钟严说得没错,他是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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