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韫知抿着双唇,掀开眼皮偷瞄一眼蹲在他对面的李维漫,要不说好兄弟有默契了,李维漫恰巧也在看他,目光撞上,一个朝对方咬牙,一个朝对方吐舌头。 “还当自己是小孩子呢,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讲……打架,说出去不嫌丢人……” “张小默!你给我把舌头收回去!” 并没有人听她说话。 “讲道理不听是吧,那就都别好,”沈梦搬来小马扎坐他俩中间,双手抱臂,翘起二郎腿,朝前方二位剑拔弩张的选手扬了扬下巴,“打吧,趁着天亮好收尸。” 韫知、维漫:“……” “打!” “街坊邻居谁家不知道村口卖豆腐的傻子喜欢上个男人,天天腆着脸往人跟前凑,哎呦——我这老脸呀,丢死人喽!”张絮牵着五花肉路过,他本该对此视若空气,进屋拧开收音机嚎两嗓子黄梅戏,但偏偏管不住嘴巴,眼色也没有,专挑着沈梦火大的时候浇油。 这火一旺,甭管是点火的,还是往里添把柴的,只要凑的近,都得被燎掉一层皮。 “哪凉快哪待着去,有你说话的份儿吗?倒插门!” 张韫知不仅没把沈徕哄开心,还和李维漫闹了别扭,他双手插兜,手指一用力,从大腿根摸到了后脚踝,为什么呢?两只口袋全漏啦。 张韫知为此苦恼了好几天。没有李维漫的帮助,他每天晚上收摊要回家时,就开始拿着抹布磨磨蹭蹭,擦擦桌子,擦擦秤,再翻出小勾子抠抠地板缝,但显然,时间不会因为他放慢动作而改变,九点二十依旧准时前来赴约。 挂了闹铃,张韫知碎碎念着关了店。他双手攥紧胸前的挎包带子,站在那条没有路灯树叶还会低吼的路口,双眼紧闭,嘴里还叽里咕噜念些他从电视机里学到的咒语。 维漫在就好了,维漫会开车,还会陪他说话。 想到这,张韫知又开始嘀咕:“维漫坏,维漫坏,维漫坏……”他好像这样念着,就有了勇气,双脚在原地跺了跺,埋着头,拼命朝前方跑去。 跑到一半时,前方兀地亮起一簇光,张韫知被吓得一激灵,赶忙阖上眼睛蹲了下去。他只听见脚步声,却不敢抬头,死死抱着双膝,请求妖怪不要吃他,他的肉又瘦又柴,一点也不香。 “张韫知。”沈徕蹲下身戳了戳他脑门,“你是胆小鬼吗?” 沈徕喜欢提问,张韫知不喜欢,每次老师提问他都回答不上来,同学还会取笑他,但是他喜欢沈徕,所以沈徕的提问,张韫知喜欢。 “……不是。”张韫知嗫嚅,“沈徕不睡觉为什么在这里呢,是不生气了来告诉张韫知的吗?” 你想多了。 他只是被许傅威胁,如果不把自行车还给张韫知,他就把“沈徕要做gay啦”发到大眼仔上面去。 沈徕表示无所谓,但经纪人大哥听了后眼泪哗啦流下来,沈徕看他憔悴的样子挺可怜,便点了头。 沈徕没有答,“走吧,送你回家。” 张韫知不动。 “干嘛,还想要我背你啊。” 张韫知有点点期待,小心试探道:“可以吗?” “梦游呢吧。”沈徕伸手去拉张韫知。 张韫知非常迅速起身,攥紧沈徕的袖口,一步一步跟着往前走。走到路口拐角处,张韫知转头看了一眼乌漆麻黑的路,其实那条路不长,慢慢走到头,也只用了50秒。 “沈徕陪我走一次,我下次自己走。”张韫知鼓足勇气,坚定道。 “为什么?” “和维漫吵架了,维漫不开车载我,我自己也可以!”似觉得不够,张韫知握紧拳头锤了锤胸口,以表决心,“张韫知可以!” “维漫?”又是个什么东西? “李维漫,张韫知的好朋友。我们前天吵架,他打我,我也打他……”张韫知说着把脸凑到沈徕跟前,指了指脸颊的瘀青。 沈徕:“?” 沈徕没有安慰他,张韫知以为他没看见,努力踮着脚,把脸往他眼前送。 他在向我索吻? “嗯……嗯……”我脸受伤了,沈徕快看。 张韫知又不能明说让沈徕安慰,这样不成熟,沈徕喜欢成熟的,他不说,让沈徕自己看。 我就说吧,他送我豆腐还能为了什么。 又是索吻又是撒娇的,还不是爱上我了要我注意他。 真不矜持。 小傻子的脸就在沈徕下巴上来回磨蹭着,他鼓着脸颊,努力把它往沈徕嘴边送,但每次就差那么一点,在他脸颊即将碰上沈徕的嘴唇时,沈徕故意偏开头,不让他得逞。 张韫知努力半天没有得到沈徕的安慰,有点失落。 后脚跟落地,张韫知收回脑袋,他想应该是天太黑了,沈徕眼睛看不见,那明天再找他给他看好了,反正现在沈徕陪他回家,四舍五入代表沈徕已经不生气了。 在张韫知脚跟落地的瞬间,沈徕俯下身,用嘴唇碰了碰张韫知的脸。 “张韫知,你占到大便宜了。”沈徕说。他不再管张韫知,在张韫知眼皮子底下,又一次骑走了张韫知的第五爱。 被沈徕嘴巴碰过的地方热热地,像是被火烫了一下,张韫知用手指戳了戳脸颊,又立马收回,那里太热,手指也烫到了。 原来沈徕喜欢亲亲啊……张韫知加快步子,他要快点回家,把“沈徕爱亲亲”记在枕头底下的小本子上。 他兴奋过了头,却没发现李维漫跟在他身后,还露出了一副嘴里被强行塞了臭狗屎的表情。
