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嘴闭上。”祁修竹嫌他吵,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你话太密了。” 贺免抱着他走过学校路段,过了半晌,他低声问:“你生气了吗?” 祁修竹闷在帽檐里,听懂了他前言不搭后语的话。 他在说那晚的吻。 祁修竹转了转下巴,尖尖的,抵住了贺免的左胸:“我没往心里去。” 这话就有些勉强了,这几天他们是什么态度,双方都心知肚明。 不过贺免没有多说,他把祁修竹往上搂了些,让他的耳朵抵到自己的肩膀上,将这个话题一笔带过:“你鞋还要吗?” 祁修竹不乐意听这个:“扔了。” 贺免看出来那是双新鞋,没听他的,拎着走了一路。 他们身后坠着个尾巴,乔果远远地跟了十多分钟,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 像是担心祁修竹,却又不好意思靠近。之前钟延说要送他回去他也不肯。 “你小弟为什么要一直跟着?”贺免问。 “我小弟?那不是你小弟吗?”祁修竹撩起帽檐,脸颊靠在贺免的手臂上,迅速往回看了一眼,“他为什么要站那么远?” “不知道。”贺免也说,“可能是你出手太狠,把人吓到了。” “怎么可能。”祁修竹说,“还不是因为你老凶他。” 贺免反驳:“我凶他什么了?” 乔果对上祁修竹的视线,又见他缩回去,跟贺免嘀嘀咕咕着什么。他顿了顿脚,再次放慢几分脚步。 其实他没别的意思,只是实在受不了他们的对话。 这是吵架还是什么啊?乔果听得牙酸,他会信他们不熟才怪。 成年人的世界他不懂。 到社区医院后,坐班的医生乍一看他们这架势,还以为祁修竹怎么着了。 后来听说只是扭伤,又以为他伤得很严重,让贺免赶紧把他转到市医院拍片。 等到祁修竹掀开裤腿,医生定睛一看,这才摸着下巴说:“哦,是挺严重的,再晚来一会儿这条腿就保不住了。” 祁修竹和贺免对视一眼,很有默契地沉默了。 医生把祁修竹的裤腿挽至膝盖,正准备上药,见他小腿上有四五个指甲盖大小的红痕。 “这是怎么了?”医生用胳膊肘扶了扶眼镜,“被什么东西咬了吗?” 祁修竹的语气稀松平常:“不是,被蚊子叮了。” “你从哪儿来啊?”医生一边给他上药一边嘀咕,“这大冬天的,哪来的蚊子。” 他说罢一顿,又抬眼仔细瞧了瞧,直接乐了:“嚯,咬你的这只蚊子还挺大个。” 祁修竹瞥了眼贺免,说:“嗯,是挺大只的。” 贺免面不改色,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倒是在一边偷听的乔果红了脸。 医生多叮嘱了几句,随后贺免跟他到外面给钱,乔果见人走了立刻靠过来。 祁修竹问:“干什么?” “哥。”乔果盯着祁修竹的眼睛,很认真地说,“你们这样是不对的。” 祁修竹侧目看他,见他脸还红扑扑的,笑了一声说:“想什么呢?” 乔果的脸更红了,把凳子往前一挪,胳膊碰到了祁修竹的小臂。 祁修竹不喜欢和别人有肢体接触,伸手把他推开:“到底有什么事?” 乔果两手放在身前,紧紧抓住木凳的边缘,话说得又急又快:“你不能和自己的粉丝这样!” “我怎样?”祁修竹心说现在的小孩儿怎么这么难懂,问完这句却忽然反应过来,不确定道,“你说谁?” “你是明星对吗?或者模特?”乔果一边观察祁修竹的表情,一边吞吞吐吐道,“我在工作室里见过你的海报,应该是贺免贴的。虽然只有下半张脸,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我记得你脖子上的痣!” 乔果的目光从祁修竹的脸上下移,停在被头发遮挡的脖颈上,为难地上下飘忽。 祁修竹怔愣一瞬,面上没什么表情,甚至像是在发呆。 乔果见他不答,一咬牙,身子往前探去。 他像是要证明自己的猜想一般,伸手去找祁修竹脖子上的证据。 祁修竹坐着没动,乔果的话不难理解——他被人认出来了。 但他惊讶的不是这个,而是没想到这会是贺免做出来的事。 前男友在家里贴他的海报?听起来像祭奠前任的某种特殊仪式。 毕竟他们分手前,贺免都没这么明目张胆。 他保存祁修竹的大尺度杂志封面都要偷偷摸摸的,也不知道在不好意思个什么劲。 还一直以为没被祁修竹发现。 祁修竹转念一想,脑海里浮现出贺免床头柜里的杂志、手机里的微博账号以及那些要拿去当传家宝的纹身手稿和照片。 祁修竹咂了下嘴,这感觉像是在开盲袋。不过还没等他伸手,里头的东西就一个接着一个跳了出来。 生怕他反悔不拆了似的。 正想着,身后传来一道脚步声。 一只附着青筋的小麦色胳膊从他头顶伸过,那人拎小鸡似的,拎住乔果蠢蠢欲动的手。 贺免顺势挡在他们中间,对乔果说:“别动手动脚的,他是病人。” 乔果无语一瞬。 是,谁能病得过你们啊。 贺免没管他,从身后推出一把轮椅,拍拍祁修竹的背说:“上来。” 那轮椅不大,是最普通的款式,看样子是贺免找诊所借的。 