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他却是在这个时候笑了,“还好我们命大。” “是……是啊。”我第一次在他面前磕磕巴巴,然后才发现他膝盖受了伤,“你受伤了!” “没事。”他仍是笑着,“不疼。” 果然,他浅浅的笑容都是好看的。 “对不起!”我生平终于体会到做错事无地自容的感觉,“我带你去医院。” “不用,一点小伤而已。” “可是……”可是一点小伤我也不愿意让他受,“要不我继续带你去前面,前面的度假村是我家的,去那里抹点跌打损伤的药。” “度假村?你家的?”他歪着脑袋有点好奇。 “对,我妈是董事长。”我很骄傲向他介绍,“我爸是花艺师。” “哦。”他垂下了眼睛,再抬眼的时候从地上站了起来,稍微活动腿脚后道,“我说了,一点小伤,不用去医院,也不用去度假村。” “哦。”我想可能我不该提父母,所以他的情绪明显失落了下来。我赶紧跟着起身,费力将摩托抬起停放好,和他并排站在一处,“那……继续兜风?” “廉崇峥。”他突然问我,“你以前没有和beta走这么近过吧?” “啊?哦。”我好像再回不到之前厚脸皮嬉笑的时候,可能靠近他一分就越小心翼翼一分吧,“是……” “为什么和我走近呢?”他又是有点好奇的样子,看着很懵懂,让人想要呵护这份懵懂,永远保持纯真。 “因为……”我焦急地挠头发,“因为我爸跟我说,人都是视觉动物,就像喜欢一种花,就只是看它开花的样子符合自己审美而已,很多人不会去了解它不开花的时候什么样子,以及养育它背后需要付出什么……唔……”我好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到底想不想让他了解我的真实想法呢,话到嘴里还是绕了弯,“我就是觉得你的长相……很符合我的审美,呵呵。” “只是长相?” “对,只是长相。” “还挺特别的理由。”他相信了。 可是我并不痛快,那天之后,我胸中对他的喜欢越来越压抑不住,想要倾诉和告白的欲望膨胀到极致。 中考前,学校举办了考前动员会,让初三所有班级学生誓师并在红幅上签名。本来我是兴致缺缺的,那么多同学在烈日下排着队上前签名,不见得有多么鼓动人心,只是为了完成个任务而已。 当我写上自己名字后,脑海里像是有扇门开了锁一样,突然有了恶作剧的想法,不过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个恶作剧的时候,我的手已经写下了辛多一的名字,不,这就不是恶作剧了。 那一刹那我很慌张,脑子里闪过了很多念头,四顾望了望,同班的同学没有发现我又写了别人的名字,我的笔停顿在我们两个名字的中间,心底最深处的欲望驱使着我写上了“喜欢”两个字,甚至控制不住在喜欢上傻乎乎地画了爱心,我那胆小的懦弱的不敢让他知道的心思,就这样写出来了。 辛多一的班级就在我们后面,他会不会看见呢?我既希望他能看见又希望他看不见。他看见了就一定会猜到那是我写的,一定会的,他要是看不见,就当我做我在给全校师生宣示,我喜欢他。 本来我们班签完名字就要回教室的,可我没有走,我躲在不远处看着他的身影,观察着他会不会看见。 他根本没有走到我签字的位置,只在最边缘的角落写了名字,走了。 我还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们班级过后只剩下一个班级了,我忽然想再回去看一眼我的字是不是真的存在?我开始怀疑我刚才写了没有。 这时,令我失策的事情来了,有几个同学围在我的签字处,随后人越围越多,引起了教导主任的注意,他走过去询问的时候脸色非常不好。 我想,完了,我又做错事情了。 我被刚才一时的头脑发热蒙蔽了,忘记了这样或许会让辛多一堕入黑暗的深渊。 最后班级的学生几乎是被轰赶着赶紧写完走的,等台上只剩下教导主任和几个老师站在我的签字处时,我走了过去。 “主任,这是我写的,我认错。” 主任抬头看着我,气不打一处来,“你叫什么?!哪个班的?” “十班的,廉崇峥。” 主任怒喊,“十班班主任呢!把他叫过来!” “好,主任,还叫这个辛多一同学吗?”一旁老师问。 “不要叫他,不关他的事,他什么都不知道。都是我的错,怎么罚我都行。”我慌了,不可以,不可以是这样的方式让他知道,否则,按他的性格,我永远都没有机会了。 主任在气头上,像是听不到我说话一样,“把这收了吧,也别展示了,真是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怎么说我都行,只要不牵扯到他。 后来,班主任来了,再后来,我爸爸被叫来学校了,这件事最终以我爸爸的赔礼结束了,夹带着他不痛不痒地教育了我几句。 事后,他甚至数落我什么时候表白不好,这个时候表白,什么表白方式不好,用这种方式,简直是蠢透了,嗯,我也觉得是。 后来还担心最后看到的同学会不会传出什么流言,不过我想多了,马上就要中考了,谁还有心思传这些? 辛多一对这件事从头到尾什么都不知道。 