第11章 后记5 “各组工作人员已到位!” “演员已就位!” “电影《归途》九场一镜四次——action!” 夏一淼和李昶不再说话了,家人朋友们察觉出异样,问他们是否吵架,两人默契摇摇头,说没有。 然后相顾无言。 李昶家跟夏一淼家里关系要好,双方的妈妈既是同事也是朋友,加之住得近,有事没事就爱聚在一起吃顿饭,谈谈工作。 如果像以前,父母谈论工作时,夏一淼准会烦得受不了,在桌子底下踢踢李昶的小腿,两人视线交流一番,同时说肚子疼要上厕所。父母也知道他们的小把戏,挥挥手赶他们走。 夏一淼便拉着李昶的手,带他爬上楼顶,再掏出mp3,两人共享一根冰棍,共用一对耳机,听着里面唱:“或许明日太阳西下倦鸟已归巢,你将已经踏上旧时的归途,”他们也跟着唱,唱:“人生难得再次寻觅相知的伴侣……”然后相视一笑。 李昶最爱这句,夏一淼却不喜欢。 这一次他们没有再用拙劣的谎言逃出去,而是坐在那里,听大人聊聒噪的工作,只是眼神忍不住,想去寻对方的呼吸。 可寻到了,又害怕似的躲开。 李昶反反复复好多次,再又一次的想要躲开时,夏一淼用脚趾碰了碰他的。 夏天,他们穿着拖鞋,曾经这种碰触不会让人觉得奇怪。 所有的不奇怪在那个吻出现之后消失了。 李昶心慌意乱,想要缩回脚,却不知为什么,没有动。 也没有躲开眼神,长久地,他们不说话,只是注视着对方的眼睛。 直到一场饭结束,夏一淼舔了舔唇,嘴角卷出一抹浅笑。 李昶呼吸一滞,猛地缩回脚,踢翻了凳子边的橙子汁,泼了他一脚,连脚趾缝里都藏着腻。 “ok,过!” * 沈徕接过郝梵手里的水管,清理了脚上的粘腻,正好此时郑明扬从他俩前身路过,郝梵点头打了声招呼。 郑明扬回以。 “郑编。” “嗯。”郑明扬微颔首。 郝梵惊讶,如果没记错,沈徕好像并不喜欢这位编剧,除非工作必要,两人私底下几乎不通气,甚至连声基本的问候都不打。 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沈徕想想郑明扬说的送豆腐的含义,还有今天张韫知贴上来的脸…… “谢了。”沈徕不冷不热说了句。 郑明扬:“你早该知道。” 沈徕反唇相讥:“多张两只眼就是不一样。” 郑明扬扶了扶眼镜,“过奖。” 两人打哑谜似的对话让郝梵一头雾水,他满脸疑惑地问沈徕:“什么跟什么呀,你和郑编啥时候有小秘密了?” 沈徕选择不回答,跺跺脚上的水,飘飘然走了。 ---- 或许明日太阳西下倦鸟已归巢,你将已经踏上旧时的归途 ——罗大佑《恋曲1990》
第12章 张韫知心里有一个会自动更新的排行榜,榜单上的位次经常随他所遭遇的事情而发生变化:比如前几天他跟李维漫吵架,李维漫就会从第一滑到第二;再比如五花肉答应他却没有陪他兜风,就会从第三降到第四。 不过也有例外。 这变化不定的排行榜里,唯一不变的是沈徕。 沈徕永远是张韫知心里的第一名。 为什么呢?张韫知不知道。 但是陈芳知道,陈芳说张韫知是唯沈徕马首是瞻主义。 李维漫对此话表现出强烈的不赞同,“他就是蠢!蠢!被人给卖了还得反过来倒贴钱的蠢!”一连三个蠢字不足以化解李维漫的愤怒,他抬脚踢了小灰的饭碗,又仰头对着天空大骂:“这该死的太阳,把老子晒化算了!” 陈芳看他抓耳挠腮的样子,俯身摸了摸小灰的脖子,安慰它不要跟李维漫一般见识。 “你吃醋了。”陈芳一针见血,“张韫知明明和我最好,却为另一个人忽略了我,那个人既没陪伴他也没保护他,凭什么他一出现就取代了我在他心中的位置。” “对吧?” “对你妈。” 李维漫气急败坏,临走时狠狠瞪了陈芳一眼。 “他吃醋了。”陈芳捡来碗放小灰跟前,“对吧?” 小灰仰头叫了一声。 * 张韫知现在可没心思想自己和李维漫的那点“恩怨情仇”,他正跟他爸两人一人拿着一捆啤酒互灌呢,说是互灌不太准确,比试还差不多。 张韫知家住村子最北边最后一巷的最后一户,院子后面就是条人工河,河的四周栽满了树,杨树居多,中间掺几棵梧桐。这些树大多有一人合抱那么粗,树枝也歪歪扭扭缠在一起,夏天一到,就成了附近热门的乘凉地,周遭的邻居们手摇蒲扇,或搬来躺椅,三五成群,聊聊谁谁谁家的媳妇生了孩子,谁谁家的母羊还没配种,谁又无意中闹了哪些笑话…… 只是这闲聊声越来越小,人也逐渐聚拢,里三层外三层的像堵密不透风的墙,把张韫知还有他爸围在了里面。 要说父子俩在干嘛?争夺自行车的使用权罢了。 张韫知一开始是持反对意见的,他说,车子是妈妈送我的,你有车,还抢我的,最讨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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