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章……”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抖的很厉害,讷讷地响起来,“是你拿走的吗?” 严煜垂眼看着他,他和严煜的身高差距并不大,但这道视线带来的压迫感却尤为深重,仿佛他们两人一个飘在云端,另一个却深深陷在污泥里。 “江子珩啊,”他听到严煜嗤笑一声,鼻音里是浓浓的讽刺,“你是天真呢,还是真的傻?” 铮的一声,一直紧绷在江子珩脑袋里的那根细弦终于彻底断开,耳边嗡鸣不止,他木然抬起头,眼前无法聚焦,看着严煜嘴唇张张合合,却完全听不到声音。 印章呢? 印章去哪里了? 黑暗像涨潮时的海水,迅速从四面八方向他逼近,江子珩睁大眼绝望地后退,耳廓却不断地响起一个声音,那声音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充斥着他周围的每一个角落。 是严煜寡淡的,充满了不耐的声音:“不是在你手里么?” 轰隆一声巨响,江子珩浑身一颤,蹭地一下坐起身,在桌角的镜子里看到自己煞白的脸色。 雨水在窗户上唰唰流坠,他和镜子里的自己对视片刻,终于勉强缓过神来。 屋内寂静一片,江子珩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急促的砰砰心跳声,嗓子眼也一下一下地跳动,他长长呼出一口气,起身去开窗户。 雨点夹着风吹进来,江子珩深吸一口气,过往种种又在眼前的雨幕里浮现出来。 他撩了把头发,风吹过额角细密的薄汗,江子珩猛地打了个寒颤,总算是彻底清醒过来。 “……跟走马灯似的。”他自言自语一样地做了个评价,关窗户转回身,正准备收拾东西,冷不丁瞥见门口站了个黑黑的人影。 “我靠,”江子珩吓了个半死,后背贴在玻璃上,战战兢兢地问,“谁啊?” “我,”那人往前走了一步,轻轻咳了一声,“大半夜的还不睡觉。” 江子珩一口气差点没缓过来,跌坐在椅子上,喘着气说:“爸,您大半夜的出来溜达什么啊。” “我有病啊大半夜出来遛弯,”江奕走进来,坐在他的床侧,“我是听你这边儿有动静才过来的,怎么回事儿?” 江子珩靠在椅背上,微弱灯光映着他的脸庞,增添了一份诡异的颓靡。 “没事,”他轻轻抽气,平复飞快的心跳,“睡不着,起来吹会儿风。” 桌角的小台灯只够照亮江子珩跟前的一小块地方,他抬眼看过去,虽然眼前漆黑一片,但他觉得自己在黑暗里对上了江奕的视线。 “……爸?”江子珩轻轻唤他,“您怎么了?” “那是什么,”江奕扯了扯身上的外套,声音轻飘飘的,“怎么还怀旧起来了?” “什么?”江子珩愣了一下,低头扫过桌面,一个日记本被摊平摆在桌上,在本子的左上角,一个瘦长的立方体藏在阴影之中。 他掩饰什么似的顿了顿,左手悄悄滑过去握住印章,镇定转头道:“碰巧翻到了,顺便看一看。” 江奕没说话,屋内落针可闻,寂静半晌后,他突然很轻地笑了一声,叹道:“这本子我记得,你高二的时候送我的生日礼物,后来你高三过生日,我又给送回去了。” 这话要是放在平时,他们父子两个能绕出一段相声来。但现在……江子珩捏紧了印章收回手,挤出一个颇为勉强的笑容:“就是那个,质量还挺好的。” 江奕咳了一声,又陷入沉默里。 “是不是他啊,”风夹着雨水狠狠拍在窗户上,几乎要掩盖住江奕微微颤抖的声音,“严煜。” 雨下了一夜都没停,江子珩深吸一口气,带着满身潮气进了公司。 大概是阴天的缘故,前台的两个小姑娘也有点没精神,跟他有气无力地打招呼:“老板早上好。” 江子珩顶着两个大黑眼圈走过去,浑浑噩噩点头:“早上好。” 办公室的窗户捱了一条细缝,雨后清新的空气从缝隙里溢进来,屋内隐约泛起细微的凉意。 江子珩瘫坐在椅子里,眼皮沉的厉害,脑子却活跃的很,昏昏沉沉,就是无法安心入睡。 他叹了口气,强撑着精神坐起来,伸长胳膊去够桌上的鼠标。 落地窗明净透亮,能看到细密的雨丝浮在空气中,牛毛般斜斜地向下落。 随手搁在旁边的手机又闪烁起来。 江子珩迟钝地拿起来,看清名字的时候眯了眯眼,清了嗓子接起来:“喂,于总早啊。”
第21章 猫 “早啊。”于璟声音轻快,笑意盈盈地说,“昨天走的也太突然了,我们总共都没说几句话,什么时候有时间,我请你吃饭。” “吃饭?”江子珩停顿了一下,又觉得自己停的莫名其妙,他按了按脑袋,说:“于总应该挺忙的吧,不用特意抽时间的。” “我还好,不怎么忙,”于璟的声音裹着电流的滋滋声温和地响起来,“昨天你走了会长也走了,剩我和一群中年叔叔吃饭,真够没意思的。” “中年叔叔?”江子珩没忍住笑出声,自己枕着胳膊趴在桌子上,声音闷闷的,“你这点评也太犀利了。” “是吗?我是写实派吧。”于璟很配合地笑了下,重新拉回话题,“你什么时候有时间,跟我出来吃个饭吧,我们还没好好聊过天呢,总该有个交朋友的仪式感。” “嗯……”江子珩脑袋越来越沉,有点神志不清地哼哼着说,“也行吧,你定吧,我没什么事儿,都可以。” “好,”那边安静了一会儿,于璟才说:“就我们两个人吧,你地址发我,到时候我去接你。” “哦。”江子珩闭着眼,整个人昏昏欲睡,太阳穴还一阵阵地刺痛,他把手机贴在耳边,半晌才回应道:“我一会儿发你,你快去忙吧。” 他有点想睡觉了。 “好,”于璟那边传来哗啦啦的翻书声,声音格外清亮,“回头见。” 撂下电话,江子珩脑子混沌一片,跟不会转弯儿了似的,他埋头趴在桌上,刚眯了不到十分钟,办公室的玻璃门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进。” 小姑娘穿着低跟鞋噔噔噔地走进来,一直走到他办公桌跟前,才开口说:“老板,外面有快件需要你签收。” 江子珩眉心猛跳,一口气提在嗓子眼:“什么东西?” “一捧……”小姑娘声音低下去,斟酌着语气说,“雏菊花。” 虽然早有预感,江子珩还是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鸡皮疙瘩爬了满身。他烦躁地摸了把头发,冷声道:“直接扔掉。” 小姑娘沉默了几秒,叹了口气轻轻说:“那个快件员说一定要您亲自签收,不然那边会给他差评的。” “……”江子珩安静片刻,放弃了什么似的站起身,“走走走,我真服了。” 一出办公室的门,就能看到前台站了个抱着箱子的高高瘦瘦的男人,江子珩皱着眉走过去,自顾自拿走箱子,飞快地在单据上签了个名:“签收了,你快走吧。” 那男人却没动,抬手摘下鸭舌帽,对他露出个龇牙咧嘴的笑容:“江总,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 声音沙哑的厉害,像是石子刮过磨砂路,听着就让人一阵膈应。 江子珩眯起眼,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半晌后微微挑起眉梢,漫不经心道:“宋远。” “哎呦,难为江总还记得我。”宋远卷起袖子,露出一截被晒黑的干枯的小臂,晃着帽子给自己吹风,“从高中你不声不响地转学以后,我们得有八年没见了吧。” “你记得倒是清楚。”江子珩掀开手里的盒盖看了一眼,里边儿什么都没有,实打实的空盒子。 “我早就看出来姓严的不是什么好东西了,他跟着于老头,风风火火卸了一堆人。”宋远抱着胳膊,视线投向里面的玻璃门,对他抬抬下巴:“里边儿聊?” 江子珩其实不太想和他聊,但宋远已经抬脚向办公室走过去了,外边儿坐了挺多员工,他也不太好下人面子,只好跟着一起走了进去。 “姓严的把我爸都弄进去了,”宋远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抬头四处打量,“要不然我怎么能落到今天这步。” 江子珩没答话,走过去把窗户全部打开。 “对了,”宋远翘着腿,貌似不经意地补充说,“我昨天在平南路送活儿的时候,看见你们了。” 江子珩从落地窗前转身,终于给了他一点反应:“然后呢?” 宋远拧着眉,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江子珩,你脾气真他妈这么好啊?” “都混到这份儿上了,你还能忍?”他按按脖子,说:“我查过了,昨天有人给你送来一盒雏菊花,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姓严的信息素就是那味儿吧?” “他一边跟于老头的孙子勾搭在一起,一边还要骚扰你,”宋远沉下声,语调上扬,“你就一点都不生气?” 江子珩静静地看着他,安静了片刻,他扯起嘴角淡淡道:“不生气。” “我脾气就是这么好,”他说,“一点都不生气。” 宋远愣了几秒,一下从沙发上弹起来,横眉竖眼地指着他:“江子珩,你脑子没事儿吧?” “你高中那股锐劲儿哪去了?”宋远整个人的状态都很激进,沙哑的嗓子差点破音,“你就甘心这么被人踩在脚底?当年你爸那事儿都没个定论,你就要这么窝囊下去了?” “是啊,”江子珩慢慢走到办公桌后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说,“我就是这么窝囊,你有什么意见吗?” 他低下头看文件,对面的宋远突然安静下来,过了片刻,江子珩听到他轻轻笑了一声:“江子珩,别装了,你什么样我还不清楚吗?” “别装了,”他说,“你恨不得弄死他,我知道。” 新来的司机好像不太熟悉周围的路线,严煜撑着伞下车,毫无防备地一脚踩进了泥泞的水洼里。 他还没动作,司机从驾驶座甩上门绕了个大圈跑过来,淋着雨就要弯腰给他擦鞋:“对不起啊会长,真是对不起,我没看见这有个水坑,您的鞋……” 严煜皱了下眉,从车里又抽了一把伞递给他:“没事,我上去处理点事情,你把车开到c口,一会儿送我去医院。” 他避开四周的水坑,撑着伞走进了大楼。 摩天大楼高耸入云,偶尔抬头向上瞭望,是一眼看不到头的繁华。 商会的成员都是各个行业中的翘楚公司,这些公司共同网织了一个巨大的商业圈,再从中筛选出一位主理人作为商会会长,在会议决策里拥有绝对发言权。 大公司下面关联着小公司,一个公司的小股东又是下一级公司的绝对控股人,一层牵连着下一层,把所有的机遇和利益,都牢牢地锁在圈子里,丝毫没有向下流动的机会。 很多年前就是这样,江奕上位后,这种“垄断”的风向暗暗有了转机,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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