中考结束后的暑假,发生了我此生最不愿回忆的事,我永远地失去了爸爸。 这件事情的打击超越了对辛多一的喜欢,明明是毫无相关的两件事,可是很奇怪,那猛烈的喜欢好像突然一下就消失不见了。 我想大约人的情绪是一个容器,它是定量的,失去爸爸的痛苦占满了这个容器,对辛多一的喜欢便再也进不来了。 千疮百孔之后,妈妈准备带我离开涯余,离开前,我约了辛多一在学校附近的快餐店见面,然后从他嘴里知道他也要离开涯余了。 那时的我心中堆满负面情绪,竟是控制不住地想,我不主动见他,他便不主动见我,甚至他要离开了都不愿意主动告诉我。 辛多一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情绪,“我爸现在正在被人猛烈追求,他为了刁难那人,说换个城市才能重新开始,那人竟然同意了。” “是吗。”我情绪低落,心不在焉,他却是发觉不出我的异常,“要去哪?” “莞安。” 我的心刺痛起来,“哪里?” “莞安。” 这是我的爸爸失去生命的地方,我不想听到! 那一刹那,我倔强转身,抑制住眼眶的酸涩,猛烈呼吸后才装作没事人一样,“挺好。” “有一天你也会离开涯余吧?”我还未说出要离开的事,他还不知道我马上也要离开了,然而我们到的地方距离涯余很近,常住人口和基础设施都要落后于涯余。 “什么意思?” “你的成绩那么好,当然……涯余也有好大学,但外面更多。”他看着天空,思索着那些遥远的事情,然后脸上竟然有了调皮的笑容,“比如……莞安?” “我不会离开涯余!”不知是赌气还是什么,我快速说着,“就算离开也要回来!” 终有一天,我要把在涯余失去的夺回来。 辛多一终于有些吃惊,看着我的眼睛道,“好。”我也直视他的眼睛,很久,没有人说话。 一直到从快餐店出来,马上要分别,他再次开口,“你怎么了?” 一句“你怎么了?”好像是我等待了很久的话,那一刹那,我的心变得酸涩破碎,多么想抱着他诉说我的痛苦,多么想尽情向他展示我的愤怒。 可是啊,怎么能在喜欢的人面前这样?不能! “我没事。”我抿着嘴角向他表达了我没事,然后在心底默默告诉自己,可能这辈子,我和辛多一都没有可能了。 很多年后我也这样告诉自己,同样也没有后悔不曾把不堪的一面暴露出来,因为我希望在他的回忆里,我是爱笑的,温暖的,而不是狰狞的,可怖的。 而我的心已经变得黑暗,这一辈子再回不到从前了。 就像爸爸种的那些花,自从送给爸妈的那些朋友们之后,据说都没有存活,环境变了,也就死了。 于是,离开了涯余的我,和辛多一彻底断了联系。 据说耳垂肉的人有福气,我也相信这一点,我的小蝴蝶花啊,希望你能遇到一个真正明亮、开朗的人,让他去温暖你,呵护你,你可以永远开心地笑着。
第二十八章 我叫廉崇铮,还有两年我就30岁了。人生虚虚晃晃,已经至中年了。 四年前,我结婚成家了,现在已经有了一个可爱的alpha儿子。 会想起往昔的时候,经常会觉得仿佛是非常遥远的事情。 中学毕业后,发生了太多的事情。那之后差不多一年里,我把自己困在自己的躯壳里,过得浑浑噩噩,不想接触外界的任何人和事。 等清醒过来的时候,才发觉我的妈妈身体越来越差,日复一日的体力劳动已经快要将她压垮。 “妈,妈对不起,我会好好振作起来,好好学习,将来一展宏图,将我们的度假村夺回来!” “崇铮啊。”我的妈妈非常善良,她不愿意我被过去的事情困住,“我带你回奈阳,就是想告诉你,我只求你本本分分地活下去就行了。” “什么叫本本分分?”我还是执着,“他们把我爸害死了!把你的度假村夺走了!为什么还让我本分?” “廉崇峥!你看看你现在!哪里还有之前的样子!”几乎不发脾气的妈妈被我逼得发了火,“你爸刚走的时候你就像一个可怕的疯子!这一年以来你又像个随时会爆发的精神病人!你一点都不正常了,你爸泉下有知,根本不希望看到你这样!” 是吗?原来我真的已经不正常了……怪不得,怪不得我连辛多一都不要了。 “崇铮,算妈求你了,你现在的任务是上学,你就好好上学好好生活成不成啊,别再让妈担心了。” 曾经也是风光明媚、众人拥戴的雁心湖度假村董事长,现在却满面愁容,身体佝偻,我的心无比刺痛,但是不忍心让她难过,我答应了下来。 好好上学,好好生活。 并且在日复一日中,这句话像是一个魔咒,每当我恨意滋生的时候,它就会自动跑出来。 从我的高中开始,妈妈身体经常出红色小疹,看过很多医生,有说过敏,有说免疫力低下,也有的让做进一步检查,妈妈为了省钱没有做进一步检查,但这件事在我心里很重要,所以,我选择成为一名皮肤科医生。 上学生活的这些年里,我让自己像个陀螺一样不停转动,只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才会想起15岁我遇见他的那一年,可能想的不只是他,还有那时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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