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乐筝不知为何心口有点闷闷的,低着头一直在拉包上的拉链。 亲耳听见陆温乔承认了这桩事,谢陶倒是飞速地接受了,笑嘻嘻地说:“原来只是按摩啊,不过国内的按摩师怎么穿得这么随便。好吧,你刚出差回来,我不烦你啦。” “温乔哥,你这么忙,我过几天再来陪你,”他拎上东西出了门,最后探头回来说拜拜,“反正我什么事都没有,随叫随到。” 咔哒一声,人总算走了。 陈乐筝那只看不见的耳朵垂了下来,不再费尽心思地偷听,而此刻屋子里没别人了,他立即有了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陆温乔的声音果然从后方传了过来:“06号技师,你准备好了吗?” 在方才的时间里,陈乐筝已经把自己带来的包拉开又合上了好几次。这下他闻声停下动作,心灵颤抖,转过身看向了陆温乔。 “差不多了,”他讪讪一笑,“那我帮您按按?” 无论如何,这房子里此刻都多出了一个陈乐筝。陆温乔颇为平静,勉强接受了陈乐筝递来的剧本:“上门按摩包全套是么,可以。不过,按不好这个月就没有减免了。” 怎么能这样啊……陆温乔明明知道他根本不是什么按摩师…… 陈乐筝站在原地,不禁腹诽陆温乔有钱确实不是空穴来风,活该自己才适合当穷鬼。 他却很快给自己打了打气,抬起双手,撸起袖子就准备干了。 他刚往前走两步,已经在单人沙发上躺下的陆温乔对他说道:“先去洗手。” “哦,好的。”陈乐筝深吸了口气,跑去厨房里洗完手才出来。 这时候他才来得及悄悄环顾四周,看了看这偌大的大平层,这大块的落地窗,这通明透亮的动线布局。 不过房子里似乎没有多少生活的痕迹,四处都非常干净整洁,墙壁边放着的行李箱也说明陆温乔真的是刚出差回来。 陆温乔闭眼等了一会儿,刚睁开双眼,陈乐筝的脸就出现在了上方。 陈乐筝还以为他已经睡着了,手里拿着从沙发上拿来的干毛巾,打算放到陆温乔的头上。 他和陆温乔对视上,挤出一个笑容说:“你头发……还没干。” 陆温乔接过毛巾,没说什么,本来想看陈乐筝还要装模作样地磨蹭到什么时候去,忽然,一双手就已经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隔着一层浴袍布料,混杂着体温和水汽,陈乐筝呆了片刻,手指一捏,紧接着就给陆温乔按了起来。 他此刻站在陆温乔身后,稍一低头,就能瞥见陆温乔的浴袍微微敞开了一点,而再往下,略有潮湿的浴袍紧贴着皮肤,随着肌肉和躯体形状起伏的线条更是明显……很容易让人走神。 陈乐筝眨了眨眼,紧张地移开目光。 他知道自己待在这里的身份很尴尬,空气停滞哪怕一秒都会增加无尽的涩意,他只能更用心地做着手上功夫,在陆温乔宽阔的肩膀上捏个不停。 可他根本没锻炼过,手劲不够大还没有多少技术。陆温乔忍耐了一会儿,忽然咳嗽两声,说:“够了,别按了。” 陈乐筝没有停手,更卖力地按起来:“我应该按得还行啊,没有按疼你吧。” 陆温乔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腕,然后才吐出两个字:“很痒。” “那可能是你穿着浴袍的原因……”陈乐筝小声辩解道,“它上面有挺多毛毛的,按起来是会痒。” 他终于肯停下来了。陆温乔松开手,不禁说道:“这么说你还挺专业。” 陈乐筝一直记着按不好就没有减免的话,他往前走了两步,又试探着伸手,捏了捏陆温乔的胳膊。 见陆温乔没有动也没反对,他便默默换了个地方继续捏起来。 “嗯,我可是专门研究过的,”陈乐筝如实说道,“每次回老家,我都会给我爸妈每天按按,他们都说我按得特别好。” 陆温乔沉默了一会儿,又问:“所以现在只有你一个人在宁市。除了你的程序员身份是假的,还有什么是真的?” 陈乐筝说:“其他的都是真的。” “你读过……”陆温乔说,“大学读了什么专业?” 陈乐筝满嘴没有几句真话,所以被怀疑没读过大学也是情有可原的。 他在心里哼哼,说:“我读的宁大,学的是计算机呢,只是毕业后没去当程序员而已。” 陆温乔忽然笑了,偏头看了他一眼:“看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笨只是一时的,能考上大学已经很不错了。” 从上小学起,陈乐筝就不爱学习,是班级里的倒数,后来上了初中也一样。周围的人都担心他以后会没书读了,小小年纪就得去闯荡社会打流挣钱,他一看也不是能做生意当老板的料,这可如何是好。 和别人家的孩子简直是两模两样,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眼前的陆温乔就是那个在天上的人。 陈乐筝一时间被揭了短,脸上有点热,低声说:“我本来就很不错了。” 陆温乔问:“那你的按摩是在哪里研究的?” 陈乐筝迟疑片刻,好奇地说:“……你在美国没去按摩过吗?” “没有。” “那你回国的时候,也没去过足浴店……按摩店什么的?” 