刚才医生都说了,祁修竹的脚只是看起来严重,实际不到一周就会好。 他好好的坐轮椅干什么? “你疯了?”祁修竹不肯上去。 “少废话。”贺免不跟他多说,不等他反应,直接把他抱了上去,“我只是不想一直抱你。” 祁修竹只感觉身体悬空一瞬,眨眼间便坐到了椅子上。两只鞋都脱掉了,他的双脚没敢落地。 刚一低头,脚踝被贺免轻轻握住。 贺免半蹲在他跟前,往他脚上套了一双毛茸茸的睡袜,袜口上粘着一圈白绒毛的那种。 祁修竹任由他的动作,用手撑着下巴问:“哪来的?” “刚才去买的。”贺免很快站起来,走到他身后,“天气冷还不穿鞋,等会儿发烧了没人照顾你。” 祁修竹无声勾了勾唇,转头对乔果道,“你回去吧,有什么事我发消息给你说。” 乔果不乐意,贺免在祁修竹背后瞪他一眼,他只好不情不愿地往外走。 走到门口,他一咬牙折返回来,特意背着贺免,声音压得很低:“哥,那你一定要记得给我发消息。” 贺免看了他好半晌,等人走远了才推着祁修竹出去。 “你们有事瞒着我?”贺免问。 “的确不能让你知道。”祁修竹仰着头,这个角度能看见贺免清晰的下颌线,以及他喉结的弧度。 “哦。”贺免语气平平,“知道了,是秘密。” 祁修竹倒着脑袋从下往上看,看了贺免好几眼,才故意说:“你不也有自己的秘密?” 视线明明是无形的,贺免却觉得很烫。 祁修竹重新扎了下马尾,把整张脸都露了出来,显得他的眼睛很亮。 贺免喉结一滚,用手掌遮住祁修竹的眉眼,不让他继续看下去:“怎么又扯到我身上来了?” “没什么。”祁修竹在昏暗中眨了下眼睛,睫毛蹭在贺免的掌心里,“我说的不对吗?” 贺免旋即移开手:“行,你不想说就不说。” 祁修竹都想好继续逗他的话了,不料话题戛然而止。 他转身去看贺免的表情,见他一脸认真,没忍住问:“这么好说话?你今天吃错药了?” 贺免被这话一噎,低头摸了下脖子,说:“我不一直这样吗?” 祁修竹感到一阵莫名其妙,又盯着贺免看了好几眼。 此时太阳已经落了,天还没完全暗下去,但阴沉沉的,把贺免的头发衬得比平时更亮。 贺免任由他看,扬扬眉毛问:“看好了吗?” 祁修竹不看了,坐回去把下巴缩在衣领里暗自琢磨。 这人今天太反常了。 贺免推着他回到工作室附近,又路过那条熟悉的小路。 平时祁修竹都是用脚走的,今天坐在轮椅上,才发现路面崎岖不平。 祁修竹坐得胯骨疼,皱了皱眉说:“不坐了,我下来走吧。” 贺免摁住他的肩膀:“不用,坐好。” 刚说完,他握住轮椅两边的架子,将祁修竹连人带椅抬了起来。 祁修竹的双脚旋即腾空,高出地面快五厘米。 他往后一靠,后脑抵住贺免的胸膛,只感觉那块儿硬邦邦的,全是结实的肌肉。 贺免的呼吸从上打下来,依旧是规律平稳的。 “最近又偷偷举铁了吧?”祁修竹非要从他嘴里听到自己想听的,得寸进尺道,“都说了不喜欢双开门。” 贺免走得很快,并且还有功夫回话:“行,那我以后少练点。” “你认真的?” “认真的。”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不是你要求的吗?” “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不然呢?” 祁修竹仅思考了两秒,脱口而出道:“那你叫我一声哥?” “……” 贺免停住脚,把祁修竹放下来,闷着嗓音说:“你也别太过分了吧。” 祁修竹从这个“吧”字里听出点别的味道,竟然并不强硬,有周旋的余地。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祁修竹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刚一转头,被贺免摁着后脑勺转回去。 “我是病人,你别动手动脚的。”祁修竹保持着这个姿势没动,但依旧说,“叫一声呗?” 他倒要看看,贺免今天唱的是哪一出。 过了几秒,脑后的力道松了些,贺免咳了一声,含糊地发出一小个音节:“哥。” 贺免上一次这样叫他还是五年前,当时能自然而然喊出口的称呼,此时却有点难以启齿。 祁修竹乍一听他真叫了,手指一紧,也是一愣。 他许久没说话,身后的人也沉默不语。在一股略有些尴尬的氛围中,祁修竹慢慢琢磨出味了。 他一低头,又瞧见脚上的卡通睡袜,心下觉得好笑。 他很想回头看看贺免是什么表情,刚有动作,就听身后的人说:“坐好别动。” 语气又急又快,像是刻意要掩盖什么。 祁修竹差不多猜到他现在是什么样子——很像他们还在读大学时,贺免跟他告白的那天。 他整个人红得像是煮熟的虾。 祁修竹早在半个多月前就察觉到了异常。 那段时间,贺免整个人都奇奇怪怪的,就差把心里有鬼写在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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