陆温乔撩起眼皮:“你去过啊?” 陈乐筝竖起双手,一上一下地敲着陆温乔的胳膊,显得好像很专业,不带私人感情,以至于能很好地掩饰掉自我,从而成为一个按摩师和陆温乔说这么多。 “我刚上大学的时候被舍友们拉着一起去过,叫做大保健,还有半套全套之分,应该就是上半身和全身的区别吧。” “按摩的时候按得挺好的,但可能是去的地方太便宜,不正规……那个技师也可能糊涂了,居然想脱我的裤子,我立即就跑了。”陈乐筝义愤填膺地说着。 “几个舍友都怪我扔下他们提前跑了,后来就再也不带我去了……确实是我不对。不过,不过我跟他关系还是处得挺好的,挺好的。” 他嘟嘟囔囔正说着,双手一路往下揉捏,来到了陆温乔手掌的部位。 他却停下一瞬,神情有点纠结和迷茫,不敢去触碰那个拥有最多神经末梢的、牵手即代表着不同意义的地方。 陈乐筝选择跳过。陆温乔眉心微拧,听完他讲的故事,刚转眼看去——他的手就已经放在了陆温乔的大腿上。 不知为何,两人的目光骤然有些微妙地相撞在一起。 陈乐筝抬了一下手,又以示光明地重新按下去,磕磕巴巴说:“我们要做的是全套按摩,但我肯定会隔着衣服,不会做那种事的……” 他还担忧陆温乔是保守派,不想按腿和脚,于是又问:“要不我们只按上半身?” 陈乐筝摸了摸陆温乔的浴袍,帮他把略有敞开的地方理正。 可是陆温乔的浴袍腰带本来就没有系好,怎么拉扯都有点歪……他的那只手一直动来动去,触感若有似无。 陆温乔咬牙,不太自在地抬手,想捉住为非作歹又不知死活的陈乐筝。 然而他刚直起身,陈乐筝也刚好出手,一个错位,便一不小心地扯松了陆温乔的腰带。
第21章 陈乐筝捏着手里的那截腰带,同样一不小心地侧着跌往沙发上。 他吓了一跳,整个人都往前扑过去,最后半张脸紧紧地贴在了陆温乔的怀里。 陆温乔本就没有坐稳,此刻受力,不得不重新躺了回去。 陆温乔一直认为陈乐筝是在装傻充愣。 虽然这丝毫不影响陈乐筝本身就是个笨蛋。 陈乐筝一边在手机上跟陌生人大放情怀,上演着恋爱般的戏码;一边在现实里和他拉拉扯扯,哭穷示弱,伏低做小。无论哪种表现,哪种感情,陆温乔都觉得十分廉价,就像陈乐筝自己口中所说的假货盗版。 他垂眼看向陈乐筝,一只手的胳膊被压得有些发麻,刚才陈乐筝给他按摩时做的那些敲敲打打,此刻也可以一笔勾销了。 陆温乔抽手出来,按住了陈乐筝的肩膀。 陈乐筝感觉自己被推了一下。 从理智出发,他是要有所行动,撑着手肘也想要坐起来,但不知道是谁按下了陈乐筝的暂停键,片刻之后,他居然仍然歪着身子贴在那里,没有起来。 陆温乔胸腔震颤,说:“陈乐筝,你是躺下就起不来了吗?” 氤氲潮湿的热气环绕着陈乐筝。他感觉陆温乔的肌肉硬硬的,那么结实,可好像又不失柔软。他闻到了属于陆温乔的独特香气,这是一种很好很好的感觉,他的意志在被悄然地侵蚀着,头脑明明非常清醒,却更甘愿迷失。 浴袍上的细小绒毛也确实容易让人心痒。 但陈乐筝无法装听不见,他眨了眨被熏蒸得湿润的眼睫毛,很慢地抬起头,低声问:“陆温乔,你叫我今晚过来,是要做什么……” 陆温乔碰到他的手指,然后夺过了浴袍的腰带,顺势坐起来时并没能和陈乐筝拉开多少距离。 单人沙发上的位置非常有限,他们肢体相靠,一时之间,陈乐筝更像被陆温乔揽在了怀里。 “你希望做些什么啊?”陆温乔没有急于赶走陈乐筝,而带有调弄之意,面含笑意却不达眼底。 隔着如此近的距离,他略显疲倦而不加修饰的模样,也映在了陈乐筝透明的眼珠里。 陈乐筝觉得熟悉。 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在他走大运也进了附中之后,终于和陆温乔做了最后一年校友,又重新叫了陆温乔一年学长的时候,就在那年夏令营里,他也见过类似这样的陆温乔。 陆温乔拥有很多,多到陈乐筝这辈子都不可企及,可陈乐筝从前并不知道,这种完美同样需要很多经历才能获得。 这种完美的人生,它也会有许多不如人意,不那么完美的时候。 比如物质与陪伴不可兼得,早慧过聪意味着无法糊涂,而在所有人都难过之时,他要充当最冷静懂事的那个人。 陆奶奶是在那一年夏天离世的。 陈乐筝在学校午后无人的主席台上,第一次从陆温乔挺拔鹤立的身上看见疲倦和悲伤。 陈乐筝钝钝的,即便害怕被嫌弃和呵斥,还是伸手去摸陆温乔的眉毛。 他希望它不要那么蹙着。即便是不完美的,陈乐筝也会很喜欢,偷偷地喜欢着,可他讨厌有不开心的东西缠上陆温乔。 这么大又空旷的房子,如果陈乐筝没有来,陆温乔一个人待在这里,又会做些什么? 在不知道自己做出了什么出格之事的时候,一切都可以推给上天。鬼使神差的,在十多年后的这个晚上,陈乐筝僵硬地靠在这张沙发椅上,手肘支在陆温乔的身体和胳膊之间,他稍一靠拢,嘴唇就轻轻碰到了陆温乔的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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